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门口位置，上完洗手间的小甜，恰好与打完电话的楼晨风遇上。
微笑了一下后，青年侧身让她先走。
走了两步，小甜停下步来：“冒昧问一下——”
“什么？”楼晨风微微低下头，这是一个很礼貌的，侧耳倾听的姿势。
从刚开始进来到现在，小甜对楼晨风的印象都非常好。
因为男朋友和蒋楠同一个寝室的缘故，小甜和蒋楠也算熟悉。
自然也清楚蒋楠对同性的态度。
所以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受到的震惊并不比沈宇晖少。
蒋楠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生活上也不是很讲究，但是细节上其实是很谨慎注意的。
比如，他绝对不会就着别人的手吃食物，也不会随便坐到其他人的椅子上，更不会和人分享同一样东西。
“你和蒋楠，你们是在——谈么？”
小甜想说“谈恋爱”，说了一半，把“恋爱”两个字隐去了。
楼晨风的黑眸直直看着她。
他眉骨较之寻常男人更高，眼窝微陷，微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爽朗的英俊感。但当他敛起温和的模样，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又莫名的给人一种距离感。
小甜心里咯噔了一下，垂眸想要为自己的“冒失”道歉时，楼晨风回答了她。
简单干脆的四个字，掷地有声地落在她的耳朵里。
他说：“我在追他。”
-
餐桌前。
“怎么可能？”蒋楠本能蹙眉，反驳，“他有喜欢的人，是个妹子。”
沈宇晖：“？？？”
沈宇晖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有喜欢的妹子还对你这么好？”
每次提到楼晨风“喜欢的人”，蒋楠都不是很痛快。
也因此，他曲指，敲了敲桌面：“怎么滴，他租了我的房子，我是他房子的主人，他对我好点不是应该的么？”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值得他对我好？”
话当然不是这么说的，沈宇晖平常老爱调侃人，但真论起哄人，远没有韩卓厉害。
重点是，平日里总是很好逗的人，却突然似小刺猬似的，收起了柔软的小肚子，对他露出一身尖刺。
沈宇晖委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楼晨风有点奇怪啊……”
“你才奇怪！”
“小刺猬”喝了一口橙汁，站起身，“不说了我先去上个厕所。”
沈宇晖坐在原地，着实哭笑不得。
进了厕所后，蒋楠习惯性地进隔间放完水，然后出来，俯身洗手的同时，看着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青年有一张分外白皙的脸庞，几乎看不到毛孔，眉眼精致，鼻梁挺拔，唇色红艳。
青年的眼神有些迷茫和沉郁，但几秒后，所有一切被一种深沉的恐惧占据。
蒋楠在镜子里看到了一抹令他浑身战栗的身影。
那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身形佝偻。男人从最里面的隔间走出来，手里拿着拖把。头顶的灯坏了，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可蒋楠还是认出了这人是谁。
回忆海啸般奔涌而来。
——停电后，昏暗的男生厕所里。
身形佝偻枯瘦的中年男人站在他看不清的角落里。
“小同学你别慌，叔叔只是……看着你，一会就好。”
嘴里说着“安抚”的话，手里的低俗动作却始终不停。
——夏夜闷热的走廊里，寝室内窃窃私语声不停从门缝里漏出来。
“你们听说了没，蒋楠和那个同性恋校工在男生厕所里待了好久，教导主任破门进去的时候，校工的裤子都没穿好。”
“不会吧，那个老男人那么猥-琐，蒋楠也肯？”
“好恶心哦，以后你们要注意点，别在蒋楠面前不穿衣服呀，他是gay啊！”
“卧槽我突然想起来他今天还坐了我的床，我要换床单！”
这些背后谈论他的人，尤其是说要换床单的那一个，之前与他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
无比恶心的感觉从胃腹里升起来，浑身上下每一处的细胞都在叫嚣着。
好难受，想吐，想要从这个世界蒸发消失。
“你是……蒋楠？”
许是长久被注视，矮小的男人终于察觉到了蒋楠的存在。往这边走了几步，原先躲藏在暗处的脸也渐渐印入蒋楠大睁的瞳孔中。
身体不受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蒋楠捂住嘴，反身往外跑去。
他跑得很快，穿过洗手间外寂静无人的走廊，就在他要扑进商场的人流中时，身体突然撞入到一具熟悉的胸膛里。
“蒋楠？”
抬起头，是熟悉又带着一些担忧的双眸。
楼晨风扶着他的手臂，“你去了好久，我便来找找你，是发生什么了么？”
蒋楠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秒，继而伸出手臂，拉过对方的手：“走！”
楼晨风：“啊？”
蒋楠拉着他一路从楼梯上狂奔下去，直到走出这家巨大的shoppingmall，才停步下来。
因为剧烈的奔跑，猝然停下，蒋楠弯下腰，一手撑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喘-息着。
天已全黑，街边的路灯全亮了。
这里是闹市区，不时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两人身边经过。
“怎么了？”楼晨风垂眸看着自己与蒋楠扣在一起的手。
两个男生牵手，其实是有些怪异的。
蒋楠却完全没感觉到，一直紧紧抓着楼晨风不放手。
蒋楠垂着浓黑的睫，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楼晨风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楼晨风静静等在一旁，等着蒋楠缓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蒋楠再次直起身体，他没有看楼晨风，而是带着他缓缓往前走。
“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我是因为高中时候的一些事情，所以才会不喜欢和人接触的。”
“嗯。”
蒋楠吸了一下鼻子：“我刚才在厕所里，遇到那个人了。”
楼晨风的手一下子攥紧了，他几乎没有迟疑地返身往回：“我们回去！”
“不要，不要回去！”蒋楠有些无助地看着他，声音似哀求般，“太恶心了，我不想再看到他……”
楼晨风往前的步子一下子顿住了。
胸膛起伏了好几个来回，楼晨风闭了闭眼，转身过来。
“那我们回去吧。”
再看向蒋楠的时候，他的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模样。
他无比英俊的面容包裹在路灯暖黄的光里，散发着一种温柔又安定的力量。
蒋楠胸膛里头的无措感，瞬间淡了很多。
盯着他看了一会后，道：“好。”
很快，蒋楠想起了被“丢弃”在餐厅里的沈宇晖。
楼晨风微笑着道：“你给沈宇晖他们打个电话，我来和他们解释。”
其实是蒋楠解释更好，但楼晨风那么说了，蒋楠就乖乖地把打通电话的手机给了楼晨风。
-
夜色渐浓。
两人并肩而行，楼晨风走在外面，他穿着长款的外套，袖子垂落，在不算明亮的环境里，路人也没有发觉他们是牵着手的。
再往前，光线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喧嚣声越来越响。
声音源自前方不远处的街心花园，那里在搞一个周日的庆典。
“去那边看看不？”蒋楠问。
楼晨风：“好。”
两人在街心花园里的一处花坛边坐下。
这边距离庆典活动较远，人也不是很多。蒋楠只是被那种热闹的氛围吸引了，他并没有想参与进去，在这边坐下，远远看着就好。
有风吹过，蒋楠打了个哆嗦。
他想扯一下松开的衣领，抬手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两人的手，一直是握着的。
蒋楠表情僵滞了片刻，好在楼晨风很自然地松开了他，然后问道：“冷么？”
蒋楠点了点头，就在他以为楼晨风会说“那我们回去吧”时，楼晨风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一半披到了他的肩上。
“这样会好一些。”
楼晨风又挨了过来，他的外套是一件宽松的薄款风衣，盖住两个紧靠在一起的人，并不困难。
蒋楠眉心不自然地连着跳了好几下。
太近了。
他想，但是他没有动。
楼晨风身上有太多他喜欢的特质，温和英俊，阳光热情，就像他脱下来的这一件外套一样，妥帖地温暖着他。
蒋楠甚至往他那边又靠了一些。
“还觉得恶心吗？”看了一会热闹的庆典后，蒋楠突然听到楼晨风轻声在问他。
他抿了抿唇：“没事了。”
楼晨风：“那就好。”
蒋楠突然想起刚才沈宇晖问他的问题。
蒋楠也说不清楼晨风到底是不是gay，正如同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和楼晨风的样子，在路人眼里，是不是很奇怪。
他的gay达总是很灵敏，直到遇到楼晨风。
这个人似乎总在越界，又能够在那个边界线上，将过界的那一部分收回去。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蒋楠其实也想问楼晨风是不是gay，但是开口的时候，他问的是：“你讨厌同性恋吗？”
“你讨厌吗？”楼晨风反问他。
蒋楠微怔了一下，轻声道：“我如果说不讨厌你信吗？
“我信。”
蒋楠沉默坐在那里，对于同性之间的情感，他极少去了解。
他只是很讨厌被人用带着目的性眼神打量，而之前对他产生兴趣，说着喜欢他的那些人，大多都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沉默片刻后，楼晨风开口道：“我也不讨厌，同性恋和异性恋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你会对哪一类人动心。”
蒋楠动了动双唇。
楼晨风：“但这些都是大众向的说辞，并不是我真正的理由。”
蒋楠有些茫然：“那你的理由——”
“是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