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返十七岁
“本次航班即将到达目的地,请乘客们”
广播里甜美的女声响起,我没有一点到达目的地的兴奋感。一口未动的苏打水还在不知疲倦地冒着气泡,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我刚下飞机,一个清俊的男人走过来,接过了我手里的行李箱。
“好久不见,夏小姐。”
“好久不见,谌先生。三月的音乐会非常精彩,无论是乐队的素质还是你的指挥。”
虽然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据说我们差点订了婚。如果不是因为出了那件事,他现在也许是我的丈夫。没想到当我再次踏上这块土地,他竟是我除了父亲外最熟识的人。
“你来看了?”
“你当时太忙了,结束过后肯定有很多采访,我也没什么事,所以没有打扰你。”
“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他沉默半晌,失笑。
谌星辞开车送我回家,我坐在副驾驶座,去看窗外沉下来的夜色。
“葬礼在后天举行。”从旁边传来一声轻叹似的声音。
“嗯。”我含糊不清地回答。
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融化成斑驳的光影。
他出狱快两个月了,我却没有从父亲那里得到一点消息,直到三天前父亲告诉我,他从医院的窗户跳了下去。
父亲说,出狱以后他的状态很不好,但他一直不让父亲告诉我,也许是不愿意让我看到他骨瘦嶙峋失去笑容的样子。
我叫夏昀筝,他叫夏常安。
风筝在阳光下自由自在飞到了云端,去了远远的地方再也看不见,放风筝的那个人却没有一世常安,像他的名字那样活着。
谌星辞把我送到家门口。
他是一个绅士的人,与我保持着陌生友好的距离,恰到好处。
客厅的灯为我留着,家具跟从前一样。
爸爸从二楼走下来,轻声叫我:“小筝,回来啦。”
“嗯。”我放下行李给他一个拥抱,“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伴侣和儿子,这些年来我是他唯一的支柱,他仍在为了我扮演坚强的角色。我对他怀了太多愧疚。
“想等着你到家,就晚睡一会儿。是星辞送你回来的吗?你们都聊什么了?”爸爸一边说,一边观察我的神色。
“我们没聊什么特别的。”我想我只把他当成普通朋友。
“我感觉得到,星辞对你印象很好。他经常来看我,还时不时问起你的情况。”
“对不起,爸爸,我累了。您也早点休息。”我垂眸,几乎是打断他一般地说道。
他难掩失望,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快去睡吧,晚安。”
他的这个动作轻易地就抽干了我大部分的力气,我匆忙上了楼,从他面前逃走。
我害怕面对他,我怕在他的面前我会轻易地崩溃。
我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躺在了哥哥的床上。我抓紧了单薄的被单,贪婪地呼吸。这是一个冰冷的拥抱,他不久前还在这里停留过,这里有他的味道,没有他的温度。尖刻的回忆像刀刃一般割过,八年了,我还会被它折磨。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一直开朗温暖的人流着眼泪,像发了疯一样地不断把刀插进已经冰冷的尸体。
哥哥在之后被送进监狱,母亲也因为这件事伤心过度大病一场,在同年去世。
我被送去了国外念书学钢琴,和这座城市,这里的人断了联系。
我进入音乐学院的第二年,导师惋惜地告诉我,我如果不会管理自己的钢琴情绪,就只能止步于此。
“夏,你在弹奏钢琴的时候,听到的是什么呢?”导师问我。
我没有回答他。
我无比清楚地知道,从十九岁到二十七岁,每一次我的手指触碰到黑白的琴键,我听到的只有一样东西。
我的绝望。
清晨,我把窗帘全部拉开,即使我更愿意待在黑暗安静的房间。
不久之前他还在这里生活过,这里的每一个东西我都不陌生。
我在他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本日记。
2025425“要不是为了长高我一定把牛奶倒进垃圾桶!今天试了一下,我现在可以把夏昀筝的头按到我的怀里。”
2025720“夏昀筝今天十八岁了。都十八岁了还那么矮,要不要劝她多喝牛奶?”
“算了,不想让她长高。”
202592“今天妹妹开学,我们会不会只能半年见一次面了?”
2025115“好想夏昀筝啊,但是她肯定不会想我,我还不如家里的施坦威让她挂念。”
202611“今年我许的愿和去年一样。和昀筝永远在一起。”
“笨蛋。幼稚鬼。”满眼都是夏昀筝、昀筝、妹妹,属于他的笔记本,字里行间全是在描绘我。我看得又哭又笑。
一张纸从日记里滑落出来,我捡起,是一首曲子。曲子只完成了个大体,上面删删改改,名字也没有取好。我把那张谱子摆在落满灰尘的钢琴上。
我弹着他写的曲子,这是一首温柔的歌。
脑海中浮现出他的样子,他喜欢抱着他的宝贝吉他在纸上写写画画,他喜欢把窗帘拉开,让阳光最大程度地照进房间。
“你在弹钢琴的时候,听到的是什么呢?”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这一次,我好像听到了夏常安的声音。
他还是二十岁的样子,站在钢琴的旁边,满含眷恋与不舍,无声地对我说道:昀筝,再见了。
再见。我微笑着回答,却无法控制落下的眼泪。
葬礼举行当天,我凌晨五点就醒了过来,硬是让自己盯着天花板躺到七点才起床。
葬礼在一个公园里举行,应景地下起了小雨。
我看着墓碑上他的照片,想了很多。想到他说的话,他的笑容,我们的快乐时光。我对他的关注没有我想象得多,一直以来我都在肆意享受他的宠爱,却没有认认真真的去了解他,走近他的心。而他一直以我为中心,在临终时也不愿让爸爸告诉我他的消息,固执地想要把我心里的夏常安停留在那个健康快乐的样子。
我欠他太多,这辈子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法偿还,而再多彩色的回忆都随着那张黑白照片失去了颜色。当真正到了这个分别的时刻,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现在我的心就像一块被晒到干枯的海绵。
直到人都走光了,我还站在墓碑前,不愿离开。
谌星辞在旁边给我打伞,也许他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无声的陪伴而不是劝慰。
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世界著名的指挥家,站在他这个年纪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更别说他的样貌就足以让人心动。
凭借这些条件,不管是音乐界内还是外,都不缺中意他的人。即使是不关注花边新闻的我也略有耳闻。
这些年爸爸总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他,我也时不时收到他寄过来的他的音乐会邀请卡片,我知道这代表什么。可是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见过几次的人而已,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他。是出于对我遭遇的所有事的同情,还是对于一个“差点订婚”的对象的完全不需要有的责任感?
“我们之间没有婚约,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守着我呢?”我知道我这个现在正站在他的伞下的人说了不知好歹的话。
“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把夏小姐当作我的未婚妻了。”他没有多说,温柔的声音融入雨中。
面对他的告白,我哑然,我知道我自己无法给他满意的答案。我已经失去了去爱的精力,也没有被爱的权力。我躲在自己黑暗的角落里,不希望别人徒劳地把光投射进来。
“我还以为,你会在国外躲一辈子。”
我转身,愣了。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她没有打伞,站在雨里用愤怒疯狂的神情看着我。
“我认识你吗?”她的脸对我来说有点陌生。
“你还有脸来这里看他?!”
她颤抖地把手举起来,手里是一把手枪。
谌星辞迅速把我护在身后:“这附近就有警局,需要我提醒你吗,单西然小姐”
“你是他的朋友吗?”我淡淡地笑,“你是来看他的?”
“夏昀筝,你可以接受这样的结局,不代表我也可以!”她的妆容被眼泪毁得一塌糊涂,眼中的血丝让她看起来十分骇人。
“单西然,放下手枪。”谌星辞厉声说。
“你知道吗?他在快要死掉的时候,想的也全是你!你肯定不知道吧,你的哥哥竟然对你”
“够了。”谌星辞的语气冷得可怕,“你这个疯子。”
“他那么爱你,那么在乎你。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把你送去和他见面,他说不定会很感激我!”她擦去眼泪,露出笑容。“这也是我可以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她突然叩动扳机,谌星辞推开我,那枪打在了他的小腹上。那个女人朝他又开了几枪,有一枪射中了他的左臂。
他捂住小腹,上前飞快地把她手里的手枪踢掉了。
“谌星辞!”枪声把我的神识唤回了几分。
看到他脱力地跪倒在地,我正想过去却被抢先一步。那个女人箍住了他的脖子,把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身上。
“放开他。”我捡起滚到我脚边的手枪。
单西然冷笑着说:“我放开他可以,你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的,对吗”
我攥紧了手里的手枪。
“弹了十几年钢琴的手真的拿过枪吗要是在你的手里走了火,最好的打算呢,不过是划破他的脸,最坏的打算,你敢去承担吗”
“夏昀筝,现在往出口走,找到警察局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谌星辞冷静地说。
“搞音乐的都这么痴情吗,谌大少爷现在这个样子就不要逞强了,只会让我进展得更顺利而已。”她把匕首用力插进他的肩膀,换来一声压抑的痛吟。
“够了!我做!”我把手枪对准自己,“你给他叫救护车。”
“你是呆子吗!放,下,手,枪。”谌星辞一字一顿地说。
他的脸色因为大量失血苍白不堪,我知道他支持不了多久了。
“真果断啊!我以为你会贪生怕死逃的远远的呢,你不就是这么对夏常安的吗如果今天这里的人是他,你会怎么做呢”她顿了一顿又继续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快一点吧,不是我故意要催你,再不叫救护车,我们大指挥家的命就保不住了哦。”她兴奋极了。
“常安他一定也最想看到,你自愿地把自己送过去陪他。”
我咬咬牙,在她欣喜的注视下把手指放在扳机上。怎么权衡,用我这条命来换谌星辞都很值。
“夏昀筝,不要开枪。”谌星辞的语气几乎是在乞求了。
“对不起,让你遇到这种事。我爸爸那边,就拜托你告诉他了。”
“砰!”
“夏昀筝!”
一声闷响,胸腔被滚烫的子弹穿透。它在我的胸口钻出的洞口,释放了一直以来压抑在里面的东西,让我终于可以大口呼吸。
“夏昀筝!”浑身都是血的谌星辞挣扎着过来抱着我。
我会怎样的死去呢抱着遗憾,抱着不甘当我真正接触死亡,反而觉得更像是我八年来永无休止地遭受折磨的解脱。
“不要闭上眼睛,可以吗夏昀筝夏昀筝”
风筝终于要飞到那个人的手上。我以前以为死亡是分别,现在才知道死亡也是相聚。我竟有些感激她了。
我最终闭上眼睛,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全是类似老式电视雪花屏一样的闪回片段。
在我最后的意识中,男人焦急的声音仍在我耳边回响,他叫着我的名字,最终每个音节变得模糊不清。
“夏昀筝!夏昀筝!”声音变得清晰,还伴随着砸门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摸上中枪的左胸,碎花睡衣下是一片完好的皮肤。我翻身下床。
我不是中枪了吗为什么醒来过后会身在我的房间,穿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睡衣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中
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梦境。只记得在最后的片段里,我身边的人是谌星辞。
谌星辞呢他不是在我的身边吗他有没有被及时送到医院
来不及再思考,门外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在继续。
我想我知道那是谁。
我颤抖地打开门。
哥哥倚靠在门边,手举在空中维持着正要敲门的姿势。
“终于睡醒了”
原来人将死之时,会看到自己生命里最幸福的画面。
我毫不犹豫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这是我这八年里最开心的时刻。
“哦哟,我妹早上不赖床十分钟是不肯起来的,今天怎么这么乖”他被我结结实实扑个满怀,胡乱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埋在他的肩膀里,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这是我日思夜想的他,在国外的八年里,我多么想念这个怀抱啊。
“你哭了?”他把我的脸掰正,“谁欺负你了?!”
我看着他眉毛高挑的滑稽表情,好像要分分钟找人打架似的,忍不住破涕为笑。
“除了你还能有谁”我不等他说下一句,又扑上去。
“我哪有啊?”他委屈地喊道。
“嗯,你没有你没有。你快再多说几句话。”
“虽然我很喜欢你这么抱着我,但是你得快点准备去考试了。”他顿了顿,语气很不自然,“还有,把内衣穿上。”
他往后退了退,避开和我直接身体接触。
“谁管什么考试。”我擦了擦眼泪,把他拉回来,不满他如此回避我,“这是我的幻觉,我爱穿不穿内衣。”
“好好好,等下穿。”他的脸微红,看上去一点也不想和我继续内衣的话题,“考试总是要去的吧。”
“考,当然考,你让我考什么我就考什么,是什么考试”
“你睡傻了吧你!梵黎女子音乐学院的考试,你不是吵着要去那里学钢琴吗”
“我十年前就考过了,我是那里的荣誉学员。”我环住他。
他噗嗤一声笑起来。
“我个人非常欣赏你的自信,有本事你今天对考试的老师这么说。”他说着说着快要笑趴下了,“好了,笑归笑,差不多别闹了啊。收拾一下,再不快点考试迟到了妈得发脾气了。”
“不是吧,妈也在”我喜出望外。
“你!等等。”他强行把我从他的怀里拽出来,面色凝重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朝着客厅扯开嗓子喊:“爸!妈!这情况不对啊,夏昀筝这一睡把智商睡断线了!”
“别逗你妹妹了,快带她下来吃饭。”妈妈的嗔怪从一楼传来。
我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胳膊,疼得我的脸拧成一团。
“干嘛啊,没事掐自己干嘛?”哥哥把我的胳膊拉过去,揉揉变红的皮肤。
“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
“2025年1月17号。”他转了转眼珠子,“我一点也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那一枪把我送回了十年前。
在这个时候,那件事还没有发生,哥哥没有入狱,妈妈没有去世,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没有一点阴霾。
我以为我们在天堂相见已经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奢侈的结局。
“诶诶诶你怎么又哭了?”哥哥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今天一直哭个不停,我问你怎么了还不肯说!”
“我,我没事。”我一边结结巴巴地回答,一边掉眼泪。
“没事你瞧瞧你自己,跟被戳了洞的灌汤包有什么区别,还跟我说没事!你、你再哭我揍你了啊!”
“太好了,太好了我我”
“太好了!你能不能回归一下正常的世界!”他语无伦次,“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还是我说话态度不好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嗯,好,你说什么都好。”我从模糊的泪眼中看他,讲话同样语无伦次,“你等我一下”
我把他往外推了两步,关上了卧室的门。门外的人站了一会儿,轻轻地敲了下门就离开了。
我的心跳的飞快,我走进浴室,镜子里是我十七岁时候的脸,此时正做着不敢相信的表情。我闭上眼默数了十声再睁开,场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不停摸着镜子,太多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让我不知所措。
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从噩梦般的二十七岁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十七岁。
我在死亡中获得了第二次生命,老天把我送到了我做梦都想回到的那段时间。
我深呼吸了好几口,迅速整理自己的心情,下了楼。我分别给了爸爸妈妈一个绵长的拥抱,直到妈妈催促我牛奶快要冷了我才不舍地坐到座位上。一家人一起吃早饭,我梦寐以求的、怀念已久的温馨场景。天知道我现在多想哭出来。我痴迷地看着正在烤面包片的妈妈和读报纸的爸爸,还有一旁的哥哥,我怎么也看不够,想要一次性补回八年的空缺。
哥哥看着我指了指眼睛,我摇摇头。他如释重负。
“奇了怪了,平时也没饿着你啊,怎么现在的表情跟饿了十五八天的小叫花子差不多!”
我瞪他:“你能不能找点其他事做?”
“是不是考试紧张”爸爸问。
妈妈把面包机关了,给我送来一个鼓励的眼神:“放心吧宝贝。你爸爸跟我说了,以你的资质,梵黎绝对没问题。”
“你怎么能这么跟孩子说!”爸爸不赞同地咳嗽了一声,“别太听你妈的啊,还是得有考试的紧张感,不能掉以轻心。”
考试我沉浸在和亲人重逢的喜悦中,差点忘了今天这一天对于以前的我来说非常重要。
“爸爸,妈妈,今天我不去参加考试了。”我缓慢而镇重地说,“我不去梵黎了,我想去越途学院。”
当时,我通过了考试,进入了拥有全国数一数二钢琴系的梵黎女子音乐学院,去了离家很远的s市读大学。
现在的我,只想抓住一切机会陪在在意的人的身边。
“越途学院?”爸爸和妈妈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哥哥也愣住了,差点失手打翻牛奶杯,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震惊更多还是惊喜更多,总之五颜六色非常好看。
“那个,我先声明啊,她弃考不是我指使的。”
“梵黎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进的学校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爸爸合上了报纸,“而且你也知道,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人才培养,越途的钢琴系远没有梵黎出众。”
“是啊,宝贝。爸爸已经帮你在梵黎那边联系好了,如果考试通过,会给你安排最好的老师,你要慎重考虑。”妈妈看着我说。
“这不是冲动的决定。越途离家比较近,回家比较方便,而且哥哥也在越途啊,他在学校也可以照顾我。”
“没想到你这么黏我啊。”夏常安轻轻地说。
“其实跟你也没有多大关系,加什么戏”
“哦。”他毫不介意地吹了声口哨。
早晨只喝一杯奶的夏常安,破天荒地又给他自己倒了一杯牛奶,看来心情很好。不,不止是很好,他兴奋到手都在抖。
“爸爸妈妈,我在越途也一样会认真学钢琴的。请你们支持我。”我坚定地说。
“宝贝,爸爸妈妈不是希望你把钢琴学得多好,我们都希望你的选择可以让你自己快快乐乐的。”妈妈说。
“没错,小筝。你真的做好决定了不会后悔可别随便听你哥的,你也知道他最想你去越途。”爸爸说。
“不会后悔,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会为此努力,为此负责。”我看着爸爸妈妈说。
“那好,爸爸支持你的决定。你妈得开心坏了,去越途的话你周末都可以回家了。”爸爸冲我眨眨眼睛。
“说得好像你就不高兴吃了饭帮宝贝联系越途那边的老师。”妈妈睨了爸爸一眼,步履轻快地进了厨房。
早饭后,我来到琴房。
我从五岁开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我享受音符在指尖流动的感觉,为掌握一首新的曲子而兴奋不已。
钢琴对二十七岁的我来说,只剩下了干巴巴的坚持,最终被禁锢在我自己画的圈里。但十七岁的我,还拥有对钢琴的热爱与渴望。我完全不担心越途的考试和今后的学习,因为我多积累了十年的钢琴经验。更别说在国外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停下来,我没日没夜地练习,把钢琴当命弹。
现在的手指没有二十七岁的时候要来得灵活熟练,但不是问题。一段时间的练习可以帮我找回手感。
我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在刚刚一个小时里,我笑的次数可能比我过去一年还要多。
敲门声响起,我还没应声,来人就走进来,顺手就把门关上了。
“夏昀筝,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夏常安一脸严肃。
“所以你对我考越途就这么意外?”我忍着笑意。
“关于你起床到现在发生的事,你就没什么想要对我交代的你先说为什么哭”
“做了噩梦嘿嘿”我露出老实憨厚的笑容。对我来说,二十七岁经历的一切,确实如同一场噩梦。
“就这么简单你啊你,不是我说你,多大的人了做个噩梦哭成那样,你知不知道我被你吓死了!”
“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今天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作揖。
&34;第二件事,你怎么突然想去考越途了我以前威逼利诱你和我一起考越途,你差点和我吵起来。”
“我们那个时候还为了这件事吵架了?”
“是啊,搞得我在逼良为娼一样。别自己发了脾气就耍赖不承认,两三个月以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经他提醒我想起来了。他想让我去越途,但是我一心坚持进梵黎。岂止是差点吵起来,我们从来没有吵过那么大的架。
我气得晚饭都没吃,最后还是他耷拉着一张脸来跟我认错,从此没有提过这件事。
“好啦,我不该跟你吵架。我太任性,只想着自己学钢琴,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想想你也是出于舍不得我啊。”
“不对不对不对!”他连连说了好几个不对,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你今天的画风怎么格外不对”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随口回答。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一厘米一厘米地回顾他的轮廓。
我想起那时爸爸说他瘦得脱形,手上皮贴着骨头,东西都拿不动了。现在的他的脸上还有婴儿肥,笑起来整个就是一个叉烧包。
“你今天神叨叨的,我觉得你今天说了什么没准睡一觉明天就忘了。你确定不好好考虑一下梵黎那可是你从小的梦想。”
“夏常安,我考越途你难道不是最开心的那个人吗,你现在这是干嘛啊?”我心里快笑死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犹豫了半天,“我是说,如果你是为了我才改变志愿的话,我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什么意思?”
“今天早上爸爸妈妈也说了,越途在钢琴方面比不上梵黎。你多喜欢钢琴我是知道的,我觉得你没有必要为了我”
“停停停!所以你觉得我是完全因为你才考越途的”我打断了这个别扭的人。
“那不然你是什么意思!”他被我说的有点恼火,脸都涨红了。
“相比梵黎,越途综合实力更好,文化活动更丰富。而且越途回家也方便,我想周末可以在家吃妈妈做的菜。你以前不是也说,比起死气沉沉的梵黎,越途的生活更有意思吗?”
“还是你不想让我去越途?”我狡黠一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来越途,我每天可以高兴得多背十张谱。我就是怕你后悔。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天一个样!”
“你有空在这里怕来怕去,还不趁机给我多介绍下越途,夸夸它的好,小心我中途变了主意又弃考。”
“以前给你那么强烈安利也没见你动心过,现在居然主动要求了。”他松了口气,“弃考个锤子,那就确定是越途了啊,不许改了,你要是敢跑我也把你逮回来!听到没?”
“你要逮我我哪里跑得过你啊。”
我考越途某人分明开心得要死,还在担心我的决定会让自己后悔,让人感动的笨蛋。
“你知道就好。”他得意地笑了,对我露出两颗活泼的虎牙,“为了防止你像今天这样突然弃考,过两天我陪你去考试。”
“嗯。”
他那副打着小算盘的熟悉表情,让我有种心被放进了暖烘烘的火炉前的感觉。熟悉的,很久不曾有过的、只有他能带来的感觉。
看到你在身边,听到你说话,触碰到你,实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