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好，再见（四）
“派出所？”大爷放下传单惊疑道，“去派出所干嘛呀？警察终于要抓她那狼心狗肺的妈了？”
“二十九早上，我想再来看看她，结果就看到警察在抬她和那个小婴儿的尸体，我问他们怎么死的，他们说还不知道，看着像冻死的。”清嘉神情落寞地说完就低下了头。
“啊？”大爷喘着粗气后退了两步，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崔兴也从知道消息起第一次希望那不是自己女儿，虽然他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认人，但还是无法接受。
“你们也可以去看看，我听说那个女人态度挺奇怪的，确实有点不像她们的亲生母亲。”清嘉引导着崔家父母。
“谢……谢谢啊。”崔兴扶着妻子道了谢。
环卫大爷突然直起身扬声道：“我要去公安局，我要告诉警察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清嘉上前扶住大爷，又喊着崔家父母一起帮忙。他们一直都是热心肠，这会儿觉得没了希望，就顺势搭了把手。
警局里，黎佳的手续还在办理。其实她也不想来认领，只是警局的无名尸体一般会公布出去寻找可能认识的人，要是被社区的人知道了，一个举报她就完蛋了。
大爷刚进来就嚷嚷着要报警，警察们赶紧让他坐下慢慢说，清嘉眼尖先发现了黎佳，于是主动开口：“她，虐待儿童。”
众人跟随她的视线看去，大爷看清后立马又激动起来：“对，就是她，把六六和小小虐待死了！”
“大爷您慢慢说，先告诉我们被虐待的孩子现在在哪？”一名警察冷静下来先问关键问题。
“在你们这，”清嘉代为回答，“二十九早上，我亲眼看着几个警察把她们的尸体带走的。”
“你是说，东郊公园送来的那两个小女孩的尸体？”警察详细询问道。
“对，大一点的孩子右耳下有一个褐色胎记。”
警察们立马起身把黎佳包围了起来，本来尸体上的伤痕就让他们怀疑，现在环卫大爷来报案正好给了他们机会。
在帮黎佳办手续的女警也立马把纸张收了回来：“女士，不好意思，您不能带走这两个孩子的尸体。”
“凭……凭什么？”黎佳嘴硬道。
“有人报案我们就要受理，尸体就是证据，没有人能带走证据。而作为嫌疑人的你也请配合调查。”为首的老警察示意女警抓住黎佳。
“他们说有就是有吗？证据呢？”黎佳不放弃挣扎。
“我们会去查明证据，但在未成年人案件面前，我们不能放过一个。”
警察留下了大爷录口供，清嘉说完知道的后就走了。等正式立案后又马上派了一队警察去搜查黎佳的住所。
黎佳想打电话去销毁东西，但警察扣留了她的电话，除了律师不能联系其他人，而且要求外放交流。
黎佳哪有律师，打给同伙的话他们现在肯定在打麻将，不用说话警察也能觉察出不对劲。
搜查屋子能发现的东西就多了，尤其是还关在小房间的两个孩子，那是黎佳刚拐回来的，立马就让警察的疑心翻倍，接下来发现的账本等更是将案情升级。
崔家父母是在初五再次被叫到警局的，这时的黎佳已经被正式逮捕，只等后续抓住同伙再一起提交法办。
确认了黎佳不是六六的母亲，那她是崔安乐的可能性就立马升了上来，警察通过清嘉知道他们的老家后，就联系了当地的公安帮忙联络，尽早来做亲子鉴定。
崔兴夫妻得到消息的时候没有一点高兴，在已经知道六六死亡并生前受到非人的虐待后，他们就无法想象那如果是自己的女儿会怎样。
但这是不能躲的，崔兴也不会躲，无论是生是死，他都会把自己的女儿带回家。
清嘉带着六六在警局的太平间等着崔兴，亲子鉴定在加急三小时后就出了大致结果，再结合黎佳的口供，基本可以确定六六就是崔安乐。
所有人都在大厅里抹着眼泪，李红已经晕了好几次，被女警察扶到椅子上掐人中，崔兴只能独自拖着步伐去看女儿。
两个警察搀着崔兴的手臂，法医没忍心把六六的死亡鉴定拿给崔兴，只是帮他把白布掀了起来。
在崔兴看向六六的尸体时，站在旁边的六六朝他挥了挥小手：“爸爸……你好。”
崔兴抹着脸不让眼泪落到女儿身上，一双饱经沧桑的大手握住六六苍白的手，声声颤抖道：“爸爸怎么就没来过这儿呢……我怎么就没去过这个公园呢……我怎么就没去呢……我该死啊……”
旁边的警察赶紧扶稳他，防止他摔倒在六六身上。
“走……”崔兴从六六的头发摸到脸颊，“妈妈在外面……爷爷、叔叔、姨母都在家里……我们回家……”崔兴把头重重磕到台子上，“我们回家……回家找奶奶……奶奶等着乐乐回家……买乐乐小时候想吃的糖葫芦……之前不能吃，现在可以了……”
连一直忍着的清嘉听到这番话都哭的蹲到了墙角，六六却还能笑着看着崔兴，语气高兴道：“乐乐，喜欢，糖葫芦。小小，也喜欢。”
人死前是会有走马灯般的回忆的，所以六六看到了她小时候的情形，所以她最后喊着妈妈，所以她跟清嘉说妈妈不要她的时候是迟疑的，是机械地重复着黎佳的话。
她明知道小小不能吃也还是让她舔着外面的糖，她想让妹妹甜甜的，想让妹妹活下去，但她的力量太小了。
崔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坐在地上像个孩子般大哭，外面想来帮忙的朋友听到他的哭声又没能忍住，在门口扶着门框抽泣。
整个警局不忙的警察都来了，崔兴被扶出去的时候六六醒过神，再次挥舞：“爸爸再见。”
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推出去，六六的腿却像钉住了一样，清嘉抱起她的时候能清楚感受到她的颤抖。
“姐姐，哭不高兴，乐乐不哭。”六六抹去没能忍住的几滴眼泪，“乐乐乖，爸爸，也不哭。”
清嘉埋进六六的肩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没有一个孩子坚强，她自以为活了上千年不会再有什么能撼动她，却发现真情永远难敌。
一直到冥府，六六都是被清嘉抱着的，十殿阎王也都起身目送她们。地藏菩萨摸摸六六的头慈祥道：“今生种种，来生安乐。”
喝下孟婆汤前，六六向清嘉道了谢：“姐姐，谢谢你。”
“不谢。”清嘉喂六六喝下孟婆汤，心里觉得自己配不上这声谢，在她还活着时她没能为她做任何事。
庭梧适时出现在她身后，陪她看着阴差送六六跳下还魂崖。
“她们最后的记忆，是甜的。”庭梧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那根糖葫芦能解多少苦呢？”清嘉苦涩道。
“没有那根糖葫芦，她们甚至不会知道甜的滋味。”庭梧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清嘉。
“我能给自己唯一的借口，也只有它了。”清嘉咬下一颗山楂，甜蜜的滋味立刻蔓延在她的嘴里，但咸的泪水也流了进去，甜咸交汇间她被庭梧揽进了怀里。
“这就是为什么阴差需要更换的原因，也是菩萨为什么要你去做这个事的原因。”庭梧轻拍着清嘉的脑袋，“人间种种，哪怕是无情道也不敢说能做到完全无感。
所以神能做的，就只能是给予希望。神要对人间有怜悯，但又要克制。人要对神有憧憬，又要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