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放弃治疗
本该是个浪漫的久别重逢的场面。
宋宜清却沉默了。
过了会儿，她缓缓开口：“贺明远，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没办法接受你。”
贺明远心头一紧，问：“为什么？”
宋宜清把小铁盒放回他手里，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心一横，凉凉的嗓音如这冬日里刺骨的寒风一样灌进他的耳朵里。
“贺明远，同情可怜不是喜欢，更不可能是爱，我虽然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可我不觉得我可怜，也请你不要用看似深情实则怜悯的眼神来看我。”
话落，贺明远愣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宋宜清很庆幸那天的风足够大，大到足以掩盖她惴惴不安的心跳声。
想起那天返回的路上，车里一度安静得令人窒息。
自那日一别，贺明远没有再联系过宋宜清了，只是提出在玲姨住院期间，还是把奥斯卡寄养在陶静那儿。
宋宜清同意。
贺明远会在周末抽空去医院看看田海玲，哪怕偶尔碰到宋宜清时，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话。
仿佛有一面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面前。
田海玲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些日子吐出来的比吃进去的还要多，整个人已经瘦到60斤了。
即便自己时日无多，她还是看出来贺明远跟宋宜清之间的变化，不像以前那样相处自然，反而时刻都在躲着对方一样。
这天晚上，趁王姨休息时，田海玲让宋宜清把床帘拉好。
宋宜清照做，拉好床帘，拉开椅子坐在床边。
田海玲因为吸着氧气，说话有些吃力，她用力地掀起眼皮，抬了抬手腕。
宋宜清凑过去抓住她的手，说：“玲姨，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
“您说，我听着呢。”宋宜清怕田海玲说话吃力，俯身把耳朵贴在她唇边听她讲。
“清儿啊，”田海玲喘着粗气，唤着宋宜清的名字，“玲姨的日子不多了，这些药太苦了，玲姨吃不下了，吃了老是吐……”
闻言，宋宜清拼命眨了眨眼，强忍着眼泪听她说。
“咱们不要治疗了吧，带我回家吧。”
宋宜清吸着鼻子，偷偷抹了抹眼泪，趴在田海玲骨瘦如柴的胸口上说：“好，明天咱们就收拾东西回家。”
第二天，宋宜清去办公室找主治医生。
她坐在办公桌旁，语气极其冷静：“李医生，我们不打算治疗了，想在今天出院。”
见惯了生死的李医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盯着电脑，只是在敲键盘的时候，手上的动作顿了两秒，很快又继续敲起来。
“嗯，也行，毕竟这几个月治疗也没什么效果，各项器官功能都在衰退，老人家身子骨受不了，你们确定好，出院就没问题。”
“确认好了。”宋宜清不假思索道。
李医生停下动作，从桌上的文件夹中取出一份文件，上面的几个大字“放弃救治知情同意书”异常醒目。
李医生将文件摆在宋宜清面前，又从笔筒抽出一支笔，放在文件旁边，“签上你的名字。”
宋宜清神色冷静，拿起笔，拧开笔盖，匆匆扫过文件上的内容，然后在签名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饶是李医生见惯了生死的人，也被宋宜清过分冷静的样子给惊讶到了。
在她从医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看过无数次患者和家属坐在这个位置签署放弃救治知情同意书，可那些家属们，从来没有哪一个像宋宜清这样淡定冷漠的。
他们或多或少都会犹豫一下，有的还会再三问她“还有救治的希望吗？”，在得到否决的答案后，才会痛苦地去签字。
更多的则是情绪崩溃，简单的姓名几乎都是颤抖着才完成。
所以，李医生拿起签好名字的知情书，看了宋宜清一眼，对她说：
“不要有心理负担，都是很正常的，对患者来说，减轻她的痛苦，她会舒服很多。”
宋宜清淡淡道：“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办手续了。”
离开医生办公室，宋宜清回到病房，把这几个月护工费用支付给了王姨，还多算了一千块钱。
王姨死活不同意，非要让她收回去。
宋宜清却说：“拿着吧王姨，这段日子您尽心尽力地照顾玲姨，我都看到了，这不马上就春节了嘛，这一千块您就收着，回老家买身新衣服。”
王姨红着眼睛向她鞠了一躬：“谢谢宋小姐，只是大姐她……”
“我带她回家过年。”宋宜清笑笑，没所谓王姨的欲言又止。
办好了出院手续，管床护士过来移除了田海玲周边的监护仪器。
原本拥挤不堪的病床旁，顿时就变得空旷起来。
宋宜清从包里找出田海玲的衣服，帮她换上。
只是换好衣服时，宋宜清一下子没忍住，终于放肆哭了起来。
原本有些发福穿着显小的衣服，此刻宽宽大大的罩在田海玲瘦小的身体上，异常滑稽，像极了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样子。
见她哭得歇斯底里，田海玲颤抖着手费力地举起来，擦去宋宜清的眼泪，可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怎么都擦不干净。
田海玲无奈，叫了她一声：“清儿啊，没关系的，你看，这样就好了哦。”说着，田海玲就把袖子卷了起来，卷了足足两圈才不会遮住手。
宋宜清看着田海玲的动作，吸了吸鼻子：“我来。”
她弯下腰去，把田海玲的裤腿也卷了卷。
东西都收好了，她推了辆提前买好的轮椅过来，把田海玲扶上去坐好。
这时，江满和邵阳从病房门口进来了。
田海玲放弃治疗一事，宋宜清告诉了江满，江满跟邵阳特地来接她出院。
“把东西给我吧。”邵阳走上前，接过宋宜清手中的行李。
江满走到田海玲身边，弯着腰，抱了抱她，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件新买的羽绒服给她穿上。
“玲姨，外面冷，穿暖和点。”
田海玲眯起眼睛笑了笑，用力说道：“我们满满最贴心了。”
江满哽咽着转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离开医院时，天空中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