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对弈海音
一步一步走在彤云山木栈道上，“空、空、空……”的脚步声敲击着文毓青的心房。
往事一帧一帧映现，又一帧一帧湮灭。
贪嗔痴慢疑，我执愚见，缘起又缘灭。
前十五年时光纵使再苦涩，秒映现前，也不过是这样的一刹。
文毓青凭栏站定，极目远眺，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
从前之事便一笔勾销，爱恨情仇也不再计较。
从今以后，只管朝前看，往前走！此刻，她便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一切重新开始。
妙松雅竹不错眼地盯着大小姐，她们真怕眼前的大小姐只是她们念极的幻象，一不小心又给看没了。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人又悲又喜。自从有记忆以来，大小姐就一直是她们最亲近最重要的人，没有大小姐的日子，她们是断然无法真正开怀的。
就算，她们在大小姐面前向来不敢喧哗吵闹；就算，她们在大小姐面前不敢错了一点规矩，全然没有在苏小姐面前自在畅快，可是，这些却丝毫不影响她们对大小姐的记挂和想念，一点也不消减她们对大小姐的敬畏和爱戴。
文毓青回头，对上她们的目光，粲然一笑。
妙松雅竹微怔。
从前大小姐总是冷肃。说话很淡，做事很淡，感情似乎也很淡。少有大哭大笑、大悲大喜的时候。这样明媚的笑容在大小姐脸上还几乎没有出现过哩！
看着越发伶俐聪慧的妙松雅竹，文毓青心中动容：“妙松，雅竹，这段时间，不耀院多亏了你俩照应。”
未待俩丫头回应，她上前执住她俩的手，言辞恳切：“从前，你们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以后，我护着你们。”
妙松雅竹闻言，心中莫名微痛。眼前的大小姐有着不一样的柔软和坚定，眼神更幽深，语调更沉着。让她们不得不揣测，究竟大小姐是受了何等的磨难，才会有此顿悟与蜕变？全然不似从前了！
目光交接之时，她们又明白了彼此。心意相照，一切便都在不言中了。
从前浑浑噩噩自不必悔，一切经历都是必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命运线上的每条褶痕，都是成长路上的深刻烙印。
如今，主仆三人俱已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文毓青凤命显现，《天祺文华》加持修身进阶，灵性也在九转苑得到滋养。
雅竹研习《琉璃光笺》，医术大涨；妙松《巧心集》亦已读透，美学而上，品位非凡。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她们非常确定，未来一定会更好！
蝉鸣声声，暑气蒸腾。
芳草欣欣，人面娇荣。
半山腰上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前，文毓青亲自叩响了虚掩的木门后，退后一步静待。
这扇半掩虚门，挡住了多少来客的脚步。看似人人可随意进出，却又没人敢随意进出。
要是那山中樵夫乃至过路客讨口水喝，海音师太随唤随应；要是自恃权贵、仗势欺人者，回应的就只有木鱼声声，经声漫漫了。真叫人不得不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佳音有应，海音师太开了门。仿佛早有预料，她微笑着引她们入内。
小小的庵堂很是清净。
青石条铺设的天井内养着一缸睡莲，莲下趴着一只打盹儿的小乌龟。
庵内除了一尊菩萨，一张蒲团，便少有他物。
一箱辞不掉的有缘施主们留下的宝物，就大喇喇陈在庵内角落，随有缘人自取。
纵使已经看惯了大小姐的珠钗环佩、珠玉宝石，妙松雅竹也不由得看傻眼了，箱子里面可当真有不少稀世珍宝呐！
没有寒暄客套，不问目的来由。海音师太默默倒了四杯茶，在天井逗小乌龟的妙松雅竹受宠若惊地各取一杯，屈身拜谢。
文毓青品饮着清茶，淡淡茶香很是解郁开怀，“师太可有兴趣对弈一局？”
海音师太收回看向虚无的目光，淡然一笑，点头应下。
妙松雅竹很快置上棋盘。
文毓青执黑先行。
默默对弈数招后，棋子越落越慢。
直到双方都有些举步维艰了，再细看一下棋局，这不就是《天祺文华》中所记录的残局吗？
高手对弈，步步为营，却也能不知不觉间走成既定的局面，这是否也是一种命中注定？
“文大小姐，此次回去，便如同新生了。”海音师太终于开口，执棋的手并不急着落下。
“是的，新生了……”文毓青若有所思。
她的新生是彻底新生，还是会再走回从前的“残局”？
“命运天定，从第一颗棋子落下的那一刻，局势基本就定下了。”海音师太声音坚定且淡然，““每个人造化不同，渡什么劫，走什么运，皆是定数。纵使缘法不同，也终将殊途同归。”
棋局犹可被人预测、记录，那人生的剧本呢？文毓青有些走神。
“不过，是自悟飞升，还是显圣点化，是斩妖除魔，还是助渡众生，这里还有很多变数，众生自修自获。”
文毓青眼神回收，望向海音师太。
“人世一遭，各有使命。文大小姐，凤命已定，天命难违。”海音师太落下手中的棋子，她破局了！
文毓青眼前一亮。
“如何应厄渡劫，如何自我修炼，道法不同，缘法精妙，还有很多事情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细思方得其主意处，如同揭开蒙头湿布，文毓青眼前一片清明。
残局犹可破，人生亦可解！
思绪理通了，念头畅达了，连手中的清茶都分外醇厚灵澈了。
“多谢海音师太指点。”文毓青起身，恭敬一个大礼。
妙松雅竹相视一笑，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们知道大小姐有所收获了。
文毓青又沐手熏香，在妙慈庵中恭敬抄完一卷《金刚经》后，方才起身告辞。
“这是贫尼栽种炒制的茶叶，烦劳带予给老夫人解解腻吧！”海音师太将一包茶叶递予文毓青，文毓青知道，海音师太这是让她回去好有说法交代。
不着痕迹的周到，是海音师太的广大慈悲。
君子之交淡如水。
文毓青心怀踊跃，感恩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