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内卷第五天
不管怎么样，任务还是要继续的。
就算狱寺隼人和六道骸再怎么互相看不顺眼，他也一定会好好守护沢田大人的彭格列。
六道骸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幻术师，在他的引导下，看穿现场留下的幻术痕迹也是轻而易举。经他破坏过的幻术就连我也能凭肉眼看出痕迹，堪称魔术。
杀害难民这件事本身应该是不会产生任何价值的，会在这个时机让被幻术遮蔽着的船只显露在监测机械之下，显然是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这边来打掩护。
就比如——
吃水线莫名下降了二十公分的货轮。
在六道骸的幻术掩护下，我和他们相继登上了这艘可疑的货轮。
船上似乎没有多少人，甲板上是静悄悄的一片。狱寺隼人上船后的不久就选择了单独行动，只留下我一个人面对六道骸。
“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六道骸望着狱寺隼人的背影喟叹，他向我眨了眨眼睛：“在这充满未知危险的地方，竟然把你抛给一个自己都厌恶的对象。”
……意大利男人果然都很会说话。
我敛去神色一本正经：“现在是任务执行中，一切以任务为优先。”
“一切以任务为优先？”听到我的这句话，六道骸的眉眼上挑，他只用意味深长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并没有对此做出评价，只是耸了耸肩：“好吧，一切以任务为优先。”
按照狱寺隼人和我们分开之前的分工，他负责去查看货轮的货舱，我则是和六道骸一起去查探这艘船的监控室和驾驶舱。
说实话，跟着六道骸一起行动，我完全没什么参与感。
幻术强到他这个程度，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
不过等我和六道骸占领了监控室之后我才发现，有些人不用幻术也能躲避这些隐蔽的监控设备。
至少我完全没从监控中看到狱寺隼人的身影。
六道骸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我忙着汇报监控里的情况，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表情：“驾驶舱里一共有五个人，舰长室没人，船上似乎一名游客也没有。多数人员都携带武装，只有驾驶舱的船员……等等。”
刚刚的眼角余光撇过了什么我很熟悉的东西，我立刻回神去看驾驶舱的监控。可这次已经没有值得引起我注意的画面呈现了。
那边的狱寺隼人在得知监控室已经被占领了之后也不再顾忌被发现，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怎么了？”
“我没有看清楚……”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驾驶舱里坐在高位上的那名船员。
直到我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的时候我才发现，和其他船员相比，他的状态太轻松了。
迟迟等不到决定性的画面，我只好把自己的猜测咽回肚子里：“货舱里没有人值守，武装人员多数聚集在食堂，少部分人在各自的房间里。”
身后的六道骸突然发出声音：“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我正想起身回头看他，对方就已经欺身压到了屏幕前。
他戴着手套的纤长手指点了点一间客房的监控画面：“一个男人的房间里，梳妆台上会摆这么多的瓶瓶罐罐？”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监控画面里的男性虽然穿着休闲的私服，但不远处就挂着步枪，可以看出他保持着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而正如六道骸所说，细看之后才发现这整个房间都充斥和这名男性不相衬的违和感。
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挂着步枪的衣帽架上竟然挂着一顶打有白色蝴蝶结的宽檐草帽。
如果只是梳妆台有异样，我还能用这或许是个注重保养的人来自我劝服。
现在我总不能用“这是个有异装癖”的人来为他开脱了吧？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已经抵达货舱的狱寺隼人一边对货物进行排查，一边从我和六道骸的对话中分析出了结论：“这个房间已经被画面中的那名男性鸠占鹊巢了。”
有了这个突破性的发现再去细看其他的客房，每个房间多多少少都能察觉出违和的气息。
六道骸撑着操控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mafia的丑恶面貌过了这么久都还没变。都还是那么的……”他的眼神逐渐森冷：“令人作呕。”
耳麦里的狱寺隼人沉默了。
他们似乎已经猜到了心照不宣的答案，只留我一个人像笨蛋一样对现状毫无感知。
就这么安静了十几分钟，耳麦里传来了几声闷响后，狱寺隼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找到了。”
“是什么？”我下意识地追问。
六道骸笑：“要动用能欺骗过现代设备的幻术师这样大费周章偷渡进来的东西，想必是已经被这个国家明令禁止且完全摒弃了的……成吨的毒品。”
狱寺隼人给出的答案正如六道骸的猜测：“毒品。”
我愣了一下，之前所有无法串联到一起的线索一瞬间在我脑海中厘清了障碍、各归各位。
原来是这样。
意大利是个被mafia制衡的国度。毒品是能产生暴利的行业，在过去，意大利还是个毒品横行的国家。小城市政府和mafia相互勾结，以运渡、贩卖毒品为盟约各自获取利益。
然而这一切在沢田大人手上戛然而止。
禁止毒品这一点其实并不是从沢田大人开始的，但经营了彭格列半辈子的九代目为什么会在执掌晚期突然开始推行禁止毒品的禁令，下面的人也各有猜测。
由彭格列发起的毒品禁令并非只限制彭格列一家，而是会配合政府彻底将毒品摒弃出这个国家的绝对禁令。
这种相当于砸人饭碗的行径，彭格列却执行的很坚决。
无论遭到了多少家族的反扑，彭格列从没有对这条禁令松过口。
我一直都在想，沢田大人当初为什么会接手彭格列十代目这个位置。他并非贪慕权势之人，也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mafia截然不同。他就像阳光下的花、贝壳里的珍珠，灿烂且澄澈。
那应该是笔“交易”吧。
以“沢田纲吉成为彭格列十代目”为最终结果的、彭格列给出的置换条件。
尽管毒品禁令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错误”决定，彭格列也毅然决然地坚持推行。
“所以……这艘货轮上原本的乘客和成员都已经……”我抿了抿唇。
“除了那几个被留下来负责船只正常航行的船员，其他人都已经死了。”六道骸补充了我的未尽之意。
不仅死了，且死后的尸首也得不到妥善的安排，而是被暴晒在海上漂洋了不知道多久。为了封堵住这些人的嘴，甚至把难民船上三百多口人的性命也一同剥夺了……
这就是。
这就是mafia。
狱寺隼人的声音通过货舱空旷的回响传播进耳麦里，或许是我被事实激出一声冷汗所引起的错觉，我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憋着火、压着怒：“开始行动。”
行动的内容已然无需再解释。
胆敢违背沢田大人的意志，为了这些肮脏的利益枉顾这么多人的性命。
我点燃了火焰，反曲弓两端的宝石铮铮鸣嘤。
“稍微活动一下吧。”六道骸在我之前走出了监控室，他漫不经心地翻着手腕挽了一圈三叉戟，锐利的兵器尖头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冷芒。
三十分钟后。
我将所有抓捕到甲板上的人都捆绑在了一起，顺着当空的太阳抹了抹汗。
虽然不能为已经逝去的人做些什么，但至少这些人也不能太好过。我怀揣着这样阴暗的心思，特地为他们选了一个日照充足的“好地方”。
“我知道了，安排人在岸上守着。”狱寺隼人通过通讯远程给岚部安排工作。
我跟着上去询问下一步：“那些毒品怎么办？不用销毁吗？”
狱寺隼人摇了摇头：“留着还能引鱼上钩。”
我瞬间意会了他简短的提示。
这么大量的毒品对任何家族来说都会是一笔巨款，如果这批毒品只是被暂时收押，那么那个家族一定会想尽办法重新拿回这批毒品。到时候彭格列就可以顺藤摸瓜揪住幕后的家族。
安顿好了紧要工作，我神经放松了下来。
正好这时候梅丽莎打来了通讯，她大概是要向我抱怨此前的不仁义，我接起了通讯准备迎接她的怨气，耳朵却在她声音响起的瞬间接收到了更大的信息，以至于我根本听不见她的任何一个音节。
那是爆炸声。
我和狱寺隼人对上了眼神。
这艘货轮上的事情已经被幕后的家族掌握，对方现在显然是想要炸毁这艘货轮消灭掉所有的证据和证人，也包括为他们卖命的“自己人”。
“去救生艇！”我对着那几个幸存者船员大喊。
他们这才从恍惚中回神，慌慌张张地冲向了救生艇的方向。
六道骸伸了个懒腰：“那我们也走吧。”他没有施舍给那些被绑住的人一个眼神，似乎已经默认了他们的结局。
就连狱寺隼人也是沉默。
我在离去和返回中踌躇了两步。
站在我身后的狱寺隼人和我身前的六道骸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他们双双将视线聚焦在我身上，好像在等待我做出决定。
为什么是我？
一个是雾之守护者，一个是岚之守护者。
明明这里最不应该做出决定的人才是我。
我咬了咬牙，拉开反曲弓射穿了绑着武装份子的麻绳和锁链。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们还有价值。”
“而且……”第三声爆炸声过后，我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有一点，雾守大人您说错了。”
mafia是丑恶的。
但——
第四声爆炸声轰鸣而起。
“有沢田大人在的mafia是不一样的。”
货轮已经开始燃烧解体，甲板也传来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眼前六道骸的身形在我的话音落尾间消散成一片雾气，而我的身后——
狱寺隼人所在的地方传来了男人隐秘的满意：“说的不错。”
甲板崩塌的瞬间，我被人拦腰拎起。货轮在我的视野里逐渐变小，最后连冲天的火光都触碰不到我们。
六道骸至少有一点没说错。
狱寺隼人真的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