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谁能拒绝得了呢?
王皇后从恍惚中醒了过来,用一种迷茫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舅舅,问:
“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准备听她的话,退出去么?”
柳仕低着头,神情沉重,没有说话。
王皇后的眼圈红了,说:
“舅舅,我还要靠你啊。陛下不待见我。我之所以能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全靠你们在外顶着,阻止他废后。你要是退走了,我怎么办?”
她的眼泪像是珠子一样滚落了下来,问:
“我是皇后啊,我往哪儿退?除了幽禁而死,还有别的下场么?”
柳仕心里头自责愧疚,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叫苦道:
“二娘,你舅舅我也是靠着长孙无忌的啊,现在长孙无忌没了,我一介文官,我声望兵权什么都没有,凌烟阁都没有我的名儿,我靠什么替你撑着呢?”
他顿了顿,苦口婆心地说:
“与其提心吊胆,眼睁睁地看着咱们王柳两家都落得个流放的下场,不如先退一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皇后听闻,愣住了,看了他一会儿,又问了一遍:
“你们都有青山,那我呢?我怎么办?”
柳仕脸色犯难,答不出,他猛地站了起来,背着手不敢看她,说:
“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了,后宫不是前朝,你要是能获得陛下一点儿怜爱,你就不会有事。”
说罢,他就急匆匆地走了,好像生怕王皇后再说什么。
王皇后在身后唤他:“舅舅!……舅舅!”
可是直到他消失,都没有再回头。
……
……
李善骑着马一路穿过几道宫门,回到了后宫之中,正好碰见了武柔从安仁殿过来,往武德殿里去。
两个人在路中间相遇,李善骑着马,到了她的身边,就那么在马背上看着她,沉郁的神色里头透着眷恋和温柔,就是不说话。
武柔便仰着脸看着他,阳光有点耀眼,照得她挤着眼睛,关心地问:
“见到长孙无忌了,说了些什么?”
李善背对着光,扬起了脸来,看着远处的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
“说了很多话,都不怎么愉快罢了。”
武柔见他脸上又出现了厌倦的神色,低下头思索了一瞬,便甩下了身后跟着的宫婢们,走到了他的马旁,朝着他伸出了手:
“拉我上去,咱们回昭庆殿抱一会儿。”
李善听闻,下意识地脸色一红,往周围看了一眼,说:
“大白天的,说这个多不庄重。”
但是说归说,他却听话的将一只脚退了出来,让出了马镫,自己还往后空了空位置,俯身抓住了武柔的手。
武柔高兴地笑了,眼角带着撒娇似的羞涩,拽着他的手,踩着马镫一使劲儿,就被李善抱着腰,整个地携了上去。
李善不好意思在外头有过多的举动,圈着她规规矩矩地,身子坐得笔直,拉着缰绳就往昭庆殿而去。
能在宫中跑马的,除了他这个皇帝,也没有别人了。
所过之处,宫女和内侍们纷纷避让,时不时有人望着他们掠过的背影,露出或艳羡,或好奇的神情来。
一到了昭庆殿的院子,李善就翻身下马,一路打横抱着武柔,快步入了寝殿。
寝殿内,有几个正在打扫的小宫女,听见了声响一扭头,就看见年轻的皇帝抱着武昭仪进来了。
她们震惊了一瞬,连忙低下了头,急匆匆地收拾了手里的东西,就快速地退了出去。
武柔搂着他的脖子,见那两个小宫女一副见鬼了的神情,笑着说:
“你看给人吓得,我只是想让陛下赶紧带我回来,我可没要求你抱着我进来。
这一下,你那端庄守礼,谨慎自持的形象全没了。”
李善没有吭声,将她放在了地上,然后便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拥在了怀里,就好像是一个即将冻死的人,要从她的身上汲取温暖似的。
武柔仰着脸,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了他的怀抱,也感受到了他的难过。
她静静地拥了回去,还轻轻地用手,抚摸着他的后背,上下的抚着,就像是替他摩擦取暖一样。
“我们九郎这么难过么?”武柔轻轻地说,虽是疑问,却是在陈述,声音里头体贴又温柔。
李善的眼睫毛轻轻地抖了抖,说:
“我不难过,只是觉得有些凄凉,有些冷……抱着你好一些。”
过了一会儿,他闷闷地说:
“我都不知道,我大老远的跑过去见他一面,到底想听什么。如果四哥的死真的跟他有关,难不成他还能亲口告诉我么?”
武柔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背,一边想了想说:
“或许只是舍不得吧,这一段时间,你失去的亲人太多了,吴王,荆王,高阳她们三位公主和驸马,还有已经离开的长乐公主,濮王……
不管你们是何种立场,长孙无忌都是你最亲近的长辈,孤独的时候,想见见,说几句话,很正常。”
李善听闻,缓缓睁开了眼睛,过了一会儿自嘲般地苦笑了一声,说:
“我说我怎么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冷得骨子里发苦。”
武柔听闻,使劲儿地抱住了他的腰,但是还感觉不够,就扭过脸来,在他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
“陛下没做错!怎么叫众叛亲离?……况且你还有我,还有那么多支持你仰望你的朝臣呢。”
李善被她亲的脸都歪了一下,甚至有些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情顿时晴朗了许多,故作嫌弃地说:
“脸都快被你啃掉了……”
武柔没皮没脸地笑着,又朝着他的脸颊亲了一下,眼睛全是喜欢的星星。
李善瞧着她的样子,在心中想:情爱肤浅,情爱虚幻,可是武柔喜欢他,爱他,爱得热烈明显,又不糊涂。
这情爱让他感到安心。
富贵和权利倒是实在,但是人人都想要,人人都在为之争的头破血流,可是也是最危险、最令人心寒的东西。
在这样的环境中,有这么一份缥缈的东西,对抗着这些冰冷和残酷,是问谁能拒绝的了呢?
李善眼尾觑着她,眸光似水,似笑非笑地说:
“老色鬼一个。”
武柔笑得更开心了些,贴着他脸说:
“称呼人老多么失礼,来,叫声色鬼姐姐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