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非我族类
“爹,你在吃什么”
皎洁的明月照映在丛林深处的一汪广阔的湖泊之中。
湖面像一面圣洁的银盘,盛放着无边夜色。
鱼小渔看着纹丝不动的渔线,捧着一碗钓友给的鱼羹厚粥吃得热火朝天,脚边的小火堆在风中摇摇晃晃。
一听两岁的儿子这么问,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屎。”
小儿嗅着香气,口水滴湿了衣襟,依偎到父亲手臂边。
看着他碗里色香味俱全的东西,天真而渴望地说道“爹,我也想吃屎。”
鱼小渔吸溜了一口鱼羹,不耐烦地抬手将他推开,说道
“你吃好东西的日子在后头呢,我比你大了这么多岁,死得比你早,好东西得先给我吃,知不知道”
小儿掩不住满眼的渴望,流着口水说道“哦爹,咱家的老鼠生病了。”
鱼小渔“啊老鼠生病了”
“嗯。”
小儿眼巴巴地瞅着那碗鱼羹,亮晶晶的眼睛比颈间银制长命锁泛着的光还要亮。
“娘说要给买老鼠药。”
鱼小渔知道儿子年纪小,将老鼠药当成了给老鼠治病的药,忍不住笑道“好好好,等我今夜钓上鱼,回去看看家里老鼠吃了药病好了没。”
小儿说道“娘说先买来是给你尝尝,你吃了病治好了,再给老鼠吃。”
鱼小渔心口一凉。
他不就是喜欢钓个鱼嘛,家里娘子私下里竟然说那么狠的话,还是当着儿子面说,这再把他儿子教坏了该怎么办
若不是娘子嫌他钓鱼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把孩子扔给他,他也不至于把儿子带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守窝。
这都一天了,一条鱼都没上钩,他不甘心回去,也严重怀疑是因为要看儿子笼起的火堆,才让鱼在晚上不敢上钩。
等他吃完了鱼羹,便从一旁的小鱼篓里取出一小壶羊奶架在火堆上烧热后倒到碗里,又泡了一个今日来时特意去买的松软甜饼进去。
拿个小木勺,一臂将小儿挟到怀里喂羊奶泡饼,一边吹着勺子里的食物,眼睛还得抽空盯着银镜一般平静的湖面。
彼时四野俱寂,虫鸣嘶嘶。
小儿乖乖地吃着微甜的汤食,也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湖面。
忽然瞥见镀着薄银的水面深处,似乎有一缕金色的光一闪而过。
鱼小渔也看见了,瞬间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湖水。
看那鳞光,或许是一条极其罕见的大金鲤鱼。
他扔了不少鱼料下去,吊钩上挂着好几条蚯蚓,到这时候忽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放少了
要是能钓上这条金鲤,他自然得带着它在镇上炫耀上十好几天的。
想到众人惊叹的目光与神情,鱼小渔顿时热血涌上天灵盖,差点就将天灵盖给掀翻了。
嗯,还得拿去爷爷的坟前给爷爷
看看。
自他四岁的时候一竿钓起一条大青鱼后,老爷子每次钓鱼都要带上他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十分骄傲地将他这桩光荣事迹讲了数十年。
他今夜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泰安镇最天赋异禀的钓者是谁谁才是垂钓圣体
金光又一闪而过。
鱼小渔表情庄重地将儿子放在一边,双手隔空拢在脚下的鱼竿边,双眼瞪着渔线。
三道金光闪过。
鱼小渔看得激动到心脏都快要炸了。
这鳞片的光泽,在月夜的水下都如此迷人,真不知道这大金鲤会有多漂亮。
鱼竿突然猛烈地颤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
鱼小渔眼疾手快,猛地捞起鱼竿一缓一拉,极力将水里的大金鲤往岸边扯。
忽地一道金光跃出水面,藤蔓一般粗壮的金色雾气哗啦啦抖擞了一下身上的湖水。
更多的金雾探出水面,密密麻麻地在水面下翻动,又在月下疯狂生长。
鱼小渔见此登时心口一紧,双腿发软。
他钓到过各种各样的东西,鞋子、木勺、衣裳、尸体。
这还是第一次遇上几乎涨满了半个湖的蛇群
看着阵仗怕不是蛇妖过境
皎洁的月色下,围着湖夜钓的其他人皆发出一声惊呼,有人大喊了一声,“快跑有蛇群”
回声飘来荡去,鱼小渔瞬间回神,立即撇了钓竿,一把抱起儿子就往山外跑。
可人就是有这天性,遇到危险,边跑还要边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情况如何。
鱼小渔飞快地抡着双腿跨过高高的草丛,飞快地回首看了一眼。
见月光之下,那些金蛇从湖底拱出两个人来悬吊在水面上,不知是死是活。
鱼小渔心里一沉,暗中想道“一群妖孽,竟然胆子大到跑到人族来吃人,要是不找人除妖,山下镇子的人恐怕都要被吃光了。”
裴暄之看着四下奔逃的钓者,却因吸食千岁子,一时收不回神魂金雾。
便抱着颜浣月踏上湖案,拖着张牙舞爪的金雾隐入与众人逃跑方向相反的山中。
颜浣月没想到自己魂飞魄散后还能再生出五感来。
灵气在体内运转,风拂过林间的声音伴着草虫的嘶鸣、禽鸟微微扇动翅膀的声音从遥远之地传来,朦朦胧胧,越来越清晰。
一声乌鸦的嘶哑的啼鸣穿过细微的水波,荡入窗牖的缝隙钻进她耳中,她忽地睁开眼。
轮回之鸟,悲死泣生。
她怔怔地看着穿过窗牖的一道道月光,颓败的房屋中散发着旧土坯特有的闷气。
她身上的衣裳似乎不是在鬼市的那身,却也一时想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警惕地眯着眼睛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见裴暄之正背着月色跪坐在她脚下,将她的双脚拢在怀中,握着她的脚腕揉着她的小腿,几道金雾学着他殷
勤地帮着忙。
颜浣月缓缓转头躺回原位,有些恍惚。
他能从地脉中逃出来就算她找到地脉与秘境连接的缺口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如何能解决得了
“浣月,你的脚有感觉了吗”
他察觉她醒了过来,便跪直身子往前倾了倾。
一道阴影潮水一般漫了过来,淹在她胸口处。
颜浣月的脸浸在月光中,身体被他掩在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轻声说道“鬼市之内熔金之阵解了”
裴暄之握着她的脚袖在袖中,轻轻揉捏着,寻常闲谈一般说道“嗯,解了,没人因阵法死在那里。”
颜浣月问道“我们如今在何处”
裴暄之咳嗽了一阵,说道“从鬼市另一个出口出来,应该在西陵附近。”
鬼市竟还有另一个出口
颜浣月看着他藏在阴影里的脸颊轮廓,声音微凉,“看来,你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裴暄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许久,低声说道“我耗费一些金雾罢了,它们能触及的范围比我更广。”
被夸赞的金雾立即摇头晃脑地沉倚到她肩上邀功。
颜浣月用脚指头想都不会信他这话,不禁凉凉地笑了一声,
“那你可真是金刚不坏之身不过,不管你是什么目的,至少鬼市没有因那阵法死人是掌门真人让你来的吗”
裴暄之漫不经心地浅笑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颜浣月尽量平息心绪,轻声问道“那你愿意回天衍宗,有何目的”
裴暄之俯身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到头来,还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颜浣月看着他清瘦的轮廓,低声呢喃道“不是”
铺天盖地的吻伴着他越来越凌乱的呼吸声不由分说地压下来,他腰间的玉带一下一下硌得她小腹生疼。
颜浣月一把扯住他后颈的衣领将他甩了出去,数道金雾却极为依恋地缠住她的手脚腰身。
裴暄之从地上爬起来又爬回她身上,低头恶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颜浣月掐着他的脖颈,双膝一转,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抽下腰带将他双手绑在头顶,并落下一道法诀。
而后直起身子坐在他的玉带上,动手将自己身上缠着金雾全部撕开。
裴暄之十指紧紧地攥着她的腰带,平静地看着她沉着脸撕扯金雾。
眼底挣扎不歇的欲念死死缠在她身上。
藏在那些虚张声势之下的,是几分难以察觉的委屈神情,无声地蔓延着。
颜浣月清退一切纷扰,挥手召出长剑,俯身趴了上去。
她的小腿还是没有知觉,不过可以先御剑回宗门。
可她还没动身,几道金雾就将她缠下来捆在裴暄之身上。
裴暄之低头,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头顶的发丝,痒意瞬间拨动了他的心弦。
他低声哄道“等你康复了再走吧路上若是碰见什么人,跑都跑不及。”
颜浣月被缠得与他无比贴合,隔着薄薄的衣衫,一切都能极其清晰地感觉到。
她体内似乎被他点燃了数道炙热的火焰,烧得她的呼吸也凌乱了几分。
颜浣月动了动腿想避让,惹得他呜咽了一声。
她听着脸热,忍不住拿脑袋照他胸口撞了几下。
裴暄之忍着,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难道姐姐真的从未想过我吗”
颜浣月想起关于他的几个梦,自觉有些惭愧、不可言说,逐渐安静下来,伏在他怀中,一言不发。
她平日根本没有多么想过那样的事,甚至因为承受不住那么多摇心动魄的灭顶之感而并不期待,可自然而然梦到的东西大概也是骗不了人的。
她并不讨厌他亲近,只是忽然发觉他并不只有以往的那一面,心里自然而然生出了戒备。
月华如水,两道交织纠缠的呼吸声中,潜藏着潮湿温热又压抑的悸动。
二人沉默了许久。
裴暄之先打破沉默,高挺的鼻尖蹭着她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说道“姐姐,我手腕有些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