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微茫似卿潋滟影
“不……不！！！”
王志浑身爆发出强大的气场，逼迫着我与秦云鹤连连后退。
我们都惊呆了。
李一燕死在了王志的剑下，现在的王志已经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那怔着大眼睛的，惨淡的笑着的李一燕，她就像是一个阴谋得逞的反派一般，撕碎了王志心中最后一块柔软。
王志无力的松开手，李一燕的尸体无力的瘫倒在地，他看着自己沾血的右手，不断的颤抖着，大声喘息着，他的瞳孔不断的在李一燕与手掌中徘徊着。
突然间，他跪了下来。
“啊……啊……”他颤抖着低着头，无能为力的嘶吼着，拼尽一切想要逃避这个现实。
不过无论他怎么逃避他的面前都是这一具血淋淋的，瞪着憎恶眼神的尸体。
秦云鹤忽然从愣神中醒来，赶忙上去查看伤势，他将手指放在李一燕的鼻息之下探了探呼吸，面色凝重起来，又像是不相信一样再次一把脉。
他放弃了。
李一燕死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愣在原地看着那副表情，似乎那不是做给王志看的，是做给我们所有人看的。
看啊，是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看啊，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看啊！看看啊！
为什么不看我？
这不是你们心心念念的结果吗？
……
是我……害死了她……
“杀了我……”王志跪在地上喃喃自语。
秦云鹤也不愧是青庭八卫之一，心理素质之强令他没有立刻崩溃，他听到这一声呼唤之时，皱着眉头看向王志。
“杀了我……求求你……”王志抬起头，那通红的，充满血丝的眼球一脸绝望的看着秦云鹤。
他知道，王志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好。”秦云鹤深呼吸两口气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浑身爆发出浩然气朝着王志心口拍去，就在即将得手的时候，一股沼液从他的体内流出并且在一瞬，化为尖刺，等候着秦云鹤的到来。
顿时，两人大惊，但是秦云鹤本就虚弱，这一击并没有太大的力量，自然也不可能防住，也停不下来。
只听“噗”的一声，秦云鹤掌心出现一个血洞，王志的脸上再次溅上温热的血液，而这一次，依旧来自他的朋友。
这让王志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云鹤！”他着急的大喊，而我也被这一变化而惊的回过神来，秦云鹤被沼液所污染，踉跄着向后退去。
“轰隆！”一道巨响从天空中传来，滂沱的大雨没有任何征兆，顷刻间喷涌而出。
大雨冲刷着血污的地面，它似乎想要将一切肮脏全部洗净。
只可惜它洗的掉表面的污垢，又该如何洗净那被埋藏的，泥泞的心。
秦云鹤脸色苍白的捂着手，血洞上的沼液残留物疯狂的想要进入秦云鹤体内，我只好用自己的煞气，结合云鹤的浩然气拼尽全力想要把它逼出来。
王志迷茫的看着我们，他站了起来向我们踏出一步……
“你别过来！”我满眼通红的瞪着他，脸上带上了与李一燕如出一辙的憎恶。
他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大雨依旧在喷洒着。
“对不起……”他看了看苍白的秦云鹤，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李一燕，攥紧拳头，愧疚的低下头。
“道歉有什么用？”我红着眼，死命的咬着嘴唇，甚至咬出了血我都没注意到，此时此刻的我愤怒的情绪已经到了最高峰。
“道歉小燕能活过来吗？道歉秦云鹤能恢复回来吗？道歉你就能救活你的弟弟吗！”我愤怒的嘶吼着，全然没有平时的模样。
“小燕说的没错……”
“你这种人……”
“怎么不去死啊？”
顿时，王志浑身一颤，他落寞的低下头，攥紧了拳头，一步一步的离开了。
那一天晚上，一共死了三个人，只有一个人在土里。
……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似乎完全没有尽头，那天晚上，我没办法完全逼出秦云鹤体内的沼液，就先行把他给背回家了，可是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就昏迷不醒，而也是从那天开始，洪水，爆发了。
我们住的房子在接近山上的位置，因为偏远，所以成了闲置屋，也因为偏远，它没有被波及到。
不知哪一天晚上，秦云鹤醒了，当时我正疲惫的趴在一旁，不小心睡着了，他躺在床上看着我，颤抖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当时的我太过紧张了，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立刻把我惊醒，他那动作也不例外，我从梦中惊醒，惊喜的看着他，激动的把他抱在怀里。
而他也微微笑着，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
“你长白头发了……”
“是吗？”
“你也长皱纹了……”
“……”
……
“这几天……辛苦你了……”我趴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委屈的像个孩子，这是我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宣泄自己的情绪，可能是呆在这个男人身边，令我感到不由自主的安心吧。
秦云鹤就这么宠溺的微笑着，拍打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在我的哭声渐渐的小了的时候，忽然对我说道：“等回到军营里……你……可愿意嫁给我？”
听到这话，我的脸立刻就红了，像一颗熟透了的苹果，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秦云鹤看到我这样，也只是笑了笑，强撑着自己坐起来，亲上了我的嘴。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被那个狡猾的男人给占了便宜，最可恨的是，他居然还舔了舔嘴角说道：“味道不错。”
我顿时恼羞成怒：“滚！”
我一巴掌打在他的肚子上，他疼的呲牙咧嘴，最后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我看他这样，撇过脑袋，“这是你活该！”
但我又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我顿时慌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我焦急的询问道。
而在我的手靠近他的时候，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说，“看来，我的求婚没有失败……”他微微笑着。
“你！”我的脸上再次出现了红晕，“我可没答应！”我再次红着脸撇过头。
“是吗~”他的语气里居然有点挑逗的意思，谁教他的！
“你你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军师嘛~不能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啊，狡猾一点很正常~”
我没理他，还是气鼓鼓的背对着他，他也无奈的笑了笑。
“红樱……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不喜欢！”
“为什么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哎，真拿你没办法。”他扶额苦笑了一下，“不过，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得答应我一件事……”
“不答应！”
“不是求婚，别的事，而且我是认真的。”他忽然严肃的说道。
我好奇的回过头看着他，这家伙还能憋出什么屁来？
“以后，不要再挡在我前面了，那天晚上你为我挡的那一刀……我很害怕……”他低沉着眼睛，眼中带着落寞。
“？！”我愣住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事情，“我……”
“我要是不答应呢？”我试探着问出这句话，毕竟我也不想看到他受伤啊，他这一次也吓到我了，我也害怕……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他忽然愣住了，似乎是找不到什么后果，最后也只能来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就不理你了。”
说罢，他似乎是觉得太小家子气了，便也一脸害羞的撇过头，不去看我。
“哈。”这个男人怎么还两副面孔？
“好，我答应你，要是违反了的话……我就是小狗。”我眉眼含笑，看着这个男人说道。
“好，那就这么说好了。”
“嗯！”
……
上天的怒火似乎没有尽头，宣泄的大雨淹没了半个城镇，没有人告诉百姓们该如何是好，没有人懂得如何治理洪水，而唯一懂得的，如今才刚刚有了可以行动的资格。
秦云鹤看着外面肆虐的洪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该如何梳理，却因为地处偏僻，以及无法行动而大受限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土地被淹没，百姓被冲走，再也回不来。
“不行，我得去镇上，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秦云鹤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可他刚刚恢复了一点的身子又怎么会这么容易控制。
自从出了军营，他不是在养伤就是在养伤的路上，身子骨也是越来越虚，在这荒无人烟，地处偏僻的小城镇里，他几乎没有机会痊愈。
“小心。”我扶着他，尽量不让他摔倒，“你现在的身子太虚弱了，还是静养比较好。”我看着他那明明早已自身难保，却还是心怀天下的身影，难免有些心疼。
这些担子，似乎早已在冥冥之中压迫着他，只是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已经被压垮了。
“不行……再不去的话……”秦云鹤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我们的房门被打开了，我定睛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孩童，他气喘吁吁，像是狂奔过来一样。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我疑惑的问道。
“县……县令大人说了……要平息龙王大人的怒火……要去给龙王大人结婚……再献祭几对童男童女……叫我们去虔诚的跪拜……乞求原谅……”那位半大的孩童气喘吁吁的说道。
“一派胡言！”秦云鹤听罢气冲冲的怒吼，“这个县令是怎么回事！龙王发怒？还要献祭？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我看着发怒的秦云鹤，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道那个孩童：“那你呢，你是那童男童女吗？”
“我？没选到我……”孩童的表情似乎有些可惜，“可惜了，选到我的话不仅可以平息龙王大人的怒火，还能跟着龙王和新娘子去龙宫吃好吃好喝的。”
“孩子，你别被骗了，没被选中是好事，不必这么……”
“不是的！我以前饭都吃不太饱！龙宫里有好吃的！”
“不是，不对孩子你……”
“怎么？你也和那些人一样对吗！看不得我过好日子，看不得我吃饱饭对吗！”那个孩子突然发起了无名火，推了一把秦云鹤就跑了。
我看他行事如此乖张，脑海里冒出了一掌拍死他的冲动，碧蓝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赤红，刚抬起手，随即便被秦云鹤给摁下来了，我刚想跟他理论，就看到不知何时他黑色的瞳孔中，也带着一丝白色的流光。
“纪姑娘，别冲动，这不对劲。”他沉着冷静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莫名其妙变的很暴躁易怒。”他皱着眉说道。
而我此时也突然意识到，确实是这样没错，无论是刚才那个小孩的无名火，还是我刚才想要杀掉他的冲动。
“这很不对劲，我得赶紧去小镇一趟，我感觉要出事了！”他着急的站起身，我赶紧扶着他走出去，“还有那个什么献祭，必须要阻止他……如果阻止不了……就……”
“杀！”
听到这句话，我惊讶的看向秦云鹤，而他的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红。
我抿了抿嘴唇，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掌拍在秦云鹤后背上，而后者也被这一掌给拍的连连咳嗽。
“你干嘛！”他对着我吼道。
“你刚才被影响了。”我看着他严肃的说道。
他一愣，像是思索了片刻，“谢谢。”
“不客气。”
他安了安神，“走吧。”
我们大步朝着镇上走去。
等我们来到镇上，这里大部分地方都被水给淹了，我们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只能选一些高处而行，因为秦云鹤行动困难，我们的步伐再次慢了很多。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问道。
“去阻止献祭！”他如此回应，“现在应该大部分人都在那里，虽然不知道献祭的是谁，但是必须阻止！”
说罢，几道黑影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十分震惊，因为他们的身份我们在熟悉不过了。
沼液！
“可恶，真是阴魂不散。”秦云鹤的眼底再次抹上一把暴戾的红。
“你做了错误的选择。”为首的黑影说道，随即，身后的一众黑影蜂拥而上。
“小心！”我立刻挡在秦云鹤身前想要帮他阻挡来人，可他一把把我推开，“你踏马忘了答应我什么了是吗！”
说罢，暴戾的红彻底侵占了秦云鹤的眼底，一股红色的浩然气迸发而出，身后的夫子也打开了“德”字鬼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秦云鹤大笔一挥，黑色的墨水如同不畏死的军队一般冲向黑影，“给老子死！”
可再浩大的声势，也架不住秦云鹤现在是个虚弱的样子，只是个纸老虎，一点就破。
秦云鹤的攻势很容易就被破开，他也意识到不对，自己被影响了，赶忙躲开，“大风起兮云飞扬！”
一阵风吹来，带着秦云鹤翻滚着躲开了一道黑影的劈砍，不过很不幸，在他的落脚点有另一位黑影等着他，只见他与秦云鹤同时落在地上，秦云鹤来不及反应，银光闪过，秦云鹤的胸口，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咳啊！”秦云鹤吐出一口鲜血，猛然向后倒去，身后的夫子也变成了一个文文弱弱的老人，最后消散。
“秦公子！”我慌张的跑过去抱起他，他浑身冒着虚汗，痛苦的表情令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几道黑影步步紧逼，而我，也当在他的面前。
约定？
我……
再也不想看到重要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秦云鹤忍着剧痛坐起来，“纪姑娘，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几乎是同一时刻，黑影同时暴起朝我冲来，而我也迸发出最后的赤红，回过头温柔的看着秦云鹤，眼角落下了一滴连我自己也未曾发觉的泪。
“汪。”
“彭！”结果显而易见，我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一下就被制服了，但是很幸运，他们的目标不是秦云鹤……
是我。
“混蛋！把她还给我……把她……”秦云鹤在雨中挣扎着，拼命的想要站起来，追上我，把我抢回来。
我不经意间笑了，或许，我真的是幸福的吧……
我被扛到了献祭的地方，到了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才是那个新娘，是那个祭品。
我被绑在高台上，身边是镇上杀猪的张屠夫，他一脸紧张的看着我，手上拿着他杀猪的屠刀。
我看到那把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命运，我很害怕，我明明苦了那么久……我受尽了白眼，歧视，好不容易活到现在……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为什么要在我马上得到幸福的时候死去！
在黑暗的内心世界里，一双赤红的双眼带着深深的悔恨与恐惧疯狂的发泄着。
“是啊，凭什么呢……”身后，一双碧蓝色的双眼无奈的问道，“我……我没经历过你说的过去，所以我并不清楚……”
“但是，如果不是我们的话，秦云鹤就不会来这，也不会向你求婚，更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她咬了咬牙，接着说道，“我们的过去，我们的思想，我们的躯体，都是那么的肮脏……如果不是我们的话，现在被绑在这里的……或许是另一个无辜的妇女……”
“这是逃不掉的……”
“这样啊……”赤红的眼睛落寞的说道，“这样的话……幸好是我们……”
“吉时已到！”一旁的解浩强吆喝着，张屠夫似乎是下定了决定，眼神里带着狠厉，举起了手里的屠刀。
“还记得……那个不靠谱的在我们逃命的时候写的诗么？”纪红樱突然问道。
“当然记得。”纪招娣笑了笑，如此回答。
外面大雨滂沱，照不出半点倒影，镇上死气沉沉，人人都为了活命作出突破下限的事情，人性的险恶在此刻暴露无遗。
“清林落云碎镜音，”
空中，乌云密布，看不见一点月明星光，即使在大雨滂沱的现在，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乌鸦全部在叫嚷着，像是在报丧一般。
“鸦墨空笛月静明。”
“张屠夫，你还在等什么？”许灿忽然问道，远处，有一道渺小的身影朝着她缓缓的走来，走的不快，但是非常的坚定。
“我知道了。”张屠夫再次弯曲抬在空中的手臂，一刀落下，在我的肚子上，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啊啊啊啊啊啊！”我痛苦的扭曲成一团，可我被绑在绳子上，我站在高台上，我的肠子，肺，肝等等内脏从口子中露出，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张屠夫再次一刀落下，砍断了绳子，同时，两对童男童女同时推入河中，任他们漂流而去，人群中似乎有人在叫喊，我听不真切。
我躺在地上，并没有落入河流中，我躺在河边，血液从我的肚子里流入河水中与其融为一体，好似嫁给了龙王一般，喜庆极了。
内心中，赤红色的瞳孔趴在碧蓝色的腿上痛苦的呻吟着。
好冷……
好黑……
谁来……
救救我……
碧蓝色的瞳孔也在此时，轻轻的接上了下一句：“夜来幽梦魂归处……”
“微茫似卿……”
躺在地上的我，眼底的赤红被碧蓝所取代，看着远方越走越近的黑影，我知道，那是秦云鹤，是秦公子……
他来了……
“潋滟影……”
“秦公子（秦郎），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