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碎碗也对明月
罗明和谢雁儿从贾府走了出来,都轻呼了口气,贾家主健谈且客气,可他们总觉得贾府有些压抑。
贾府似乎并不友善,何况蛊道人在贾府做师爷,罗明的心中有些疑虑,这个事情必须让浊道人知晓。
镇长陈政还在忙着些赛后的首尾工作,学子们也想要在曲靖城放松一下,明天才会坐船回盛水镇去。
“我还有些事情没办,雁儿你先自己回客栈吧。”罗明轻声说道。
“好,我也要去看望一下六皇子,白天他可被你欺负惨了,今晚可能都睡不着觉。”谢雁儿捂嘴轻笑。
罗明想起六皇子惨淡的样子也有点想笑。
谢雁儿拦下一辆马车走了。
罗明眯了眯眼,白天的车夫似乎提醒了他,贾家有问题,还是去问一下吧,只是怎么找到车夫呢,罗明有点头疼了。
在城中是用不了小波境秘术的,曲靖城的护城阵法隔绝了很多侦查手段。
他想起了那车夫的样貌,一个脸庞宽厚,笑容和善的青年人,气质很是淳朴,虽然只是一介车夫,也算让人印象深刻。
走在贾府附近的街道,穿行过几个小巷,他问了几个乞丐,可惜都不认识那位贾府的车夫。
蹲在一个灰发的小乞丐面前,这个小乞丐七八岁大小,在巷边乞讨的时候,竟昏睡了过去。
睡过去了哪还能讨到钱,就算有人给,也会被偷偷扒走。罗明手中捧了个馒头,将小乞丐摇醒。
小乞丐迷茫的睁开了双眼,嗅到馒头的芳香后,眼睛明亮了些,罗明将馒头递过去,静静看着小乞丐吃完。
“大哥哥你需要帮什么忙吗?”小乞丐或许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他显得很熟练。
“我在找一位帮贾府拉客人的大哥哥,也是想跟他打听点消息,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罗明柔声说道。
“那位大哥哥……是好人呢,他路过的时候会给点钱给我。”小乞丐对着罗明眨巴了下眼睛。
“哈哈,你很机灵嘛,以后前途大大的有。”罗明揉了揉小乞丐有些杂乱的头发,向他抛了抛手中的碎银。
小乞丐很麻溜的起身,捧着他的碎碗就带起了路。
天光只剩最后一点暮色,罗明在一处老屋前站了稍会,暮色也消失殆尽了,夜幕降临。
等了许久,屋内亮起了灯光,罗明轻呼一口气,敲了敲木门道:“罗明冒昧,前来拜访阁下,有一事相询。”
屋中灯火摇晃,却没有人声。
又静待许久,再问一遍后,耳中听到了手指敲击木桌的咚咚声。
犹豫片刻,罗明心中发狠,这个车夫看来也有些问题,就进去问他一问吧!
手中用力,木门被轻而易举的推开了,家门竟不上锁。迈步进入院中,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匹马,一架马车,角落摆着杆巨戟。
罗明目光一凝,正要召出龙鱼,只见光与暗的阴影中生出一副铁链镣铐,他刚刚发觉,手脚已被拷牢!
糟了!
感受到自己身躯僵硬,精神力也难以调动,罗明心中一叹,就莽这么一回,还莽出事了。
这一出手,罗明就发觉这车夫恐怕是通灵境修为,贾家的水竟是这样的深?自己一个小御者是一点也把握不住。
那位面庞宽厚的车夫走了出来,他的目光沉静,只是淳朴的气质也随白日的笑容一起消失了。
“盛水镇的罗明,本届启灵杯的第一天才,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燕国的第一天骄!如此天骄,怎么平白无故的闯人私宅?”
车夫面无表情的走到罗明面前。
小院中的马默默无声。
罗明自然是不能不吭声的:“小子夜访贵宅的原因实在令人羞愧,只因白日里听前辈哼到桃花戏,有些好奇梅四郎下场如何……”
罗明已经不想询问贾府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只想保住小命,秘密听多了,容易活不长……
“年轻人,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车夫随意道:“进屋吧,让客人站外边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罗明四肢的镣铐无声消散,活动了下四肢,再考虑了下拔腿就跑的可能性,他还是乖乖的跟进了屋里。
屋中狭小,摆设也极其简单,除了一张床,就是个木桌和两把椅子,此时的木桌上摆着坛酒,和一个盛着酒的碎碗,想来之前车夫是一直在饮酒。
“既然是客人,自然客从主便了,陪我喝点酒吧。”一个白净的瓷碗放到自己面前,车夫说罢,捧起碎碗就将酒水一干而尽。
罗明看着眼前满满的酒水,车夫在静静的望着他,咽了咽口水,捧起瓷碗,也闷头苦喝。
“贾亦柱这个人是笑面恶虎,假仁假义,白日我确实是在提醒你,他们的动机并不单纯。
”车夫又灌了一碗酒,眼神有些朦胧:“我有一个关于贾家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罗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半截,看起来眼前的车夫是贾家的敌人,白日里还提醒自己。
“小弟洗耳恭听,我来正是为了打探些贾家的情报,贾家与我,不共戴天!!”
罗明壮着胆子对碰了下碗,又闷了一碗酒。
“二十二年前,曲靖城三大家还是吴家、牧家、崔家,崔家祖上是商贾起家,产业丰富,经营多代,已经是曲靖城三家中最富裕的世家。”
车夫从床底掏出一坛新酒:
“当时手下的各大酒楼,都交付在下属的家族,贾家经营。贾家也跟着崔家干了好几代人了,势力暗中发展的相当庞大。”
“当时的贾家主有个儿子,能袖善舞,修行天赋也卓绝,竟然能认了崔家主做干爹!连我也对那个亲和的贾大哥充满好感。”
他倒酒的手沉稳有力,只是用碎碗恒定的把酒灌入喉中:
“获取了崔家的信任后,就在当年的庆功家宴中,他一手与蛊道人策划,用毒将整个崔家族人,满门毒杀!!”
罗明嘴角蠕动了下,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只是将一碗酒倒满,又默默的喝尽。
“你在这个故事里,是什么角色呢?”罗明的脑子不是很清醒了,他想起孩时的自己蜷缩在罗府楼阁的窗前,孤独的等待着家人的不归。
“我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毕竟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车夫眼中满是酒气:“我是崔家主最小的儿子吧。”
“那真是不共戴天的仇恨。”罗明默默给车夫倒满酒:“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贾亦柱不像是个粗心的人。”
“崔家抛去那些外姓供奉,也是有些实力的,他们为我争取了时间。”
车夫笑了笑:“那时我还六岁,总赖着不想吃饭,退休的奶妈刚好从吴国回来探亲,在哄我呢。”
“之后的眼中,就是一片血色了,我静静看着,奶妈抱着我从地窖中逃生,逃到吴国去了。”
此时的夜空没有一点云翳,月亮在静默的看着众生。
“竟是如此沉默的痛意啊。”
罗明举起瓷碗,一个碎碗与他对应,他的眼角滑落下眼泪,而他没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