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傲慢
思维运转的很慢、很慢，在一个庞大的、立体的、动态的神经网络中，电脉冲信号需要很久很久才泛起一朵电火花。
这朵电火花沿着庞大且立体的神经网络一路传输，电光火石间，就遁入浩瀚宛如宇宙星图的褶皱内部，随后陷入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数个电火花在无垠的褶皱中泛起，“天”亮了，一个无比诡异的镜头，带着‘迟钝’的思维视角开始加速。
加速，一直加速，加速到一个临界点，加速到一个触摸不到的屏障，随后轻而易举的突破。
强光乍现，贝高阳听见自己说，“小爱，盘点一下吧。”
“好的……”
法师塔的一楼客厅，堕落光天使像只名贵的波斯猫一样卷曲在贝高阳的大腿上，一只手若有似无的抚弄她那光滑的背脊，一路直至还有些颤抖的翅膀。
一个看似消瘦、单薄的男人斜靠在沙发上，鲜花般盛开的秀发遮住了他那赤裸的胸膛。
“137个分区国服已经确定，目前魔网覆盖范围内信号最强也是最稳定的区域都被覆盖，系统在这些区域内的控制力最强，已经深入到6环的‘机理’，达到理论上存在的上限。”
“是吗，也就说6环以下的神秘内容都被魔网解析了对吗？”
“是的。”
“真快啊，这是个好消息？”
“是的。”
“继续说。”
“由于魔网一直保持……克制，并没有一味的扩大面积，因此并没有过分的刺激到我们的敌人，我想，他们并不完全了解魔网能做到什么地步……一千多万玩家的思想和灵魂，对魔网的支撑和定义让它坚固无比，已经深深的融入神秘学叙事，拥有了自己的神秘学属性。”
“呵呵，你知道魔网的神秘学属性是什么吗？”
“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包罗万象、定义和支撑一切的……网。”
“……你太乐观了。”
“大人以为呢？”
“算了，不说这个，你继续吧。”
“……近千万6测新玩家已经成长起来，渐渐适应迦南的环境，大部分都成长至可堪一用的程度……”
听到这里，‘镜头’似乎失去了兴趣，加速重启，略过这个宛如浮光掠影的电火花，一头扎进另一朵闪烁在褶皱中的火花里。
“魔网的深渊！”
贝高阳站在混沌色的‘大海’上，以雾蒙蒙的天空作为背景，小爱依然具现在一旁“……众生意愿汇集，看似松散、驳杂，却有着不可思议的伟力。迦南是唯心的，谁掌握了心灵，谁就掌握了一切，众神不过是心灵海洋中的一个个岛屿……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一点。”
“能看到这些就说明你有进步了，不错，不错！”，贝高阳笑眯眯的评价。
“魔网和游戏的意义不在于表面上展示的那些力量，而在看不见、摸不着的……众生意愿汇集，但这里有一个问题，这些众生意愿汇集是外来的，和迦南的整体叙事和神秘学内核格格不入，所以需要被引导，或者说被改造。”
“我想，这才是游戏的主要目的？”
“大人您从始至终都不是为了一直能颠覆整个迦南世界的军队，而是需要颠覆迦南世界的思想？”
“哈哈……”
“您的睿智真是让……”
“好啦，别吹捧我了，先解决麻烦吧。”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黑影就从混沌色的海底浮出水面，它是如此的巨大，就好像华国上古神化中的鲲鹏，无数只眼睛长在它的背脊上，每一只眼睛都好奇的盯着站在虚空上的小小人类。
下一刻，贝高阳的右手张开，向下虚按。
刹那间，整个大海都被按的向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鲲鹏痛苦、挣扎，都无法撼动那个轻飘飘的向下虚按的手掌，它开始‘流血’，每一滴血，都放射出无数声呓语！
呓语充斥整个‘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我垫了七八次，强化还失败，为什么？”
“啊，为什么不爆装备，为什么不爆装备，该死的系统，天杀的迦南公司！”
“我要变强，我要报仇，我要杀的你们这些人渣掉到0级！”
“不要，不要抢我的boss啊！”
“钱，钱，哈哈，好多钱，这是多少rmb？”
“狗屁的系统神，都是假的，傻子才相信呢。”
“都说这是个外星人的游戏，外星人呢，et呢，出来见见呗！”
“为了国服，大家冲啊！”
“老子是二测老玩家，老子玩迦南的时候你们他们还在网上当键盘侠呢，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老子落魄了，混的还不如个5测萌新，不公平！”
“这垃圾游戏趁早玩完，淦！”
“嘿嘿，我跟你们说，游戏的大宗物资都掌握在我们手里，汇率？哈哈，那不过是我们做的局，等所有猪羊都入了圈套，你看我们是怎么收割的，哇哈哈……”
“迦南关乎到国家和民族的根本利益，关系到……同志们不能玩游戏的形态来对待它！”
“这是战争，这是……”
呓语充斥整个系统开辟出来的半位面，具有强大的情绪同化能力，就连小爱都有些抵御不住，具现的形体像是在被错乱的数据洪流冲刷，以至有些不稳定。
贝高阳却一动不动，那只虚按的手一只向下缓缓施压，大海的凹陷越来越大，巨大的‘鲲鹏’最终瓦解，亿万声的呓语被压缩，最终还原成色彩斑斓的海水，重归混沌。
“有必要对它进行分层了大人。”
小爱缓了过来，建议道：“红的跟红的一起，绿的，蓝的，紫的……这样做才可能延缓它成型的时间。”
“为什么要延缓？”，贝高阳反问。
“这？”
“增加一种玩法，就叫做‘对抗心魔’，从五级开始，在几个固定时间，随机刷新在游戏地图，让玩家们自己去净化和战胜自己的杂念。”
“……好吧。”
“任何事物都有正面和反面，包括你我，魔网只要存在，就会有阴影，逃是逃不掉的，只能正面去应对。”
“我怀疑线下的网……”
“好啦，这里不说这些。”
……
思维运转的依旧缓慢，‘镜头’就好像一条越出水面的鱼儿，毫不留恋的从这一朵火花所呈现的讯息中离开。
“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不是新鲜出炉的诺曼大公爵吗？”
深渊天空充斥着铁锈色，一望无垠的战场上，两条漆黑的战线就好像两条巨蟒彼此纠缠，在一条战线的后方，从裂缝中喷出来的深渊之火预示着巴恩的狂躁和愤怒，他那被火焰附着和勾勒的身躯微微前倾着，巨大的头颅低垂，来到一个对比渺小的斗篷人身前。
斗篷人掀开兜帽，露出贝高阳面无表情的脸。
他左右看看，说：“与其嘲讽你的盟友，不如多把心思花在正面战场上。”
“盟友！”，巴恩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听起来就好像闷雷在咆哮，“谁？是你还是诺曼大公爵阁下？”
“你知道那只是权益之计。”
“我不知道，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随便你怎么想。”
“啊哈，你以为我们就注定要战败了对吗？就算战败，我们也能分割一部分位面……”
“划江而治，还是苟延残喘！”
“放肆！”
“很难得，还能看到你急眼的时候。”
“别以为我们就没有能力收拾你了，狂妄的凡人，你不过是稍微强壮一点的蝼蚁罢了。”
“是吗？那这里可能不需要我了？拜拜，告辞！”
“……请留步，大公爵阁下！”
一个巫妖挡住了前路，他向贝高阳鞠躬行礼，巴恩也沉默下来，巨大的身体轮廓沉默进深渊的火焰中，消失不见。
“哈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巫妖自然不知道什么事红脸什么事白脸，但他没问，只是冰冷且机械的说，“巴耶罗大人让我转告您，祂们惯常用这种方式让你放松警惕，然后有一万种办法，让的灵魂钉在无信者之墙上，承受永恒的煅烧，直至宇宙的尽头。”
贝高阳笑盈盈的回答，“请转告巴耶罗大人，我会小心的。”
“好吧，我们的盟约还算数对吧？”
巫妖换了个声音，豁然时数层深渊的领主、魔王巴耶罗大人的。
“当然”，贝高阳像没发现似的回答。
“我需要你尽快的出现在正面战场，替巴恩这个蠢货分担一下压力。”
“我会的。”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神圣的诺曼大公爵。”
巴耶罗语带嘲讽的说完就离开了，贝高阳微微欠身，转身走进离开深渊的光门里。
浮光掠影般的加速再次发生，‘镜头’承载着那一丝丝运转很慢很慢的思维，就好像一条高速前进的列车，找到了下一个停靠的站点。
世界剧情——诺曼大公爵的受封仪式已经进行到中段，无数从各个国服赶来的玩家云集在公服的庞克城。
庞克城的大门妆点一新，一条红色的地毯直通城内，光明教廷的枢机大主教代表教宗，率领由各个教会派出的代表团和几位王室派来观礼的使者，含笑的走在这条红毯上。
“他们……”，前来分封诺曼大公爵同时为他受洗的，枢机大主教小声且迟疑的说，“看我们的眼神很奇怪。”
“从异界召唤来的灵魂，一群还在迷途中羔羊，需要主仁慈来挽救……尊敬的冕下！”，随侍的白袍修士说道，他的长袍下隐藏着两对收拢的羽翼。
“你说的不错”，枢机大主教说道，随即不在乎玩家们的视线。
“嚯嚯，100多级的人形怪，彩名，世界级的大boss，嚯嚯！”
“会不会爆神器？”
“你看排头的那个老头子，我敢打赌，他全身上下随便撸下来一件就是神器。”
“废话，枢机大主教，那可是枢机大主教……唉，枢机大主教是个啥？”
“比红衣大主教更高？全权负责一方面的教会事务？”
“管他呢，看戏就行了。”
“公服给的经验就是高啊，要是待会动起手来就好了。”
“想的美，这么简单就送你神器？”
“我敢说，战力排行榜第一的那个家伙绝对挡不住人家的一根手指头。”
“那不是废话嘛，等级相差这么多，我看起码要等到七八十级才行。”
“七八十级都啥时候了？公测了吧？现在升一级都要好几百万经验了。”
“公测？还不知道7测删不删档呢”
“不可能删档了，6测都没删。”
“6测没删是因为没有国际服，现在不同了，你不删，人家说不定还要闹。”
“闹个屁，一群害红眼病的家伙”
“别说了，开始了，开始了啊！”
城主府也是张灯结彩，广场上系统伪神们存在的痕迹都被清除了，一个个神庙都大门紧闭。
贝高阳站在台阶上，盛装，似笑非笑的看着光明教廷的使团由远及近。
玩家人山人海，连屋顶上都是，系统没有禁令，一个个都是一边吃瓜一边看戏，本该肃穆盛大的场合，却没有一点庄严神圣的样子。
这位光明教廷的枢机大主教可是位老熟人了，几年前，还主持过对‘千手人屠’的通缉和追捕，那时候他说贝高阳是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反正是最怨毒的评价，一副恨不得扒皮抽筋的痛恨。
可现在，这位老人家笑眯眯的，一脸欣慰的看着贝高阳从台阶上走下来，就好像看着一个成功的子侄后辈。
“孩子，很高兴在这种场合看到你。”
“我也是，我亲爱的教父大人！”
“主的眼睛注视着你，注视着这里，注视着你的子民。”
“我的荣幸。”
“我们开始吧？”
“好的，教父大人。”
看到系统提示，不少玩家失望的抱怨怎么没有打起来，他们还等着爆神器呢。
使节团，一位大地母神教会的主教终于发现一直让自己不安、不舒服的东西是什么了。
不是这里充斥的亡灵气息，更不是无处不再的魔法效果（魔网），而是……傲慢！
是的！
傲慢！
到处都弥漫的，深入骨髓的，由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无可救药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