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柳南
“那个兔崽子呢?”褚良拿着一瓶二锅头,摇摇晃晃地走向客厅角落里的柳南。
“小池在学校。”她嗫嚅着。
“嗤。”褚良不屑地笑了声,“学校?读书有什么用,老子我读的书比他多多了,现在是什么下场,毕了业直接去打工给老子还钱。”
他往破破烂烂的布艺沙发上一瘫,想起上次杨勇义找他时说的话,又瞪起眼:“杨勇义这个乌龟王八孙子,不就赚了几个臭钱吗,想当年老子可比他风光多了,居然还跑到这里来炫耀,呵,等着瞧,等我时来运转,到时候让他们好看。”
他晃了一下脑袋,又灌了一口酒,“那小子不是在追盛氏集团的千金吗?”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下,“别的不说,他那张脸绝对可以让那些天真的小姑娘神魂颠倒,也不想想他老子我当年的风光,不然怎么追的到你这个校花呢?”
他看向柳南,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你这是什么打扮,去,换身好看的裙子出来。”他往边上拿了一个枕头向柳南砸过去。
她也不敢躲,默默捡起砸在身上的枕头,点了下头就往张着巨口的卧室里走。
“呸。”褚良见她一声不吭,心里冒起一股火,“晦气死了,整天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长了嘴巴是干什么用的!”
他等了一会儿,把瓶子里的酒喝完,他这两天的赌运还不错,兜里装着赢来的千来块钱,也没有多跟柳南计较,看着她换了一条洗的有些发白的蓝色布裙子走出来。
他笑了声,露出发黄的牙齿,“等那小子把盛家千金追到手,我们就是人家的岳父岳母,赌债那点钱,对于盛家来说就是洒洒水,到时候看楚光还敢不敢对我吆三喝四,杨勇义那傻逼也得舔着脸跟我赔笑。”
“我问你,兔崽子今天什么时候回来?”他一把抓住柳南干瘦的手臂。
“不,不知道,小池高三了,学习任务很重。”她低着头。
“有什么用,怎么,他还想去上大学啊,话我说在前头,别指望老子给他准备一分钱。”他骂了两句,忽然又咧嘴笑开来,松开手往自己油腻的头上拍了下,“哎哟我怎么忘了,到时候自然有他的丈母娘,盛家给他出钱上大学啊。”
“你不要这样。”柳南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怎样?不要打扰他跟千金培养感情?这还用你来说?我自然是要等他们结婚之后再上门的。”他又不蠢,肯定不会去捣乱。
“不能去找盛家,不能破坏小池的幸福。”她眼眶发红,声音里带着哀求。
“你是不是傻!”褚良往她脸上甩了一巴掌,把她打到地上,他指着她:“他的幸福?老子都不幸福他还敢要幸福?他既然是我儿子,那就得一辈子给我打工,他的幸福算个屁。”
“不可以,小池要去上大学,要走去更大的城市,要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你不能去破坏他们,你听我的,求求你了。”她哭着抱住他的腿。
“想都别想,他一辈子都别想丢下我这个父亲,看着他荣华富贵我可做不到,我说你担心个什么劲,人家盛氏多有钱啊,养我们两个还不是就跟养只宠物一样,你操什么心!”他扯着她的头发。
“不可以,这样盛家会怎么看小池,他会被看不起的。”她不敢喊痛,苦苦哀求:“阿良,你记得吗?以前你说过要让小池做全天下最快乐的孩子,我求你了,我们给不了小池好日子,等他出去上学,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好吗?”
“妈的,被看不起又怎么样,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你只想着那个兔崽子,不问盛家要钱,我的赌债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粗糙的气体从他鼻孔里冒出来,他扯着嗓子把柳南从地上提起来。
“我还,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就算是把我卖了都行,求你了。”她满脸的泪,曾经,她对婚姻,对爱情充满了浪漫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些年的打骂与疼痛,她早就知道错了,可她却没有勇气反抗,她这可笑的一生已经无力改变,可小池不能再像她一样。
“可笑,你以为你能还多少,把你卖了都还不起!”褚良又把她甩到地上,往地上啐了一口,重新躺倒在沙发上,“去,给我再拿瓶酒来,再去做饭,一天天的,待在家里没事做就给我把家务做好,别整天做梦。”
柳南哭着,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摸着被打的高肿的半边脸,到厨房里拿了两瓶二锅头,这是褚良昨天买回来的。
把酒递给他,她又小声问了一句:“阿良,你真的不能放小池走吗?”
“不能。”他一把抢过酒瓶,开了瓶盖就往嘴里灌了两口。
柳南眼睫再度垂下,她慢慢走到厨房里,烧水煮面。
看着炉子下蓝色的火焰,捏着鸡蛋的手紧了紧,她转头朝客厅看了一眼,水泥地面上还在烧着柴,这些柴都是低价从废品站买来的,只有褚良在家的时候才能烧,以前她和小池冬天被冻得脸上发紫,都不能烧火取暖,理由就是烧火费钱。
她远远看见过一次小池喜欢的姑娘,那是一天晚上,小池一直没回家,褚良已经睡死过去,深夜的小区也没什么人影,她小心翼翼地出了门,最后在巷子口看见小池从一辆价格不菲的轿车上下来。
车窗降下来,她看见女孩在夜晚里闪闪发亮的眼睛,那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澄澈、最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希望,她被其中的纯净给烫到,又把身体往里藏了藏,她看见小池弯腰跟女孩说话,虽然听不到具体内容,可他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平和与欢喜。
就那一次,她便知道了,小池非常喜欢那个女孩,他把浑身的刺都收敛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少年。
她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但她知道,女孩能彻底治愈小池从小到大积累下来的心理创伤,她不会让褚良去破坏小池的幸福,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柳南把面条煮好,最后洒上几片葱花,小心端到沙发前面的小木几上。
褚良已经又喝光了一瓶酒,他拍了几下脑袋,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她看了一眼老旧的时钟,下午三点半,今天难得不下雨,小区里大部分人都选择出去透气了,老人也多在楼下晒太阳或者在屋里休息。
她把一瓶新的酒放到褚良手边上,计算着他的酒量,快了,这一瓶二锅头下去,他肯定会睡过去。
她原本准备在面汤里放安眠药,但后来想着,如果到时候被检测出来,可能还会给小池带来麻烦,不能给他的档案留下污点。
于是,她最后还是选择让褚良自己喝醉。
果然,不超过半个小时,褚良就躺在沙发上打起了鼾。
柳南拿起火盆里烧得正旺的柴火,点燃了沙发一角。
她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也不见任何泪水,她把桌上褚良还没喝完的三分之一瓶酒倒在他身上,站在旁边静静看着火舌爬上褚良的腿,然后被酒精捉住,迅速沿着酒痕漫上他的身体。
褚良的鼾声停了,他觉得身上热得很,还有些痛,偏偏脑子又沉重混乱,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醉酒后的胡思乱想。
直到火烧上他的脖子,他才惊醒过来,随即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又迅速被大火烘干。
“啊!柳南,快报警叫救护车,快!”他大喊着,边翻到地上滚了两圈,可地面也都是火苗,火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翻了,混杂着酒液,他被痛得大叫出声。
柳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把门关上。
“快点救我!”褚良胡乱拍着身上的火,看见柳南出来,大喜道。
她的确快速朝他走了过来,在他被火照得发烫的眼睛下,拿了剩下的一瓶啤酒泼在他身上。
“啊!”
“疯子!救唔……”褚良还没来得及发出更多声音,就被一团抹布堵住了嘴,柳南毫不在乎顺着他的衣服爬过来的火花,她拿出火盆里最后一根木柴,往自己身上点去。
褚良目眦欲裂,死命挥开她的手,对她拳打脚踢,可柳南已经不在乎了,她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摁住他嘴里的布,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布满了红血丝。
火烧的很快,她已经提前把各个房间的门窗关好,一时半会儿烧不到其他地方,除了浑身酒液的褚良。
褚良挥打的力气渐渐弱下去,本就被酒精麻痹了大脑,加上火焰和柳南的力量,他迷瞪的眼里终于开始出现水光,他恍惚地意识到,柳南要杀他,而他今天会死。
柳南身上也都是火光,皮肤被烤焦,被撕裂,身上的水分正在大量流失,她确定褚良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终于拿出了他嘴里的抹布丢进火里。
“为什么……”他嗓子嘲哳难听,声音弱不可闻。
她躺到他旁边,喃喃:“我选好了最棒的礼物。”
神思恍然之间,她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六点了,小池或许快回来了吧,旁边的褚良早已没了气息,散发出一股混着酒香的烤肉的奇异气味,她用最后的力气,用被烧焦的手臂撑起身体,一点一点把褚良挪到自己身上,她的头发已经被烧得所剩无几了,连眼皮上都是火光的残影。
“小池……一定要幸福啊……”细碎的话被大火淹没,她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那一家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临近晚饭时间,外出的人渐渐回到自己的家,同楼层的杨家路过褚家门口,杨家媳妇嗅着空气里的味道,神情有些厌恶。
“好像是有一股焦味。”杨奶奶使劲闻了闻。
“不会是出事了吧?”杨家媳妇王水萍怀疑了一句,褚良的人缘非常差,所有人都知道他平日里对妻子和孩子非打即骂,一开始还有人劝说,结果褚良天天赖在劝架的人家里不走,找警察也没有用,长久以往,这里的居民都不跟他家来往。
现在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烧焦味道,偏偏门里没有任何声音,王水萍心里有些不安。
她对婆婆点了点头,走过去准备敲门,却被门板的温度吓了一跳,“不好,妈,快报火警,估计是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