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刘氏怎么样了?
武柔读着信,都能想象到他们的嘴脸,不曾想这么多年,这两个畜生兄长一点儿没变。
若是她们有了凭势,他们就温良恭俭让,说一家人哪来的深仇大恨,过去的都过去了,要向前看。
要是她们没了依靠,他们就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要多恶毒有多恶毒,要多可恶有多可恶,全然忘了他们原是一家人这种话。
武柔看了信之后,气得咬牙切齿,将信纸揉了个稀碎,恨不得现在就从寺庙里逃出去,回去再在那两个兄长的门前点一把火。
可是这是皇家禁苑里的寺庙,她出不去,只能等。
当她在寺庙里呆了快一年的时候,从前的韦贵妃,现在的纪国太妃,又派了自己的亲信女官前来看她。
那女官姓方,跟韦贵妃的年纪差不多大,是韦贵妃的左膀右臂,武柔在宫中跟她打的交道也不少,互相也很熟悉。
她穿着民间的衣服,并不是很华丽,披衫、半臂、襦裙、披帛中规中矩,但是宫里出来的女官,气质仪态都很好,就跟谁家的高官夫人差不多。
她跟着武柔进了她们在后院的禅房,先驻足打量了一番,有些可惜地说:
“禅院清净倒是清净,就是太清贫了些。”
武柔看着她的样子,眼神中有些艳羡,要是当初晋阳公主没有去世,她现在或许就是方女官的样子了。
有体面又有尊严,有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做倚仗,武家兄弟也不敢再欺负她们母女。
武柔指了指榻上,说:
“方司教,请坐吧。”
方女官打量着周围,依言落了座,两个人面对面着说话,她说:
“太妃不在长安的纪王府,去封地见儿子去了,在路上慢慢悠悠,辗转了许久才到。
她到了之后,又挂心武才人如何了,所以命我来看看你,顺便嘱咐这寺庙的住持两句,让她不要为难你。”
武柔听闻,不由地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说:
“我怎么敢劳烦太妃娘娘挂心,你们对我都太好了。”
方女官微笑着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说:
“在宫里,太妃最喜欢的就是徐妃娘娘,和你了。可惜,徐妃太过傲气,太宗皇帝去了之后,她便一心求死。后来真的如愿以偿,陪葬昭陵。
剩下个你了。娘娘说,你的脾气也倔,怕你在寺庙里遇到了什么委屈,倔脾气一上来,说不得又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到时候再害了自己。
她让我劝劝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命重要,活着总有好的时候,不能轻易地就放弃。”
武柔听闻,微微低了头,露出了头上尼姑帽子的方顶,不好意思地回道:
“娘娘知道我,多谢娘娘挂心了。不过最近还好,刚开始确实有些不适应,但是一直有各位的关照,寺里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方女官听闻便欣慰地笑了,说:
“那便好,我来时,奉太妃娘娘的命,给寺庙捐了好些香火钱,特意嘱咐让你们吃好一些。可惜寺庙信奉苦修,给钱也使不到其他地方去,只能这样了。”
武柔连忙又感激道:
“就这样已经很好了,替我多谢太妃娘娘,也谢谢方司教。”
“哎……谢我做什么?我就是跑了个腿儿。”
武柔微微笑了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道:
“其实想起来,确实有诸多不甘心……方司教知道刘氏现在在哪儿吗?还圈禁在掖庭宫里?”
“哦,你说她啊……”方女官审视的扫着武柔的脸,似乎在衡量到底该不该告诉她,最后才小声地说,
“告诉你也无妨。她被废了位份,自然不是太宗的嫔妃了,可是要一直养着,是要花钱的。
于是在太妃出宫之前,内侍省便请示了一下,问要不要一起送到寺庙里去。
太妃亲自去看了她,打算如果神志还算清楚的话,就送出宫去,省得给王皇后添麻烦。
谁知过去一看,刘氏已然全疯了,蓬头垢面,脏的不成样子,连人都认不出来。
太妃看着也难受,于是下令将她缢死了。”
武柔本来恨得刘氏牙痒痒,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可是真听了方女官的形容,她的下场又让她心生怜悯。
刘氏的命,可比她惨多了。
……
……
又过了几个月,住持突然说,皇帝出了孝期,要来感业寺上香。
他要来了……
武柔听了之后,愣了许久。
自从在宫里,隔着马球场那远远的一瞥,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她心里已经决定彻底将他忘了的。可真当听了这个消息,她还是兴奋地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直到他带着皇帝仪仗来到的当天,武柔跟在住持的身后,伙在一众尼姑里,站在寺庙门口去迎接的时候,依旧觉得很不真实,如堕梦中。
他一身黄色的皇帝常服,身姿颀长挺拔,依旧是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没有戴冠,也没有戴幞头帽子。
二指宽的黄色发带,缠着沉重的发髻缠了好多圈,眉目宽和而又沉静,自带一种俯视、疏离的威严感。
只那么一眼,武柔就发现,他好像比印象中清瘦了许多,平静中藏着的厌倦也多了,更像是一个谪仙沾染了世俗权贵,有些格格不入。
李善从车驾上下来,身后仪仗扇、华盖随行,浩浩荡荡地许多人,停在了感业寺门前。
寺内众人纷纷躬身行礼,齐唱:“恭迎陛下。”
李善端庄温和道了一声“平身”,下意识地就用目光扫了一眼住持身后的人群。
一眼望过去,都是一样的服饰颜色,一样的海青色佛帽,躬着身子低着头,看不见面孔。
他想见的人,就像是藏在了一片湖水中一般,完美的融入了其中,没有露出丝毫的不同。
他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又想起了她托徐怀安带给他的话。不由得心想:
或许人家比他洒脱,早就不记得他是谁了。
甚至有可能,当年在弘文殿,他透过铜制的铭牌,看见的那个对着他的背影,哀戚地伸出手的武柔,也只是他的幻想罢了。
根本不曾有过那么一个人,绝望而又深情的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