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命里该有此一劫
武柔笑了,看着他眼睛里头闪着光,十分地喜欢,说:
“有一回,我站在花墙边上,就听见一个声音叫我……”
李善本来认真地听着,等听到后来,便明白了她在说自己,顿时心里头的那股子酸气,便立马变成了高兴,彻底笑了出来,很是无奈地低下了头。
武柔故意装作疑惑:
“我还没说完呢,你笑什么?”
李善一把将她拢在了怀里,抱着她说:
“你这个人真是……害得我的心,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
武柔也抱着他,贪恋般的将手抚上他的腰,手指放在他发带的尾端,稍微用了些力气,搂得更紧了些,说:
“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男子。我希望,君心似我心。”
李善听闻,深情地说:
“那是自然,旁的女子再好看,跟我的阿柔比起来,也总是差了那么几分。”
……
……
后来,李善写了一封信,将那些查证到的证据,一起交给了两位巡察御史,让他们带着,去岭南,找长孙无忌对质。
岭南,蛮荒烟瘴之地。
举目四处,只有无边无尽的荒野和山林,看不见长安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宫殿楼宇,也看不见丝毫奢华之处。
长孙无忌来之前,长孙家愿意跟随而来的妻妾和奴婢,早一步到了地方,落了户籍,然后便在这山野间,开荒建屋。
等长孙无忌到了之后,虽然他不用每日去山上的土地里干农活,但是每每坐在简陋的篱笆院子前,看着烟雾缭绕的群山,感受着那蚀骨一般的湿气……
回想过去种种,岂止是“失意”两个字能形容的。
从前他并不觉得自己老。
即便是陛下让所有朝臣,坚持每日上朝,许多老臣都熬不住的时候,他依旧觉得自己精神矍铄,还能跟着陛下那个年轻人,较上二十年的劲。
而如今……
他正在想着,马蹄声从远处渐渐地近了,他将目光从远处的群山间收了回来,就看见两个人骑着马,停在了他的院前。
两个人身着丝绸的圆领袍,牵着缰绳,神情倨傲,似乎带着长安城的繁华和气魄,看着他问:
“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眸光闪过了一道亮光,然后慢慢地,小心地,扶着竹椅的把手,站了起来,过于干瘦的身体,没有了往日那倨傲的精神气,也再跟仙风道骨毫无关系,小声地应了一句:
“我是。”
“我们是巡查御史,陛下有话要问你。”其中一位特使说。
……
……
屋舍内,长孙无忌看着那些证词和口供,一张一张的翻着,越看,神色越发的苍丧,最后,他将最后一页纸张放在了竹案上,看着纸张不动了。
两位巡察御史就坐在一旁的矮榻上等他。
一边等,一边四处打量着这简陋的房屋。
虽然家具的用料都很廉价,大多都是山里的木头和竹子,连漆都没有上。
但是布景和布局,依旧尽可能的遵循着主人往日的习惯和喜好,一看就是文人雅士的住处,有一种清净的美感。
再看向那个曾经位高权重的老人,此刻佝偻着肩背,背对着他们,更替他感到凄凉落寞了。
一位特使站了起来,犹豫了一瞬,用僵硬的语气问:
“大人看完了?”
长孙无忌扭过了头,露出了侧脸,并没有纠正他,而是平静地说:
“看完了。”
“大人可认罪?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长孙无忌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两位想必在驿站落脚,可否辛苦一趟,明日再来,我有许多话,需要想一想,写成一份奏章,再请两位带回去,一时间……捋不清。”
两个特使对视了一眼,随即放下了拿着的茶盏,说道:
“可以,那我们明日再来。”
说罢,两个人便干脆的起身,客气地拱手,转身利落地出去了。
长孙无忌看着他们的挺直的背影,翻身上马的利落和干练,微微露出了艳羡和怀念的神色。
曾几何时,他也曾是这般意气风发,年轻,好似一切难事都会迎刃而解,大好的前程在等着自己。
后来事实证明,他确实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青春不曾辜负,抱负也不曾丢失。
可是现在是怎么了?
或许他错了……早些年,妹妹长孙皇后,就一直阻止陛下对他恩遇,说什么物极必反,过宠非福。
那时候他还不怎么放在心上,觉得她有些多事。
现在看,恐怕是她早就预见了自己会贪心,会狂妄,会失了分寸,为了不让他这个哥哥,最后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费劲了心思。
想到了此处,他微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
“罢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活该我长孙无忌,命里该有此一劫。”
……
……
第二天,两位巡查御史按照约定又回到了竹舍。
可是这一次,不再是昨天人少冷清的样子,所有的奴婢都在家中,布置了灵堂,跪在地上哭泣。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连忙上前查看。
人就放置在床上,并没有棺椁,身上盖了白布,案几上点了白蜡和香火,火盆里烧着的黄纸,满屋子的烟雾。
两个人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连忙上前掀开了白布查看,只见长孙无忌双目紧闭,脖子上有一道白绫造成的勒痕,身子已经僵硬了。
跟着长孙无忌的老管家,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带着泪,问:
“想必两位,就是陛下派来问话的御史大人了。”
两个人应了声“是”。随即将自己身上带着的渔符和印信取了出来,给他看。
老管家泪眼朦胧,很是认真地看了两眼,便从怀里,甚为郑重地,掏出了一份奏章来,说:
“昨日,两位大人走后,我们家主人,一夜未睡,写了这份回话,等早上我们醒来,去伺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上吊自尽了……”
说罢,他便又伤心的哭了起来,带动着整个灵堂,悲怆声都高了几分。
两位特使对视了一眼,恭恭敬敬地退后了一步,依次对这灵堂上了香,行了礼,然后说了句“节哀顺便”,答应会将那奏章安全送到皇帝手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