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你行李多不多?”
“会不会坐地铁?现在手机都能下地图app的,是用的我给你的手机么?”
“下车不要随便跟着人走啊,还有,说好你同学的地址呢,怎么还没发给我?”
辛山竹刚下大巴,省会城市的汽车站看上去比镇上的气派太多,他背上书包看了好一会才回答堂哥辛晓徽的话:“我就一个书包和一个旅行包,没别的了。”
“地铁我在电视剧看过,手机有地图app,同学教过我的。”
“对不起,我刚才在车上睡着了。”
那边的辛晓徽也没多说他,辛山竹父母在他上小学那年去世,这小孩一直跟着老家爷爷长大,家里就他最小。
辛晓徽是辛家脑子最好使的那个,读书读到了国外,也不是逢年过节回来的类型,却是和辛山竹关系最好的。
“别老道歉,这有什么。”辛晓徽每次和辛山竹打电话都要叹气,堂弟小时候和父母一辆车出车祸,本来以为一家三口都没了,结果救出来的辛山竹还有一口气,就是受伤太严重,救回来后慢慢长大,大家才发现他好像不太聪明,但也没到失了智的程度,顶多就是干什么都慢半拍,疼也是。
家里人是挺多的,只是能出村的都出村了,只剩辛晓徽父母和老爷子住在一起,这两年的辛晓徽父母身体也不好,逐渐去结婚在北方城市结婚定居的大哥那边定居。
上个月爷爷去世,辛晓徽回来了一趟。
辛山竹即将高考,大家都对他能考上好大学不指望。
如果不是辛晓徽极力要求,估计爷爷早让辛山竹和高中辍学的同学一块打工去了。
现在辛山竹大学学费还是辛晓徽补贴的,他原本打算给辛山竹再贴一点生活费,辛山竹死活不要。
不会看地图app的人支付宝拉黑还用得挺溜,又说找到了工作,录取通知书到了就去成立勤工俭学,还要靠自己买电脑。
辛山竹毫无社会经验,据他了解在镇上上学虽然没人动手欺负他,但也算嘲笑一直伴随他长大。
这点同样是考出来上学的辛晓徽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况且辛山竹是家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加上脑子不太聪明,辛晓徽害怕他被欺负了。
辛山竹越是单纯可爱辛晓徽就越放不下心。
他越想越着急,电话那边的辛山竹还没挂电话,喃喃自语找汽车站出口,结果进了厕所。
辛晓徽:……
“哥,这个汽车站叫汽车北站,我现在走出去了。”
辛山竹的声音清脆,喊哥都带着天然的懵懂,他的书包和行李包都是辛晓徽回国参加葬礼顺道给他买的。
虽然堂哥赞助了很多行头,辛山竹还是喜欢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车站外是城市的夏天,冷气被背后的建筑堵住,辛山竹拿着手机看向四周,感觉自己好像走错了,“我走到大路了。”
辛晓徽还想说什么,那边有人用外语叫他,辛山竹完全听不懂,他说:“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到了给你发消息。”
辛晓徽:“我觉得……”
“谢谢哥哥!”
之后电话挂断,辛晓徽在忙音里摇了摇头,转身往实验室走。
辛山竹早上从村口出发坐车去镇上,又从镇上坐到县里,买了通往省会城市唯一一趟大巴,用了八个多小时。
他父母原本在市里上班,但出车祸的时候辛山竹太小,又受了重伤,对这个长大的城市也没记忆。
这些年辛山竹很少有外出的时候,其他亲戚和他没话聊,也就是辛晓徽回家带他外面吃顿好的。
辛山竹的手机是辛晓徽之前换下来的,性能还不错,电池也重新换了,起码还能再挺三年。
他给手机里的高中同学钱兆发消息:我到车站了。
那边的人好久没回复,辛山竹又点开地图软件,发现公交站要去对面还要走一段路。
钱兆和辛山竹是初高中同学,又是一个村子的,对方现在是一家修车店的学徒。辛山竹前天看到朋友圈钱兆发的招工信息就联系了对方,钱兆也同意了。
[钱兆]:这是我店里和住的地址。
[钱兆]:我住的地方太偏了,公交车不直达,你可以摇个摩的。
这是昨天的消息,辛山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正好有从里面车站出来的人往前面走去。
穿着碎花短袖上衣的阿姨轻车熟路找了那边树荫下的摩的司机,很快坐上车走了。
这个口子进进出出的人挺多,辛山竹观察了十多分钟,发现大部分人都选择坐那边的摩托车。
他在村里上学的时候都骑自行车,上次坐摩托车后座还是大伯没搬走的时候。眼看最后一辆摩托都要开走了,辛山竹急忙往前走,可惜只赶上了一脸尾气。
正好这个时候轰鸣声声,一辆摩托停到了距离辛山竹最近的一棵树。
男人的摩托和头盔和刚才等客人的大叔司机都不一样,他黑色的背心外面罩了一件衬衫,也没摘下头盔,手机开扩音和人说话,“我到了,你怎么给我打这么多电话?”
“什么?你已经走了?”
“不早说。”
辛山竹站在垃圾桶后面,他东张西望好一会,也没其他车了。
第一次来大城市的陌生和慌张终究促使他向前走了一步,他赶在男人出发前喊了句:“哥!”
对方诧异地转头,声音隔着头盔有些沉闷:“你喊我?”
辛山竹点头,“我要去沙燕区钟屏路324号您开个价吧。”
钱兆给了两个地址,一个是住址一个是他打工的地方,他下班很晚,也不一定能招待辛山竹,说看辛山竹时间,反正两个地方都不是公交能直达的。
柏君牧临时来接人,他妈忙着打电话没空,他爸还在象棋协会开讲座,要接下乡回来顺便到这里看看亲戚的表哥,结果对方半天没等到人,打车走了。
柏君牧接人之前原本准备给小区某个租户老爷子换灯泡,也算顺路。
眼前的少年人身形单薄,衣服裤子都像是穿了很多年的,更别提开胶了的帆布鞋。
辛山竹声音清脆,青涩的是气质不是五官,光看脸他长得都算艳丽了。
不知道是不是过分紧张,他打了个嗝。
看柏君牧在看他,辛山竹又冲他笑了笑,做了一个要上车的姿势。
这一笑完全算得上傻笑,柏君牧都被他逗笑了,只是戴着头盔看不出来。
柏君牧要接的人都走了,他点了点头,给了辛山竹一个头盔,问:“多大了?”
“十九岁了!”他上次坐的大舅的摩托车,手可以抓住后面的横杠,现在车后面没可以抓的杠,他的手无处安放,看向后视镜里的开车的男人。
柏君牧:“你抓我衣服就行了。”
车开出去辛山竹才发现自己忘了问多少钱。
车速很快,他戴着头盔都被吹得睁不开眼。这种程度和大舅那辆据说三十年没事爱熄火的摩托完全不能比,辛山竹一开始很努力抓住对方的衬衫,但实在是抗不过这种惯性,在转弯的时候砸在对方背上,干脆抱住了对方的腰。
如果不是开车,柏君牧差点把他甩出去。
好在辛山竹要去的地方不算远,十几分钟平安抵达,辛山竹晕晕乎乎的,下车的时候踉跄了几步,摘下头盔后头发乱糟糟,整体看也没到营养不良的地步,反而唇红齿白,特别漂亮。
柏君牧扶了他一把,辛山竹:“谢谢哥哥。”
“我要给你多少钱?”
柏君牧也不知道这边摩的要价多少,他也不差这点钱,“不用给了。”
“要给的,”辛山竹看了眼他破烂的摩托和唯一配置好的头盔,“我不能不劳而获。”
他说话一板一眼,有种稚然的可爱,这一片破破烂烂,没有公交车直达,但租房便宜,生活区成熟,是很多打工人的选择。
辛山竹手机震动,是钱兆打来的电话,他接起大声说:“兆仔!我到你的店了,你今天能带我去打工的地方吗?”
一边开摩托车的头盔男还没走,低着头看手机。
辛山竹急着要走,直接把十块钱往男人身上一塞,从小到大干农活的男孩力气还挺大,一抓一塞,那五块钱塞进了柏君牧的背心领口。
那道身影在夜晚的街道上拎着行李包狂奔,柏君牧在路人异样的眼眸下从胸口掏出那张五块钱,无奈地笑了一声:“给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