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梦缠身
小厨房里，几位小宫女正趁着空闲偷会儿懒，“太子殿下对咱们公主真好，这许太医可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向来只跟太子一个人把脉的，却隔三差五地来咱们宫跟公主请脉，怕是太子殿下嫡亲的妹妹也没有这么好吧。”
“不止了，这宫里的公主皇子按理都得每日去凤仪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只有咱们主子自幼时从戎州回来，太子殿下便向陛下请了旨，免了公主的晨昏定省，这可是独一份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议论皇族，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掉。”一位稍大些的宫女呵斥道。
许是骨子里对皇权的害怕，小厨房里渐渐没了声音，大家又开始干自己的事了。
暮色的夜，白日悄悄被吞噬。
内室里，宜伦正在练字，书案是满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毛笔字。
南星默默候在书案旁研磨，暗自苦恼，殿下，那般不喜练字的人，现下却已经谢了小半个时辰了，怕是并不想去明天的宴会吧。
二更天时，宜伦在梦又与她的兄长重逢了。她看不清兄长的脸，只能透过梦境里的声音去探寻。
“月牙儿，月牙儿。”
“月牙儿，兄长很高兴，你可以救那么多的百姓，让他们不再流离失所。以后的路要月牙儿自己走了，别怪时宴，他也是个可怜人，皇后争权夺利之心太重，我此番赴死，原本就该是我应有的一劫，不是嘛？”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是我害的，哥哥，明明你该是一代贤帝，是我，如果我不那么一意孤行，没有在戎州推行新政就好了。”
“可是没有你，戎州城就成了死城，月牙不要自责啊，乖啊，我是死得其所。”
“李青朔，你为什么可以把你的死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明明知道，你原本有远大美好的未来啊。”
“月牙儿，身为皇子，我有救自己子民的职责。何况只有我死了，父皇才会对戎州有所忌惮，皇权才不会是迟迟笼罩着的乌云，王公贵族才不不会执着于我们母族的女子。”
“可是……”
“可是……哥哥，我好想你啊。”
“没事，哥哥一直在的啊，只要你得到，我就在的啊。”
“还是要记得乖乖喝药啊，时晏不像我，他惯是以你身体为重的。还有就是，我记忆里月牙可不喜欢燃香的啊，这香以后不点了吧，听话啊。”
“可是不燃香就见不到你了。”
………
宜伦挣扎试图去抓住梦里的虚影，醒来时仍心有余悸。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在正殿里等你了，殿下快些起来吧，去走走，换换心情，多走动走动，兴许夜里间就寝也能舒心些,今日定有许多贵子贵女会去，婢子给殿下梳个盛京城里流行的样式。”
耳旁不是熟悉的南星沉稳声音，她有些心悸，宜伦被迫自己拉开床榻前的月光纱，探出半个身子，环视四周询问道“今日怎的是个生面孔，南星了？”
眼生的小宫女拿帕子拭了拭宜伦额角的虚汗恭敬地道，“南姑姑去取【神香】了，嘱咐婢子，让婢子来侍候您晨起，殿下安心，婢子这就侍候您洗漱。”
—既是南星安排的，应当是个手脚麻利的，可是这小宫女那么小一只就被家里人送来的，只怕是又因着是女孩吧。罢了，进了我的殿，便是我的人了。
宜伦缓缓坐在了菱花镜的软凳上，收回了自己大量的目光，语气温柔的说“简单得体些就行了，不是宫宴，都是相熟的贵女，没有很多繁文缛节。”
小宫女拿起了檀木梳，开始妆发的打扮。
宜伦像提线木偶一般由着这面生的小宫女折腾
“好了，殿下。”
菱花镜里，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的美人倒影在其中。
不过美人好似并不在意这镜中的光景，迈着略显匆匆的步伐出了寝殿，身后的侍女也有条不紊地跟随在其后。
宣武门外
停靠了一辆挂有蛟龙帘幡的马车，靠近了些，身后的侍女悄悄整理了一下她鬓边的珠钗和衣衫，宜伦这才停下步子屈膝向马车内的人行了礼，出言道“劳皇兄久等。”
淡黄色的蛟龙车帘被外面的侍卫拨开，里间伸出了一只男子的手，让人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男子威严带有一丝温柔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你我兄妹，无需客气，来，孤扶你上马车。”
宜伦望着周遭驻立的侍卫，略有些迟疑，不想再继续耽搁，还是接过了李时宴的手上了马车，坐在了马车的西角侧。
时晏试着打破马车里的僵局，随口指着马车里的物件说道。
“孤想着你身子弱，马车颠簸，便铺了些软垫，又放了些碎冰，也既可以散风，也不会让你身子着凉。”
宜伦假装拨弄了一下耳鬓间有些松散的珠钗道，“皇兄有心了。”
时晏有些不满意这个称呼，继续道“月牙儿，你不用与我如此客气，只当寻常兄妹相处即可。”
说着，他把马车暗格里放着的清茶递了过去。
宜伦微微转头，顺手接了过来，拿出了夫子的那一番讲学，“礼不可废，再者，西晋颇为注重男女大防，男女七岁便不能同席，皇兄贵为一国太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扶我上马车，只怕传回去，母后怕是又会训斥皇兄。”
—他看着她，不由得想，明明在回戎州省亲前，那么洒脱张扬一个女孩子，为何回来以后满口仁义道德，明明是宫中最不喜这些的人啊。
宜伦注意到了面前的人对她的打量，食指悄悄的碰着杯壁，鼻尖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烟雾，她试图以此缓解一下气氛。
时晏收回了自己略带纵容的目光，扶了扶自己的衣冠，正了正身子，回答了宜伦“无妨，母后惯是疼你的，不会怪罪于孤。”不知又是触碰了那个禁区，马车又回归了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