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我想不通
韦思谦专门凑近看了看,说:
“裴二郎,远远瞧着身形像,没想到真得是你,你怎么来了?”
裴行俭听了他的声音,这才依稀看清楚了他的脸,兴奋地说:
“正要找你呢!……我奉了圣旨,今日上朝堂辩论。”
韦思谦现在是五品官儿,穿着一身绯红官服,他与裴二两个一同往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着话,韦思谦问他:
“辩论什么?”
裴行俭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意气风发的激情,高兴地说:
“我从前不是跟你提过么,我感觉陛下发愁官员选拔的事情,所以我心中有些所得,便写了一份奏章递上去了。陛下瞧了之后肯定是采纳了啊,要不然也不必诏我!”
他步履都跟着轻松了许多,说:
“我那些朋友,尤其是寒门子弟,一个个的都哀嚎世道艰难,难有出头之日,我就不信。
你看,这世上的路都是人走出来,走着走着不就有了?哈哈哈……”
他的声音是那般的得意,引得前后的官员都纷纷投来了目光,这是专属于年轻人才有的意气和天真,与周围的这些老臣格格不入。
韦思谦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左右,但是嘴角也忍不住带上了些笑意,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认真地说:
“我信你,你出的主意,定然是公允的。”
裴行俭又笑着问:
“哎,你最近过的怎么样?是不是把长安城内的大元们都得罪了?”
那语气里头,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韦思谦听了也不在意,低着头无所谓地说了一句:
“……差不多吧。”
裴行俭听了之后,便笑了,说:
“我可是听说了,好家伙你一上任就将褚遂良给参倒了,长安城中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个都听说了你的大名,引得多少人恨你多事,就好像他们背后一直有个眼睛看着似的。
引得最近我这长安县令的差事都好做了许多,我可还要好好谢谢你。”
韦思谦听闻,有些郁闷的叹了一口气,算是应答了。
他也不是不羡慕裴行俭的人缘和潇洒,可是相比较之下,他更看重这世间的正义和道理,那就只能被迫当个孤臣了。
裴行俭见他神色抑郁,便又往他这边儿靠了靠,几乎贴在了他的耳朵上,小声地说:
“其实得罪的人多也没事,只要你没得罪陛下就行,陛下有心用你,他必然会替你撑腰。”
韦思谦听闻,脚步不由地顿了一下,随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你知道武昭仪的事情么?”
裴行俭愣了一瞬,朝廷内部的大事,他可能打听不到,但是市井坊间的那些小道传闻,他可总是站在第一线接收消息的。
尤其是这种关系到男女情事、又不甚光彩的皇家秘闻,更是传播的快。
裴行俭看了看前后左右,见人离得都很远,才说:
“我知道啊……怎么了,你不会是……不会是在朝堂上,参陛下一本了吧?”
韦思谦轻轻地“嗯”了一声。
裴行俭听闻,终于将头往另一个方向撤了撤,表示了自己的震惊,然后朝着他伸出了大拇指,说:
“你牛。”
韦思谦看着不远处即将到了的太极门,有些纠结地问:
“那你怎么看,你觉得陛下做得对么?……我对陛下实在是有些失望。”
裴行俭听闻,劝说道:
“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完人,多少都有些缺点。若是论完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不让人失望的。
你不能这么论……只要陛下勤政爱民,能将大唐治理好,那他就是一个好皇帝,至于其他的,后宫他喜欢谁,又不干朝政的事……”
两个人说着,就已经到了东阁的门口了。
太极门外,东西两角,留了两个暖阁,是让大臣们歇脚等待上朝用的。
从宫外陆陆续续进宫的大臣们,都会先在东西暖阁歇脚集合,等待上朝的钟声一响,在一同排队往太极殿去。
他们两个说着话,也不好往暖阁里那密集的人群里去,于是就默默地站在了外头。
刚说了一会儿话,一个内侍就从暖阁里头跑了出来,躬身行礼,问道:
“请问是裴行俭裴大人么,请展示一下您的鱼符。”
裴行俭连忙将挂在腰间的鱼符袋子解了开来,双手请了过去,内侍接过,将自己拿着的那一半儿一对,又交还给了他,笑眯眯地说:
“一会儿上朝的时候,您直接排在左列最末进去便可,不必等在外头。”
“知道了,多谢。”裴行俭躬身还了礼。
内侍走了,韦思谦闷闷地说: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我想不通,陛下明明什么都懂,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裴行俭瞧着他有些发愁,说:
“我跟你说,挑人心头好,可是极为讨厌的一件事情。
你自己也说了,陛下明明什么都明白,依旧这样做了,就说明在他心里,这武氏极其重要。
你要是想要做好自己的差事,就不要接着去挑陛下的逆鳞,回头断了你的仕途,那你那些抱负去哪儿施展?”
韦思谦低着头,似乎依旧在挣扎,一直没有吭声。
突然,洪亮的钟声响了起来。
宫城内的钟楼和鼓楼,就在东西暖阁的外头,他们离得近,那钟声就像是在耳朵边响起似的,激得人头皮一紧。
此时天光已经发青,彼此都能瞧得清。
东西暖阁的帘子被挑开了,里头的大臣们都走了出来,一个身材清瘦,个子高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紫衣大臣,被人众星拱月般的请了出来。
只要上过朝堂,长孙无忌谁还能不认得。
只见众人都随着他,在洪亮的钟声中,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太极门的外头,自动列成了两队。
裴行俭慌忙地对着韦思谦说了一句:
“我猜,人家长孙无忌都没有因为此事跟陛下硬来……你好好想一想。”
说罢,他就连忙走到了左列的那一队的队尾,还整了整衣冠。
韦思谦叹了一口气,也排队去了。
刚才还乱糟糟的人群,随着钟声停息,都安静了下来,充满了郑重和静穆的意味,看着太极宫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