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是我唯一的执念 远甚于自由!
三日后,李故之的书桌上,多了一个乌晶石盒,里面放着他需要的东西。
“东西给你了,该出手时就出手!现在她只在乎你,你寻个机会,趁她松懈,扎她一针,可千万别心慈手软。随之能不能回来,就看你了!”
脑海中响起张仙韵的叮嘱,李故之缓缓摊开手掌,指尖上微微发红。他看着手,怔怔出神。
突然,一股气息在胸中翻涌,剧烈而短暂的刺痛让李故之咳了起来。
心慌无措,气虚无力。
柳随之闻声赶来,不打招呼直接推门,“你在做什么?喝水呛到了?”
李故之抬头一望,擦了擦书桌,“是啊。茶太烫。”说完,心虚地低头收拾。
她慢悠悠地走向书桌,眼神一刻都不曾离开李故之,缓缓跪坐,“你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怕她多疑,开玩笑道:“还不是因为你。为你的事,殚精竭虑的。”
柳随之听着,眼睛不自觉地转着,似有一番调皮捣蛋的意味,颇为喜悦。
“今日无事。为师,陪你去人间逛逛吧。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真的?”眼神发亮。
李故之望着她一脸的天真烂漫,不由神色紧张,目光闪烁。他强装冷静,摸了摸她的头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柳随之面上难掩喜悦之情,站起身来,掀起裙摆就是往李故之的怀里扑,紧紧搂着他,似担心这一切都是假的。
从知道她的心思发生转变之后,李故之便不敢随意触碰她的一切。
他不再为她梳洗打扮,挑选衣物首饰。不再与她彻夜独处,讨论术法。更不敢看她,碰她。执手、拥抱、安抚、打闹,这些都不曾给过。
他怕事情一旦开始,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无法控制。他更怕不顾后果的回应会伤害她,会置她于死地。
柳随之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李故之,他的双手高高地举起,顿觉好笑,“我去收拾一番。”
————————
一处热闹非凡的长街,张灯结彩,似乎有很多人跑去放河灯。
师徒二人皆一袭白衣,翩然出尘。
李故之看着她,一会儿跑向这边拿着一个物件玩弄。又一会儿跑向那个小铺里,来回打量。
或许在她心底,她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吧。
“前面还有个茶楼,好像有人在唱曲。我们去听听吧。”柳随之很自然地挽着李故之的胳膊,催促着他快些,不然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茶楼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柳随之听着婉转动人的旋律,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单手托腮,指尖很惬意地扣着桌面,细细赏析。
“你想好了吗?”轻抬眼眸,眼神孤傲且深邃,此刻又变得令人捉摸不透。
李故之紧紧握住手中的木扇,深思道:“或许,我想得太复杂了吧。”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回过头,浅浅一笑。
那他到底愿不愿意和柳随之,一起离开灵界山。
夜色愈深,李故之似乎不像白日那般慌乱不安,只是淡然,沉默。
————————
回到青霄殿,二人不约而同地走到碧潭崖岸上,俯瞰着灵界山的各处景致。
“除了灵界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难道真的要离开这里吗?”李故之像是想了许久,他还是舍不得这里。
“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条条框框,更不喜欢被绑上守护苍生的责任。天地之大,难道就没有一个地方任我自由吗?!”柳随之一声诘问。
李故之凝眉直视,眼里充满了内疚,担虑:“是这样啊~自由,你想要的原来只是自由啊~这世间一定存在你想要的天地吧。对不起,师父从来没有问过你想要什么。把你养大,就带着你四处修炼。总是念叨你要拯救苍生,除魔卫道。原来这些,都不是你喜欢的。”
他越说越惭愧,垂下眼帘,神色哀伤。“我真不是个好师父。”
心中刺痛,瞳孔骤紧。
柳随之不自觉地将手捂住胸口,眼神忽闪,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她只知道她不想看见李故之这样伤心,望着他这副颓败的模样,心会刺痛,似乎某一瞬间会觉得,师父才是她唯一的执念。
暗想不妙,难道心海深处,那个人苏醒了?
柳随之抚摸上李故之的脸,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无比虔诚,“我带你,一起离开。你跟我走,好不好?”
李故之怔怔望着,似乎没有了抗拒。他的眼里满是柳随之。
月色朦胧,万籁俱寂。
柳随之直白真挚的眼神扫视着李故之,直至落在他紧紧抿着的薄唇上,淡淡绯色,线条柔美。
她一手从脸颊拂过他的耳廓,长发,直至抚入他的脖颈,轻轻踮起脚尖,倾身向前,贴了上去。
呼吸温热却急促不安,双眸紧闭却颤抖不止。
距离李故之的脸似还有一寸之长,柳随之停住了。
他不愿,却也不拒绝。
柳随之的眼神变得冷傲,充满玩味。看着李故之手足无措、慌乱紧张的模样,她邪魅一笑,走开了。
“既然装不下去,就别撑着了。”
李故之猛地睁眼,重重地缓了一口气。只见柳随之双手附在身后,继续俯瞰山下。
“听张仙韵说过,你有心仪之人。我不曾见过她,若我得了自由,定要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你永世不忘。”
李故之从未和她提及这些,他只说过自己来自遥桑,一个祭祀古族。看来,柳随之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真心与她走。
“你若想去,师父带你去。只是,你别离开灵界山,好吗?”
“东方浮光,海上古族,扶微苍树,神佑遥桑。我已经在书中找到了这个地方。我自己可以去。”
飞升在即,柳随之想尽快离开,寻一个安全的地方渡劫。
她恐灵界山有诸多妨碍她飞升的人和物,可她更恐慌心中的那个人会因李故之的安危而被强行唤醒。
她本想带着李故之一起离开,可谁知李故之油盐不进,倔强地很!
李故之望着柳随之的背影,暗暗地执起扇子,眼神里带有一丝决然。“无论如何,你都要离开吗?”他再最后问她一句。
“师父。”
李故之倏地抬头,这一声师父,许久未听见了。
“谢谢你把我捡回来。谢谢你给予我的一切。我没有办法回报你。我也不想活成众人眼中希望的那样。我有值得追求一生的信仰,哪怕万劫不复,魂飞魄散,我也要去寻找它!”
因为自由,柳随之从未拥有过。
柳随之前所未有的认真模样,似说服了他。“你已经决定了。”他放下了扇子,这是她唯一的心愿,难道真不能成全她吗
“咻——”一声响箭破空划过,轻灵界各处宫殿石路,关口过道的长灯连绵亮起。
来往游走的火光长灯越来越多,愈发匆忙。
轻灵界好像发生了什么紧急重事,此刻派出了不少弟子搜寻。
星星火光顿时渲染了大片轻灵界。
“怎么了?轻灵界这是?”李故之略感诧异,可心中不由慌乱。他看向一旁的柳随之似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邪笑。
柳随之悠哉悠哉踱步到碧潭旁,时不时地望了望天,时不时看看指尖。
“是你?你在轻灵界做了什么?”李故之顿时慌乱,就在方才,他差点就被说服了,差点就要放她走。谁知道柳随之会这样?!她到底想如何?
柳随之回首魅然一笑,甚是得意。“我不过是给轻灵界找了点小小的麻烦,可能毁了一些重要机密,也可能少了些什么珍贵物件,或者是丢了这么几个人吧。呵~轻灵界怕是有一会儿折腾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要离开吗?惹出这么多事来,难道你不怕走不掉吗。”
柳随之收回笑意,嚣张道:“我想走,就真能全身而退吗?难道不是让我废去一身修为,沦为废人才能罢休?!李故之,难道你会甘心让我变为凡人吗你真会放我走吗?呵~现下好了,他们一时之间恐没有精力对付我。我该走了,你若想弥补轻灵界,就来抓我吧。”
右手一挥,唤生剑感召而出,被柳随之稳稳握住,执剑傲然侧立。
他望着她,颤抖地执起木扇,似威胁:“去轻灵界,自首。”
两人对视,李故之惆怅决然,柳随之邪魅傲慢。
恰在此时,凌空荡开一阵剧烈的灵气激荡,无形的压力从两人中间炸开。
两人纷纷向后退去。
“你休想跑!”张仙韵利落翻转,落于李故之的身旁。
柳随之略有些疑惑,他怎么赶来的如此迅速,轻灵界出了这么大的混乱,他竟然不留着帮忙,而是跑到青霄殿抓她?
“此等顽劣之徒,陷你于不义,更是陷灵界山于危难,你有什么可心慈手软的!若放她离去,将来还不祸害苍生!”张仙韵狠狠地挖了李故之一眼。
目露凶狠,杀意骤开。
唤生剑周遭散发了诡异红光,缓缓萦绕上柳随之。
她将剑缓缓拔出,剑身一侧,鸣声似鬼嚎凄厉,毛骨悚然。
“柳随之!不要!就凭你一个人,如何能逃出灵界山!你放下唤生剑,就当今夜之事从未发生。”李故之没想到,师徒二人竟会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劝我。呵~你对我这个徒弟真是仁至义尽,让我如何不爱呢。”柳随之将剑指向前来的李故之,让他止步,“要你不得,我放了你。现在我只想要自由,也不能给我吗?”
哀怨仇恨的眼神,让李故之心疼至极。可他不能,他不能就这样放她走。她走不远的,事情一旦暴露,她一定会死的。她会死在追寻自由的路上。
“你别逼迫他了!他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难道看不出他修为大损,身心交瘁吗?”
似瞬间刺痛柳随之的内心,凶狠一瞥,当即握紧唤生剑,朝着张仙韵挥了过去。
剑气所袭之地,四分五裂。
张仙韵惊慌退后,正欲回扇抵挡。须臾之间,李故之挡于身前,全然抗下!
“故之!”张仙韵惊呼。
只见李故之执扇于胸前,可似乎挡不住那道尖厉剑气。瞬间气血翻涌,虚浮无力,倒了下去。
张仙韵见状,急忙扶住,满脸担忧。“你这是为何。我又不是挡不住!”
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流出,脸色惨白,发丝凌乱四散。
从未见过李故之这样颓然狼狈的模样,柳随之震住,执剑之手不住地颤抖。
“向。。向你仙韵师父。。道歉。”李故之似争着一口气,对柳随之教训道。
柳随之瞪着眼睛,紧蹙眉头,神情复杂地望着李故之。本该十分气恼,可见到李故之的模样,竟会觉得窒息痛苦,撕心裂肺般。
就在柳随之沉痛失神之际,嗖地一声,何处袭来的细微之物,穿进了她的胸膛。
似蚂蚁叮咬,她并没有感受到多痛苦。柳随之收回沉痛之色,一脸疑惑地抚上胸口查探,眉头紧锁,十分谨慎。
张仙韵不知何时展开扇面,似有什么暗器从扇面中飞去,趁柳随之失神之际,打入她的体内。
“我就知道你不会用蚀魔针。打你们一下界,我就去你房间找,果然找到了。你压根就不想真正的随之回来吧。”张仙韵一顿埋怨。
“我。。我只是想再试试。我想与她,好好谈谈。”
李故之一开始就没想用蚀魔针这种折磨人的方法。无论是心魔,还是柳随之。她其实都是他的徒弟。她是他一手养大的,他都该亲自问问她因何而来,有何执念?
“她不是柳随之!她是心魔!一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恶魔呀。”张仙韵愤怒劝道。
霎时,一缕缕黑烟从肌肤周遭冒出,胸口开始隐隐作痛。她望着指尖处那若隐若现的云烟,“这是什么?”
“蚀魔针。一种能将一切邪性欲念驱逐出去,并湮灭其神灵的法宝。”张仙韵面无神色地陈述。
她猛地偏头望去,不敢置信,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走不了了,还有可能就此陨灭!!
五雷轰顶!!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奈何胸口瞬间迸发出撕裂般的巨疼。
“啊!!!”她已无力握住唤生剑,腐蚀心骨的疼痛让她跪倒在地,低垂着头。可十指就算扣进肉里,她也咬牙硬撑着,绝不能倒下!
柳随之颤抖着身体,尝试着喘息几许,可一次呼吸都能让她疼起青筋爆起,无法咽气。
明明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明明马上就能看到别处的日和月,明明可以一袭蓑衣载一叶扁舟,任性一生。
李故之撇开了张仙韵,吃力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柳随之走去。
他要走到柳随之的身边,陪着她,安抚她。
“你别怕,师父来了。”
看着垂头颤抖着的柳随之,才发觉她还是好小的一只。
李故之仿佛想起,很小的时候,柳随之喜欢跪地上,扒拉泥土吃。也是好小的一只。
他眼泪朦胧,视线渐渐模糊,已看不清柳随之的模样。
听着她痛苦嘶吼的声音,李故之小心翼翼地将柳随之搂入怀中,任凭她挣扎发疯,用力撕咬着。
李故之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她瘦小的身体被很好地埋在里头。
“啊!!!”一声破天而啸!
柳随之周围的灵气翻涌如汹涌海浪,瞬间崩裂,激起一层凶猛浩大的灵气激荡。
霎时,狂风怒号,地动山摇。
李故之当即口吐鲜血,痛苦至极。
可他仍拼命护着怀里的这个人,眼神坚毅。
良久
怀里的人似没有了挣扎。
“你到底用了多少修为去救她。”一句平淡的话蓦然响起,让李故之一惊。
柳随之神色哀伤,缓缓伸出手,为他抹去嘴角的血渍,“以命续命,仙家之人,可用修为抵命。你当我傻吗?亏你还把它教给我。我听着你,一句一句,讲解着术法。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吗?”
难掩哽咽,泣不成声。
李故之满脸错愕,他着急忙慌地抹去她的眼泪,甚为心疼,“你。。你怎么知道?”
仿佛回光返照,她竟有些力气说话。
想到这些年,自己无数次出现在柳随之的梦境之中,从一袭黑影,逐渐有了声色。从虚无的心海之境,来到一直听说却从未看见的青霄殿,一切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新鲜,却也十分熟悉踏实。可最后,终究是一抹身影,一抹即逝。
“我想问你,若我听你的话,回归正途,救济苍生。你会选择我吗?”
李故之含着泪,满脸愧疚。他没有回答,只是冲她淡淡一笑。
她像是明白了,还是忍不住流泪。“我走了。或许在她的心海中,才能找到那一方自由吧。”后面说得一些什么话,估计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就这样趴在李故之的肩头上,哭了几声,便静静地睡去了。
“对你不起,我的选择从来只有一个。”
李故之望着沉睡中的柳随之,来回查探,真怕她就此咽了气了。
张仙韵插着腰,一脸没好气。这两人哭得死去活来的,敢情就他一个是坏人呗!
“嗯。。。我要金子!”一声呓语。
两人一惊。
只见她眉目舒展,嘴角似有笑意,恬然安逸。
李故之知道,那个徒弟回来了。
“许久未见。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