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暗潮
二楼昭雪阁，柳明歌雅间内。
“宋公子请坐。”柳明歌亲切地邀请宋子墨入座，而她自己则抱着一把古琴坐到他的对面，为他弹奏，纤纤素指抚弄琴弦，她的双眸含笑，顾盼生辉，明亮璀璨，美丽异常。
宋子墨闭上双眸，聆听她的曲音。
“叮——铮——！”
古朴悠远的乐声缓缓从琴弦间流淌出来，如同潺潺流水，轻柔婉转，带给人一种温和宁静之感，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在这样优美动人的旋律中。
一曲终了，她停止下弹奏，宋子墨睁开双眼，心头涌起一阵惊艳感觉，欣赏地注视着她：“妙哉，妙哉，真是妙哉，这是何曲子？”
柳明歌垂眸一笑：“多谢公子称赞，此曲乃《凤求凰》。”
宋子墨已经猜出她的意思，询问道：“明歌姑娘今夜所唱的思念君兮君不知，与这《凤求凰》有关吗？”
她点头称是。
宋子墨眼中闪过一抹精芒，笑意愈发灿烂了，“原来是明歌姑娘的相思之意，在下明白了。”他猜对了，她所说的一定是自己。
宋子墨笑嘻嘻地端详她：“明歌姑娘的琴艺如此超群，让在下爱屋及乌。”
柳明歌轻启红唇，嗓音轻柔婉约：“宋公子说笑了，明歌不才，不过区区一介舞姬罢了，岂敢与宋公子相提并论。”
“哪里的话，我对明歌姑娘一见倾心，缘分天注定，岂是寻常女子可比？”宋子墨伸手握住她的纤手，目光炽热地凝视她，“明歌姑娘，你不如跟我回府，嫁与我为妻，如何？”
“……”柳明歌一时间有些意外，没料到他竟会如此直接。
“这可是我第三次特意来找你了，明歌姑娘也有此意吧。”
宋子墨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明歌，只要你点头答应，我立即娶你为妻！”他父亲替他物色的那场婚事，对方可是个家道显赫的千金大小姐，不知道有多么嚣张跋扈。相比之下，明歌姑娘无疑是无与伦比的，明歌姑娘温柔贤淑，才艺出众，实在是个多么好的姑娘啊！
柳明歌低下了头，遮住眼底的阴霾和愤恨，笑脸盈盈：“宋公子这是要赎奴家的身吗？”
“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赎你的身，明歌，你考虑得如何？”
柳明歌收回手，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推开窗子，俯瞰着灯火辉煌的大街，她忽然淡然一笑，讽刺之意溢于言表。“宋公子，你可知我为何卖艺不卖身？”
“我年幼时，家族满门抄斩，父母双亡，被人抛弃，流落风尘，无奈沦为妓/女，靠卖艺谋生。你说你想娶我为妻，不惜花费巨资帮我赎身？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呢？你不怕被人耻笑吗？”她转过身来，眼眸幽冷，“你以为自己是公子爷，还是以为我稀罕这个身份，心甘情愿嫁给你，成为人上之人？”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与同情，尤其不需要男人的同情，也不屑于用任何手段获取利益。男人只是她的垫脚石，她是柳明歌，不是别人的附属品。
宋子墨一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明歌，他原本是一心求取美人归，可现在，却因为她的拒绝而感到羞愧。若她无意，她为何唱出那样的曲子，难道不是为他所唱吗？“难道明歌不想离开这里吗？”
她淡淡一笑，可是她早就不怨了。
“宋公子，你真心待我，我感激涕零。肯出钱给我赎身，你的诚意，我看在眼里，可是，我不想再委曲求全。今晚特邀请你来作陪，只是不想让宋公子强人所难。”她微微鞠躬：“宋公子若是还不死心，就当明歌没有说过这句话。”
宋子墨脸色苍白，他没想到明歌竟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他，“明歌，你怎么能够如此狠心，我对你一片真心，你竟然如此对我。”
“抱歉，宋公子，我累了。”她转过身去，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宋公子若是没有其它的事，便请回吧。”
宋子墨叹了口气，他明白，她或许已经心有所属，但不是他。他将五百两的赏钱放在桌上，默默起身离去。
片刻之后，柳明歌站在窗边，忽然对着空气开口：“我今夜唱得好听嘛？”
雅间内的蜡烛忽明忽灭几次过后，柳明歌好像明白了它的意思，她笑了出来，她的笑容纯粹，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近日有不少道士来楼中，白日里你小心些。”
语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来者是楼内的一名丫鬟，看上去很着急，她在柳明歌的耳旁讲了几句话，柳明歌面露忧色，随后二人悄咪咪地来到后院的一间废弃的屋内。
轻推门，眼前是一名女子挺着大肚子躺在破旧的床榻上，周围围聚着一群青楼内的姑娘，纷纷议论着：“怎么办？花吟姐姐又要生了！”
花吟双手抱住肚子，以极大的痛楚呼喊着，仿佛遭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
“都让开点，明歌姐姐来了。”一个粉衣少女提醒大家，“快让开一点！”
闻言，众人纷纷闪开，为她们留出了一条通道。一旁看热闹的黎竹转头望去，我丢！这不是夜里唱歌的花魁吗？！
“明歌姐姐，你快帮帮花吟姐姐。”
柳明歌来到榻前，替花吟把脉，片刻后皱起秀眉：“孩子不能耽误，准备好工具了吗？派几位姑娘去外面把风，其余人准备热水和汉巾，动作要快。”
“你，过来帮忙。”柳明歌指了指人群之中陌生脸庞的黎竹。
黎竹：“？”
花吟痛的死去活来，满头大汗，柳明歌安慰道：“再忍一忍。”她取出金针，刺向穴位。
“明歌姐姐，为什么叫她帮忙，她是新人啊。而且，她怎么会在这里？”
黎竹呆愣了几秒，面露尴尬之色，吃瓜被人发现了。夜里闲来无事，她就在楼内晃悠，希望能找到关于鬼的线索。远远就看见一些姑娘匆匆忙忙地往这屋子里赶，这引起她的好奇心，或许能发现什么。她浑水摸鱼混了进来，可谁知，她们居然这么大胆，聚众为花吟姑娘接生孩子，团结姐妹心啊！
“正因为是新人，那就更不能让她闲着。”柳明歌继续用金针刺激穴位，稳住胎儿的生命迹象，“你叫什么名字？”
黎竹回答：“黎妍。”
“会接生吗？”
“会。”黎竹犹豫了一下，她虽然从未见过，但今日不就见着了，可千万不能暴露了自己。
“嗯。”柳明歌点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黎竹兴奋不已，有朝一日能与漂亮姐姐一起分娩，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虽然她未见过，但是基本的懂得该怎么做。
一群人忙碌起来，没过多久，房间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洗盆里的水染成鲜红色，花吟痛苦呻吟声渐渐平复了下来。
孩子出来的那一刻，柳明歌立刻用手帕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哭出声来。她拿起剪刀将孩子剪断脐带，没有清理便包裹起来，交给黎竹，并告诉她丢到水池里淹死。
黎竹：“？！！！”
黎竹连忙抱紧怀中襁褓中的婴儿，几名姑娘为黎竹带着路，来到后院一处池子旁，一位姑娘嘱咐道：“把他丢进去吧。”
“我才不要，你来！”黎竹急忙把孩子塞给那位姑娘。造孽啊！我才不会沾染这种晦气的东西！她曾想过这孩子的命运，却没想过一出生就要被淹死，而且这些人看起来平静无比，想必这种事情她们习以为常，也做得多了，难怪都说青楼里怨气冲天，照这样下去，有一天这些婴儿的灵魂，恐怕将会成为怨婴！
那位姑娘无奈地接过孩子，用绳子把一个大石头绑在他身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水池。孩子扑腾几下，沉入水中，没了反应。“不要怕惹祸上身，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如果他今晚不死，明天若被妈妈发现，结果只会是他和花吟姑娘一起死。”
黎竹哆嗦了两下，太残酷了，她才不想待在这鬼地方。
她想起自己以前的往事，与现在的情况类似，但是她们被发现了，其中一位姑娘向妈妈告密，孩子还没出生，妈妈用手握成拳，把孩子当场捶死，那位可怜的姑娘也因此丧命。她们都是被逼无奈，为了钱，为了生存，她们都不得不这样做。
等人群都散去，屋子里只剩下柳明歌、花吟和黎竹三人，黎竹终于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早就知道不来了。
“你害怕了？”柳明歌察觉了她的变化，轻声询问道。
黎竹抬起头，强颜欢笑道：“没、没事。”
“你会告诉刘妈妈吗？”柳明歌等待着她的反应。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黎竹淡淡答应。
黎竹忐忑地看了看她，没有离开的意思，毕竟花吟姐姐还在这里，吹灭蜡烛后，二人走到桌前坐下，谈论起自己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