第3章 朝露，饮下苦欢
浓雾还未散去，季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宋宁然聊天，宋宁然心里怕的要死，但却一直应着季梦，坚持走在季梦的前面。
朝露打湿了两人的裤脚，宋宁然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但看季梦时眼里透着疲倦却又兴奋赤热的神态，和他自己也未察觉的一丝丝温柔。
季梦想，“你的眼睛会说话。”
当宋宁然不经意间问到：“你怎么会来这”
季梦安静了半响，手指绞了绞上衣，把刚刚升起来的恐慌不安压了下去，平复好了心情才缓缓开口：
“你失踪了两天，我查到你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这个附近，所以我来了。”
所以我来找你了。
宋宁然一看季梦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骗人，但是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失踪两天又是怎么一回事，烦躁与恐惧占据他的心头，宋宁然表面安静了下来，内心在挣扎。
季梦知道他有话要说，他没有强迫宋宁然开口，只是安静的等着，等他什么时候告诉自己，发生什么事了。
宋宁然看着季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道：“我看见的是怪物，是自己”
季梦身体轻颤了下，，几乎被宋宁然这句话噎住了。
宋宁然眸色暗了下来，充满希望的眼里现在却显得那样无措，他拉紧季梦的袖子。
季梦无疑也是害怕的，毕竟二十几年的科学思想观现在差不多稀碎了，季梦还来不及细想宋宁然话外意，宋宁然便主动开口，语言简洁精练的叙述了进入墓园所发生的一切。
季梦的态度是长久的沉默，但手却轻轻勾住宋宁然手指，安抚般一下一下。
雾很大，宋宁然不再失落，拉着季梦的手往浓雾深处走去。如果不低头，宋宁然看不见季梦脸上的表情。
以季梦的性子，如果事情有没有转折，已经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只会笑着让宋宁然不要害怕。
痛苦挣扎的神色在季梦的脸上一闪而过，他又恢复平静的面容，一遍遍地看着宋宁然，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宋宁然发觉了季梦的目光，一下子紧绷手臂，不自然的躲避，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宋宁然，我是你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不会死的，那有乱七八糟的怪物，只不过是你在做梦而已”
季梦的目光温柔又炽热，紧紧粘着他。
宋宁然嗓子发哑，胸口剧痛，鼻腔隐隐发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季梦是认真的，宋宁然知道。酸涩感动的情感充斥着大脑，他偏过头去，低声骂了几句，不想让季梦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宋宁然发出闷闷的声音：“刚刚还是我把你救下来的”
季梦揉了揉宋宁然的头，笑道：“我的阿婆告诉我，这里是鬼境，由怨者死后所化，里面有活人，也有活死人，我是活人，你也是。里面的是假的，幻由心生，心随镜变”
宋宁然呆呆的，听着季梦说着与他接受的教育相悖论的东西。季梦说完，结结巴巴的问了句，“你阿婆什么时候告诉过你这个？”
季梦淡淡道：“不是的，是突然想起来的，年幼时阿婆告诉过我这个不能说秘密”
……
泛黄的纸张上记繁重的古代仪式，年幼的宋宁然看不懂，却用懵懂的双眼状似认真的看，乖巧努力的样子可把季梦的阿婆逗乐了
四五岁的季梦扑腾着小短腿扑进外婆的怀抱，这可爱模样把老人家逗的咯咯直笑
季梦懵懂天真的问：“那是什么意思啊阿婆”
“梦梦啊，那是阿爷送给阿婆的礼物”
“那……阿爷呢？我都没见过他”
“阿爷在天上看着阿婆”
“阿爷已经变成星星了吗？”
“有个可怕的地方叫鬼境，纸上写的就是平安抵达鬼境的方法，阿爷不小心被阿婆留在那了”
“那阿爷为什么不自己出来”
“因为阿爷必须留下来，阿婆才能回来啊”
阿婆说，阿爷给阿婆喝了一杯酒叫朝露，早上醒来就会忘记昨天发生的事。阿爷做的很小心，等阿婆反应过来时，阿爷已经和怨者做了交易。
那一夜阿婆歇斯底里的哭喊，语无伦次着说不能没有你。
清晨，水蒸汽遇冷液化成一滴滴通透洁白的水珠，太阳撕开迷雾，丝丝缕缕全色充芒照在阿婆秀气惨白的小脸上，淡淡的雨雾透过光芒洒向大地。
活着的人饮下朝露，哪怕淡忘了那个人的记忆，淡忘过去的悲欢苦乐，也是带着蚀骨的思念，孤独的苟活人世。
回忆淡淡的浮现，季梦清晰的记得阿婆说话时的漫不经心。他乖着眸，长而密的睫毛轻颤，状似无意的看了眼身边的人。
季梦轻声道：“阿婆说境由心生，心随境变。可最危险的是身边人，无论你看见什么，只要遇到危险，尝试想象我就在你身边”
“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阿婆没有具体说怎么逃出去，只说鬼境是怨主”
宋宁然回头看季梦，他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之前那么不安恐惧，还有心思开玩笑说“你是是不是打工人的怨气这么重，才滋生了这里”
宋宁然扭头，牵紧了季梦的手，勒的季梦生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地面变的潮湿，破旧，季梦不知在想什么，漫不经心的说“怎么这么湿啊”
宋宁然“可能是早上的露水”
季梦摊手“可是空气很干燥的样子”
宋宁然还想开口，突然被季梦另一只手捂着了嘴，宋宁然吓了一跳，不自觉松开牵着季梦的手，眼神透着疑惑不安，不由自主的向四周望去。
季梦有些无奈的看着宋宁然，抬头将额头轻贴在在宋宁然光洁的额角，两人的鼻尖相触，宋宁然呆愣着，绯红爬上了他的耳朵。
季梦低声道“呆子，认真听，好像是公交车的声音”
宋宁然“唔”了一声，神色怪异的看了季梦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周围安静的出奇，一片白雾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宋宁然看着季梦紧抿着的嘴线，知道季梦可能听见了什么，可季梦几乎挡住了宋宁然所有的视线，仅剩余光可以瞥见宋宁然后背有一抹亮光。
光亮越发的接近他们，浓雾慢慢淡去，露出周围事物原本的样子。而他们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公交车站，可是车站的样式有些奇怪，且不说破旧程度，就看他的款式都是十几年前的样子。
他们来时走过来的路已经被白雾掩盖，看不清了，但宋宁然记得这条街没有转角，因为当时开车的时候没转过一次弯。
太多不合理充斥着宋宁然的大脑，他甚至认为自己可能做梦还没醒，直到季梦咳嗽几声，把宋宁然惊醒。于是宋宁然下意识就看向季梦，用茫然失措的样子看着，季梦微愣，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闭眼，静心……”
湿热的气息吐在嫣红的耳朵上，轻微的酥麻让宋宁然不自觉摸了摸耳垂，双眼勿的被一只温柔的手捂住。
公交车刺耳的鸣笛声刺的人耳膜疼，宋宁然感觉眼睛被一道强光照过，面前的公交车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爽辣的声音。
“你们坐不坐公交了！”
宋宁然感觉声音有点耳熟，扯下季梦的手，再抬头看公交车。锈迹斑斑的车身看起来摇摇欲坠，车前两盏硕大的灯开着，第一眼看司机宋宁然就感觉头皮发麻
司机冷着脸，打扮看起来像普通的女人，两个眼睛的位置只剩两个空洞，女人又说话了，这次语气变得不耐烦，可眼前的女人分明面无表情，嘴也仅仅蠕动几下
宋宁然咽了口唾沫，身体开始害怕颤抖，季梦的状态好点，还能勉强对面前的怪物笑一下，牵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宋宁然就上车。季梦上车的时候退都是抖的，牵宋宁然的手却稳当有力。车门在宋宁然上车的下一秒关闭，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
公交缓缓驶入迷雾深处，一抖一抖的路程使车灯晃动，地上漆黑的影子被扭曲拉长，贴在了地上，不停蠕动，互相残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