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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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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留下几道余晖,树影拉长着落在红墙上,海棠树依旧萧疏,风都无法吹下几片落叶。

    台狱外鸦雀无声,仿佛是人去楼空,连平时常常侃大山的狱卒都抽风似的,闭上了嘴,似乎怕惊扰到里面的人。

    成蹊刚把芳草阁的伙计押回来,三四个大老粗吵吵闹闹,瞬间将台狱的沉闷氛围唤醒,狱卒吓了一跳,连忙将他们的嘴巴堵住,赶紧拉进去。

    这干净利落的举动,倒是叫成蹊没反应过来,他拉住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狱卒,颇为稀奇地问道:“平时不见你们勤快,今儿是吃错药了?”

    小胡子笑得谄媚,朝着廊道瞄了一眼,道:“哎呀,小哥就别拿我们寻开心,御史大人正生着气,也不知发什么疯,逮着香料案的嫌犯在审,隔壁挥鞭子的狱卒手都磨破了。刚刚还把郎中请进去,我看那些犯人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了呦。”

    成蹊眼神微暗,自家公子突然这么大的反应,定然是有人惹的,只是方才他离开时,公子还和傅姑娘有说有笑的,难道是傅姑娘说了什么话?

    他心下计较,也不跟狱卒闲聊,径直往里面去。

    台狱内偏置的房间,是专门用来看管未定罪的犯人,其实公子的脾气说不上吓人,就是查案做事的手段,从不顾忌着来,严刑拷打是平常事。

    若非他受圣上信任,每次又都抓的贪官污吏,连他都要觉得,自家公子怕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奸臣。

    郎中替嫌犯查看了伤口,皮开肉绽的,再倒下去伤药,痛得人直哼哼。

    穆澈面无表情,冷静地坐在一旁看口供,密密麻麻记了许多,听到成蹊的脚步,他微微抬起头,平淡询问:“人抓到了?”

    “回公子,都抓到了,就在隔壁关着。”

    成蹊老实回答,将屋里受伤的嫌犯看了一遍,果真发现了方家公子。

    他被打的昏迷过去,脖子以下怕是没一块好肉,郎中为难得给他上药,为防止他疼得乱抓,还叫两个狱卒死死摁住。

    公子的气性未免太大,打了人又找郎中来治,也不嫌麻烦。

    穆澈冷淡得“嗯”了一声,猛然站起来想要去审问犯人,却不想动作太快,气血一股脑冲上来。

    他彻夜未睡,眼前黑了黑,差点站不稳。

    成蹊连忙扶住他,劝解道:“公子,为香料案你都连轴转好几天,芳草阁的人在牢里又跑不掉,您还是先歇息一会儿,不急于一时啊。”

    “无妨。”

    他轻轻甩了甩头,黑暗逐渐褪去,神思清醒几分,只是太阳穴隐隐作痛。

    穆澈压下不适,推开成蹊,口中嘱咐道:“让郎中务必将他的伤治好,到时候没交代的,还要他从他嘴里撬出来。”

    得,这是要折磨方公子到底。

    成蹊暗自腹诽,看穆澈走的步伐都有点虚浮,忍不住跟上去试探道:“公子,我刚回来没瞧见宋家的马车,可是傅姑娘回去了?”

    穆澈冷着脸,并未说话。

    看他的模样,成蹊就知道两人又吵架了。

    他无奈地劝解道:“我见过傅姑娘两三回,性子柔和,对您也关心,就算有时候惹您不喜,公子您多担待些,何须同她生气呢。”

    “我同她生气,是她说……”

    穆澈突然站住脚步,怒火涌到胸口,话冒出来对上成蹊一副不知所措的脸,他就立马咽回去,心里堵得慌。

    性子柔和,哼,方才反驳他的时候,胆子大得很,哪里有怕他的意思。

    穆澈越想越郁闷,有婚约的是他们两个,没事提方业明做什么,还眼巴巴跑过来打听他的消息。

    “算了。”

    穆澈无可奈何的吐出口浊气,真要是计较,倒显得他小肚鸡肠,又得被傅兰茵记恨了。

    成蹊挑了挑眉,头次看公子吃瘪,出谋划策道:“公子,其实女孩子很好哄的。”

    穆澈将案卷握在手里,仿佛置若罔闻,牢门发出“吱呀”的推移声。

    成蹊适当的收回话,心里虽然为公子的死鸭子嘴硬着急,但面上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芳草阁的伙计被铐起来,狱卒在后面压着他们的肩膀,让他们跪在地上。

    穆澈浅浅看了他们一眼,吩咐将牢门关紧,他要亲自审问。

    过了良久,天色渐渐暗沉,这场问询才彻底结束。

    供词被装在盒子里,穆澈正伏案写着奏折,成蹊见他这副拼命的样子,隐约生出两分心疼,正想出去买些吃食,手里忽然被塞进一个东西。

    穆澈哑声道:“送到宋府,务必到她手上。”

    成蹊愣了愣,借着月光瞧清是一封拜帖。

    公子这是,自个开窍了?

    ·

    小厨房里正在做饭,偶尔有淡淡的香味飘过来,傅兰茵就会走神。

    一回来她就被拽到二舅母的住处,听她东拉西扯半天,说是要留她吃饭,其实是为了打听千金阁的事。

    她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应付舅母,笑着道:“舅母不必担心,香料案最终是由圣上裁决,圣上要求七天内查清,御史台就算再不愿,还能越过圣上去?”

    二舅母浅浅附和,蹙眉略一思索,谨慎道:“七天查清,可是穆澈那孩子同你说的?”她眼睛里带着些试探,热络得拉着傅兰茵的手,仿佛十分亲切。

    傅兰茵轻轻点头,心里却琢磨着,穆澈的原话可不好听,说出来白惹舅母生气,还不如就认下来。

    反正八九不离十,她的任务也完成了。

    有了她的肯定,二夫人喜上眉梢。

    她原先还担心香铺一直关下去,手里头的现银已经挪不出来,实在没办法就又要动私库,到时候用的提心吊胆,她必定不安心。

    如今正好,七天的光景她还是可以撑一撑。

    “你这般说,舅母就放心了。好孩子,都怪我们,让你奔波一天,庄子上刚送来新鲜海货,晚上留在此处,和舅母一起用饭。”

    二夫人言辞恳切,本就艳丽的面容更显得神采奕奕。

    傅兰茵不好拂去面子,自然答应。

    可没等多久,青黛就来传话,说大夫人也来了,还带着大小姐,说是许久没找二夫人叙话,趁今夜身子爽利,来聊会闲话。

    二夫人落落大方的叫人再摆两副碗筷,心知肚明大夫人此举的意思,但她心情好,也就懒得计较。

    傅兰茵暗叫不好,大舅母此番前来,定是想问方家的事,可以她今天的所见所闻,方业明的情况,如何老实告知。

    她微微福了福身,带着抱歉向二夫人道:“舅母,我刚回来风尘仆仆,想着先去歇息会,这御史台看着森严,我有点怕,实在没什么胃口,反倒是打搅舅母的兴致。”

    傅兰茵说得如此明白,二夫人岂会不理解里面的原因,她和大房向来不对付,眼下瞧着方家怕是要遭殃,也就不为难她,直言让她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重要,怕表示不够,还吩咐青黛送些补品过去。

    然而她人还没走,就听见大夫人的声音,遥遥就在耳边:“怡丫头,你说要找阿昭玩,这不人就在这呢。”

    大夫人朝着二夫人颔首,她看着弱柳扶风,身子骨清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气色寡淡,却强撑着将身边不情不愿的宋芝怡推过来。

    傅兰茵认命的行礼道:“大舅母妆安。”

    宋芝怡是被拉过来充数的,因着方业明的事,母女俩吵了几回架,现下大夫人又为着询问方家,将她做由头,她当然没什么好脸色,只拉住傅兰茵,悄悄凑过去道:“阿昭,你别理我母亲,也不知方家给她灌了多少迷魂汤,这么上赶子担心的。”

    声音很低,但屋里本就静悄悄,四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夫人不悦的横了宋芝怡一眼,强颜欢笑道:“我想着怡丫头和阿昭关系好,听青黛说阿昭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自家表姐妹,关系定是好的。”二夫人配合道,却绝口不往旁处瞎扯,她还记着荣翠堂里,她这位嫂嫂是如何推脱的,眼下有需要了,还不是巴巴到她这里来。

    大夫人尴尬地笑了笑,索性朝着傅兰茵道:“阿昭今日受累,荣翠堂里舅母也是没办法,一时为着方家情急,阿昭万万别记在心里。”

    “舅母也是为了亲戚。”傅兰茵适当的答着,依旧避开了方家的事。

    二夫人闲适的喝茶,带着笑意看他们两个对话,一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大夫人此时也琢磨过来,心头不适,可人已经来了,总要问出点什么,因此就直言不讳道:“阿昭可见到穆大人?”

    傅兰茵应声道:“见到了。”

    “方家公子呢?”她向前倾身,似乎是有点急切。

    傅兰茵浅浅朝她看了一眼,心下犹豫,偏大夫人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她就把心一横,一五一十道:“方家公子是此案的疑犯,还需再审,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说完后,乖巧得站在一旁,大夫人怔忪间紧张地追问道:“不知道,你怎么不知道呢,穆大人没和你说吗?这事不过就是随口问一问,你面皮薄,肯定没……”

    “娘!”宋芝怡突兀的插嘴道,“御史台是公门重地,香料案是圣上彻查的,阿昭不过一个女子,穆大人就算想告诉,也不会透露给她,方业明他自己犯错,和我们家无关,您何必替他打点,也不知人家会不会领情。”

    “你这孩子,说得是什么话。”大夫人被她气到,忽而咳嗽起来。

    二夫人怕吵起来,终于肯出面,缓和道:“大嫂,阿昭到底未出阁,御史台不比别处,咱们何必为难孩子呢。”

    大夫人用帕子捂着嘴,面色微微白了白,从前她深居简出,管家大权都交给别人,如今想要问个事,一个个也都敷衍着,她不免有些憋屈。

    见大家不说话,二夫人继续安抚着,顺道叫人摆饭。

    青黛慢慢走过来,朝着众人行礼,道:“夫人,穆家派人来送信。”她浅浅瞄了瞄傅兰茵,补充道:“说是要亲自交给表姑娘。”

    傅兰茵讶异着,心头直跳,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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