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河边的错误
三月的夜晚，春寒料峭，月白风轻。
陈实骑着电动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吹在脸上，还是有点冷的，陈实忍不住吸溜了一下鼻子。
今天是每月一次大盘点的日子，陈实作为这家大型超市熟食部门的助理，从下午起就没闲着。
除了把所有的库存盘点一遍，输入电脑，打好单子，上报处长，还组织员工搞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每次盘点，熟食部门和超市其他部门不同的，就是要进行这大扫除。不大扫除可不行啊，卫生影响着食品安全，非同儿戏，出事就麻烦啦！
“哎哟，都快12点了。”
经过四面钟时，陈实抬头瞟了一眼。
“快点回家吧，明天上午10点还得上班呢。”
陈实加快了电动车的速度，想早一点到家。
说是家，其实只能叫住处。
陈实是外地人，在天津打工，一直就在这家大型超市工作，从计时工干起，一直干到正式工、领班，后来又被升为熟食部门的助理。
升助理之后，陈实就从原来和别人合租的那个小偏单搬了出来，在离超市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独单。
这倒不是因为升职了，摆谱，主要是因为当了助理，工作忙了，每天作息时间不规律了，离单位近点儿，方便，也不影响室友。
前面就是广场桥，一下桥就到家了。
“你这个坏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还没上桥，陈实就听见一个女孩儿尖锐的哭声，他不禁放慢了车速。
“诶？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啊？”
“你干什么？干什么这是？！”
这男的声音也很熟，是谁呢？
噢，原来是他们！陈实恍然大悟。
那个女孩儿是他们超市的收银小姐，叫曹云静，那男的是她男朋友，以前也在超市干过，是个保安，叫纪金宝。
“他们怎么了？吵得这么凶？他们俩不是挺好的吗？怎么闹成这样？”
陈实想起往事，心里不禁一阵发酸。
他本打算改道回家，可是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让他停住了。
“你说你爱他，我也爱他！更重要的是，他也爱我。他跟我说，他已经不爱你了，你还缠着他干吗？”
这是个陌生的女孩儿声音，充满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你……你……你是第三者，你知道不知道……”曹云静哭着说。
“哈哈哈……我就是第三者，我就是后来居上，我是凭实力交的男朋友，如果我竞争不过你，那我就撤。我绝不会像你一样，死皮赖脸，没羞没臊，没完没了！”
“你……你……”
陈实下了电动车，推着车走到桥边的栏杆那里，往桥上看着。
曹云静那个娇小的身体站在橘黄色的路灯下面，手指着对面的一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明显比曹云静高半头，年纪和她差不多，长发披在肩上，下身穿着紧身的牛仔裤，上身穿着夹克，敞着怀，过于紧绷的t恤裹着圆圆的胸脯，下摆处小肚脐若隐若现。
“你这个坏蛋，你这个大坏蛋！”
曹云静用小拳头捶打着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纪金宝。
“你干什么，凭什么打我男朋友？”
那个女孩儿过去抓住曹云静的手腕，把她拽到一边。
“纪金宝，你凭良心说，我哪点对不起你，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能背叛我？”
曹云静一行鼻涕，两行眼泪，手指着纪金宝的鼻子，娇小的身体因为气愤，而微微地颤抖着。
“你怎么不说话？”曹云静质问道。
“诶，我问你，你说你喜欢他，还为他付出了很多。那……你愿意为他死吗？”
那个女孩儿逼问着曹云静。
曹云静一双浸泡在泪水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视着那个女孩儿。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别逼我！”
“行了行了。既然你们俩都那么喜欢我，我纪金宝只有一个，你们俩争吧，谁赢了，我就要谁！好不好？”
一直没说话的纪金宝，出了这么个“公平竞争”的主意。
曹云静看着纪金宝那张帅气的脸孔。
“好，纪金宝，我算认识你了。你们走吧，都走吧。我也不想活了，我要从这桥上……跳下去……”
陈实听得出来，曹云静说这话，是为了刺激纪金宝，考验一下他对她到底还有没有那么一点感情。
纪金宝无动于衷，那个女孩儿还是一副不客气的口吻：
“别拿死吓唬人！你真想死，你就跳啊，大河又没盖盖儿！不过，我奉劝你一句，等我们走了，你再跳，可别给我们找麻烦！金宝，我们走！”
女孩儿过去拉纪金宝的胳膊，纪金宝冲曹云静晃了晃头，好像还叹了口气，就和那个女孩儿上了停在河边的那辆银灰色的捷达，一踩油门，离开了广场桥。
曹云静捂着脸，蹲在了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得出来，她在哭。
时间已经很晚了，天又挺凉的，街上连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知道海河边有个女孩儿，正在伤心地哭泣。
陈实不放心，望着曹云静，慢慢地向她靠近，一边想着怎么安慰安慰她，一边又害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来。
就在这时，曹云静忽然站起来，爬上了广场桥的栏杆。
“别……别……”
陈实吓坏了，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就在曹云静即将跳下去的一瞬，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放开我，你别管我！”
曹云静拼命地挣扎着。
“你下来，快下来……”
陈实使劲把曹云静从桥栏杆上拉了下来。
“你冷静一点，别干傻事！”
“别管我，你放开我！”
曹云静没有认出陈实，只是在奋力地挣扎着。
“云静，是我，我是陈实！你听我说，你就是跳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就这一条命，怎么能这么不珍惜呢？在这个世界上，好多东西就是这样，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也不是你的。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起了作用，曹云静停止了挣扎。她看了看身旁的陈实，认出了他。
曹云静就像一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孩儿一样，把嘴一撇，扑到陈实的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陈实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只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嘴里说着：
“好了，好了，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良久，曹云静止住了哭泣，还在抽抽搭搭。陈实掏出纸巾递给她，让她擦擦眼泪。
“我送你回家吧。”
“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那……要不……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你就到我那儿去吧……”
“……好吧……”
曹云静擦了擦鼻涕，点头同意了。
陈实骑着电动车，驮着曹云静。曹云静双臂紧紧搂着陈实的腰，把脸贴在陈实的后背上，一语不发。
陈实一边骑着车，一边在想刚才的事。他很想问问曹云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和纪金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女孩儿是谁。可是，曹云静不发一言，他也不便追问。
“你先坐下歇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到了陈实住的那个面积不大的小独单，陈实请曹云静坐在沙发上，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
曹云静大概是渴坏了，接过杯子，“咕咚咕咚”，把满满一杯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卫生间在那儿，你先去洗把脸吧。”
曹云静看了看卫生间的门。
“你就睡我那屋吧，把门锁上，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凑合一宿……”
“你在哪儿睡，无关紧要，反正我已经这样了……你有安眠药吗？”
“安眠药？”
陈实一愣。
“你要有的话，就给我几片，不然我睡不着。”
“我从来不吃安眠药，家里也没有。楼下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房，我去看看，要是有，就给你买几片，不过……”
陈实露出了担心的眼神。
“那就麻烦你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傻事的。”
“好吧。”
陈实下楼，给曹云静买药去了。曹云静利用这个时候，到卫生间洗了洗脸，梳了梳头，整理了一下衣服。
“你饿吗，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曹云静吃了药，陈实这样问她。
“我不饿，我想睡觉，我太累了。”
“好吧。”
曹云静和衣而卧，躺在陈实的床上。陈实给她盖好被子，关上灯，把门关好，离开了房间。
曹云静好久没有睡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纪金宝那张漂亮的脸孔，和他那副可恶的表情，一会儿又是那个女孩儿咄咄逼人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陈实那张朴实的面庞……
曹云静想得头疼欲裂，越想心里越烦，越想心里越难过……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早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射了进来，照在曹云静的脸上，她被这强烈的光照刺激得睁开了眼睛。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躲开那刺眼的白光。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净做噩梦，一会儿是纪金宝搂着她，在她耳边甜言蜜语，一会儿是纪金宝和那个女孩儿抱在一起，一会儿又是那个女孩儿指着她的鼻子，恶狠狠地骂她，纪金宝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曹云静整理了一下衣服，趿拉着床下的一双新拖鞋，打开了屋门。
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独单，她睡觉的那间屋是卧室，外面是个不大的厅，厅里有一个双人沙发，还有一张方桌。桌上摆着早餐，有一罐牛奶，有半包吐司，有一瓶红果酱，还有两个煮鸡蛋。在果酱瓶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曹云静把纸条拿起来，见上面写着——
云静：
我上班去了，你起床后，先吃点早点，要是走的话，别忘了把门锁好，我有钥匙。你要想开点儿，失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自信，失去自我。
陈实 即日
曹云静拿着纸条，一屁股坐在方桌旁的凳子上，眼泪噼里啪啦地又落下来了。她没有去洗漱，没有吃早餐，一幕幕的往事，就像电影一样，从她眼前闪过。
那是两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