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宋凭知道，依着顾夏娇气的性子，平时擦破皮都能嗷嗷半分，一分的伤硬是被他夸张成十分。
但宋凭听到他说疼，让他待在原地不要动，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蜡烛，点燃。
屋子里亮起橘黄色的暖光。
顾夏终于恢复视线，一瘸一拐地去坐沙发。
宋凭拿着蜡烛走到他面前，把蜡烛放好后，对他道：“脱鞋子看看。”
顾夏就脱了鞋袜，露出受伤的脚。
烛光昏暗，宋凭微微半蹲下来，便看到顾夏的右脚小脚趾处多了一处青紫色，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不太严重，但也有伤到骨头的风险。
“很疼？”他开口问道。
顾夏直接给他一个白眼，“废话。”
他要穿上袜子，宋凭却是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纤细的脚踝，“别动。”
宋凭的手掌很热，顾夏有些不太自在，但确实没再动作，“做什么？”
宋凭观察了一下顾夏的伤，然后松开手，“有药，我去拿。”
顾夏坐在沙发上等了一分钟。
宋凭拿出了一个小型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药酒，“脚。”
顾夏直接抬脚踩在他的膝上，这动作太过自然而然，宋凭一瞬间竟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等回过神来，宋凭抬眸看了一眼顾夏脸上理所当然的小表情，顿了顿，什么都没有说。
顾夏哼了一声道：“我是在你家受伤的，所以你必须负责。”
宋凭对他的蛮横习以为常，甚至已经省去反驳的步骤。
他把药酒倒在手心里搓热，然后一只手握住顾夏的脚踝，一只手揉小少爷的伤处。
顾夏一下子叫出声，“疼！你轻点！”
宋凭：“……”
他沉默地放轻力道。
顾夏哼哼唧唧，“粗鲁。”
宋凭：“……”
不知道是药效的作用，还是因为宋凭的手心太热，顾夏感觉到自己的脚暖暖的，连痛楚都跟着减轻不少。
宋凭其实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换成是他，受这样的小伤约等于无，根本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顾夏的淤青似乎散开一些。
宋凭仔细地看了看，暖黄色的烛光下，小少爷的脚透着一层莹润白皙的光泽，精致又漂亮，看得出来不经常运动。
其实顾夏一米七九的个子，脚并不算小，但在宋凭的手里揉搓，竟然莫名有种把玩的错觉。
与此同时，顾夏突然感觉到宋凭的手一紧，顿时又疼得叫出声。
“宋凭，疼！”
宋凭如同触电，猛然松开他，抬眼的瞬间，对上顾夏水汪汪的眼睛，喉珠不自然地轻滚了一下。
“好了，你穿鞋子吧。”
他别过脸，像是要避开什么。
“真怀疑你是故意的。”小少爷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不悦地嘟囔着，慢吞吞地穿上鞋和袜子。
宋凭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下流。
“我去检查线路。”他扔下这句话，快步往外走去。
大约十分钟后，屋内恢复明亮。
可是外面的雨却越下越大。
顾夏打不到车子，又不想麻烦顾家的司机来接他，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决定道：“我今晚住这里了！”
宋凭还没有开口表态，他就继续补充道：“我是在你家受伤的，你必须负责照顾我，今晚是观察期。”
一点小伤还整出观察期来了。
宋凭沉默以对，“……”
面对顾夏，无语是他的常态。
顾夏立马就开始安排，“我睡床，你睡沙发，就这么决定了。”
他向来霸道，这一点在两人交往期间宋凭早有体会，只以为顾夏又想玩什么恶作剧。
但他也做不出赶人的事，只能默认。
顾夏自来熟地去翻衣柜，找了几件顺眼的衣服，简直比宋凭还要像这个家的主人，洗漱后便往宋凭的大床上一躺，直接强行霸占。
宋凭的床很干净，有种晒过太阳的、暖洋洋的味道，混着宋凭身上干净清冷的气息，很像是顾夏喜欢吃的一种雪莲薄荷糖。
他在床上滚了一圈，有些不太满意，“宋凭，你的床好硬啊。”
系统：「宿主，我劝你适可而止。」
顾夏：「我很过分吗？」
系统：「是很欠噢。」
顾夏：「那我收敛收敛。」
顾夏随口抱怨完去喝水，喝完水回来后发现宋凭的床上多铺了一层床垫，他躺了躺，柔软极了，果然比刚才舒服多了。
顾夏：「他人还怪好的嘞。」
系统：「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顾夏：「是错觉。」
系统：「……」
到了睡觉的时间，顾夏睡在房间里的床上，而宋凭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为何，迟迟无法入眠。
他没想过顾夏会来他这里，也没有想过小少爷会留宿，所以生活用品都是临时在楼下商店买的。
顾夏的衣食住行向来都是用最好的东西，没有一样东西是便宜的，养得他满身娇贵，如同豌豆公主。
他就像是一朵需要精心伺候的花，受不了任何风吹雨打，要浇水施肥，享受阳光雨露，才能开得越来越漂亮。
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当他的花匠。
宋凭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
“轰隆隆——”
宋凭像是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猛然睁开眼睛，起身朝房间门口走去。
“顾夏……”他推开门，却见自己的大床上空无人，顾夏竟然不见了踪影！
宋凭瞳孔骤然紧缩，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大步走到了衣柜面前，伸手拉开——
顾夏正曲着身体，躲在衣柜的角落处，抱着自己的双腿，小脸埋在膝盖上看不见任何表情。
“顾夏……”宋凭想把他拉出来，不料顾夏一抬头，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
一瞬间，宋凭的心脏好像被利箭狠狠击中似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顾夏这个样子。
顾夏在人前，从来都是骄傲自负、嚣张跋扈的，就好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可是现在他躲在衣柜里，就好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可怜小狗，充满了脆弱和无助。
“你，你怎么了？”宋凭甚至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是害怕会吓到顾夏似的。
“我害怕。”顾夏颤声道。
“害怕什么？雷声？”宋凭问道。
顾夏点点头，可怜巴巴。
宋凭软下语气，安抚道：“只是打雷而已，是自然现象。”
“你陪我。”顾夏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要求道。
宋凭根本无法拒绝，只能说道：“我陪你，你回床上。”
顾夏从衣柜里出来，刚坐到床上，窗外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轰隆隆——”
顾夏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向宋凭。
宋凭本能地抱住他，把他圈在怀里，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没事，别怕。”
顾夏捂着耳朵，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莫名有些安心，他闷闷地说道：“我讨厌打雷，讨厌下雨天。”
“嗯。”宋凭答道。
“你也要讨厌。”顾夏要求道。
宋凭：“……好。”
顾夏又道：“你不许走。”
宋凭：“嗯。”
顾夏安静了一会儿，情绪慢慢地平稳下来，哼哼唧唧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
“不是。”宋凭答道。
“撒谎。”顾夏不相信。
“没有。”宋凭无奈。
“我不信……”顾夏说着说着，困意席卷而来，慢慢地睡着了。
宋凭低头看着他安静如婴儿的睡颜，纤长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摇摇欲坠，如同挂在花蕊上的露珠。
宋凭伸手，轻轻地擦掉。
窗外，雨还在下。
第二天早上，顾夏醒过来的时候宋凭已经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顾夏想起自己昨晚的表现，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重来，简直是太丢脸了！宋凭一定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他了！
“可恶，可恶啊！”
怕打雷是顾夏很多年前的小毛病了，很久都没有再犯过，谁知道昨晚他突然梦到现实里的一些前尘旧事，阴影袭来，所以犯了毛病。
宋凭不仅看到他躲到衣柜里，还看到他哭着说害怕的狼狈样子了！
顾夏问系统：「你能不能让宋凭失忆，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
系统：「我没有这个功能。」
顾夏：「你好没用噢。」
系统：「……」
不能让宋凭失忆，顾夏决定让自己失忆，他坚决不会承认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的。
顾夏正想着，外面响起门铃声。
他还以为是宋凭没有带钥匙，想也不想地去开门，然后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白念秋？”
白念秋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夏，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顾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注意顾夏身上穿着宽宽大大、不太合身的衣服，明显就是宋凭的衣服！再看顾夏泛红的眼角和水雾朦胧的眼睛……
白念秋控制不住地想歪了，脑子嗡嗡直响，情绪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顾夏，你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