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到平陵庄
曾谪夏一路上同我讲了许多儿时在边关的事,过的极艰苦,甚至不如我在平陵庄的日子。
“先帝在时为了边疆安稳,下令为将士婚配来安定军心,父亲从送来的二十个女孩子里一眼看上母亲,才有了这姻缘。头几年边关无战事,虽遍地黄沙无法耕种,日子艰苦些,但也算安稳。后来敌国不断骚扰,即便已经是家徒四壁了,劫匪也时不时来搜刮一番,母亲只能带着我躲起来。父亲当时只是无名小卒,我们一家见一面都难,更别提保护我们了。”
“好在如今离开那地方了,说不定往后都是好日子。”我轻声安慰。
“对,都过去了,好在战场上不怕死,敢搏杀,总能挣出前程。这次平叛论功行赏定有父亲一笔功劳,或许此次回京就不必回去了。”
我坐在车里,他一路赶车,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很多。从他父亲如何厮杀当上都头,到他前些年如何受启蒙开始读书,都一茬一茬跟我说了。
他不仅学识比我好,许是在军中长大,见识也比我高。
譬如,山川地形什么的,他一路讲解所见的山形小路如何隐蔽最有效,或者在哪里攻击最精准,亦或是如何逃跑最迅速。
我只静静听着,时不时发问,他耐心解答。像极了云游的师生,极其和谐。
“你为何帮我?”
曾谪夏正同我讲起从边疆来时一路的见闻,被我打断先是一愣,然后说道:
“我四岁那年,羌国偷袭军营,正巧那时我和母亲去给父亲送换洗衣物,亲眼目睹了那场厮杀。慌乱中我和母亲走散了,我拼命逃出来,躲在回家路上等母亲,当时以为母亲已经遇害,焦急和绝望同你昨日在街上很像。”他很是平静,面上也无悲喜,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好在最后父亲将母亲送回了家中,也就是那场厮杀,父亲用背上的三条致命伤换来了一个伍长的职位。”
“只是这样?”我虽明白他的经历,同情他曾经的苦楚,但是但这个理由在我看来十分牵强,并不能说服我。
他回头看我一眼用十分低沉的语气回答我:“只是这样。”
他如此说,我便就此相信,不再细问。
天色将暗时我们刚赶到村子外面的林子,一路上虽有曾谪夏谈笑多少可以缓解愁绪,但是离村子越近我越不安。
四周安静的可怕,只能听到马车的吱呀声和树枝断裂声,不知是不是错觉,越靠近平陵庄这种死寂越甚。
曾谪夏许是累了,不再同我说话,只默默赶车。我不时张望四周,这本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不过两日再回来竟有些认不出。
本是一片繁茂的树林此刻看到的却是光秃秃的树枝,甚至大片断枝横在地上。顺着树林远远望去就看到村口,那里好像有官兵把守。
“快下车!”曾谪夏突然停车,伸出手对我说。
我忙拉着他的手下车。
“我看到前面有官兵,怎么回事?”
他没回答,拉着我躲在一个隐蔽处。
“郡守下令平陵庄只能进不能出。马车只能到这里了,恐被发现会多生事端。”
“我知道一条小路,他们肯定不知道,我们从哪里进去。”
村子里再偏僻难行的路我都知道,平日还专挑这种小路来走,当初只是为着好玩,不想今日还派上用场。
从刚才林子起我便闻到一股异味,像什么东西腐败的味道,而且这种味道夹杂着一丝诡异。
进了村子这种味道更加浓郁,很难闻。
我带着曾谪夏往家里走,天色太暗以至于被什么东西绊倒,那东西还伴着那股异味。
曾谪夏将那东西搬开,我才看清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尸体整个浮肿已经看不出五官,只能看到有蛆虫在蠕动。
我吓的大叫一声,赶紧爬起来抓住曾谪夏的衣袖,他抬起另一只胳膊用衣袖遮住我的眼睛。
“没事的,有我在呢。”
那竟是腐尸的味道,我不由得屏住呼吸,那尸体……我一想到刚才看到的尸体就不寒而栗,又混着这味道便忍不住干呕。
我几乎是埋在曾谪夏的怀里走到家门口的。路上几步远就有一具尸体,还有一些垂死挣扎的病人在低声呢喃着什么。曾谪夏一路护着我,他似乎也在害怕,因为他说话声音在止不住颤抖,即便这样他也不曾松开我。
家里已经被翻的不成样子,找遍了角落也没见他们影子,我不知该不该高兴,这种情形他们不在这里反而安全些,可是他们去了哪里呢?
我们又去了先生家里,也是一场空。
曾谪夏陪我跑了几趟来来回回几乎每一家都找了个遍。
“此地不宜久留,疫病已经蔓延,再不离开我们也会染病。”
“会不会…会不会他们已经……我们再找找,说不定他们躲起来了。”我没有见到他们终是不放心,我害怕他们已经是外面尸骨中的一具,我实在不甘心,不能就这么离开。
“没有见到他们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刚才一路上我也看过了,并没有如你所说的四人。他们定是逃出去了。”曾谪夏拉着我的手对我说。
的确没见到他们也算是件好事,出去再从长计议吧。
直到天色微亮我们才从小路折返回去,找到马车回金陵城。
马车行至不远处,我隐约看到有火光从村子里升起,曾谪夏似乎也看到了,停了马车,背对着我说:
“别怕,以后有我陪着你。”
我望着他的背影,坚实有力。
来时为了赶路不曾有一刻停歇,现下寻找奶娘无果,我也不知今后在哪里安身,种种因素之下气氛十分沉闷,车子也行驶的极慢。我时不时向山路上望去,希望可以看到奶娘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我实在太累了,竟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