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毕竟几人真得鹿

    江杜若活到现在，受过很多磋磨！她曾跪在亲爹门前，直到两膝红肿，不能行路在，只为求一个自己不被拿去换彩礼，可以接手昌盛的机会；她曾吊在伊府大门前，险些丢掉一条性命，只求能同两小无猜的伊世宁见一面，求他帮昌盛渡过难关，却遭他冷眼旁边，见死不救；常家对她的折磨陷害，更是层出不穷，疯狂有恶毒。但她，从未这般恨一个人！恨得，想要杀了对方！！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很想问秋元，当真想要她否？若为真，她可以给！被逼拿自己的清白，换祖母一命，即便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还是可以牙齿混血吞，选择忍！只是，一想到子安，她的心脏就疼得快要停止跳动，到了嘴里的话，却怎样都说不出口。他见她闭上眼睛，眼泪似断线珍珠般不停滚落，胸膛起伏得厉害，却倔强的紧抿唇，不肯轻易开口，终是叹口气。“你祖母，怎么了？”

    秋元未听到马车内常美美那二人的对话，不知其等计谋。她缓缓睁开眼，声音颤抖得厉害，“我祖母恐有危险，我要回南安。”

    “好。”

    他应得痛快，她愣住了。从她面颊上，滚落的最后一颗泪珠，砸在地上，碎成无数瓣儿。一抹笑容，像是幽冥地府的彼岸花，在他面上缓缓绽放，残忍道：“选吧！”

    她不解，“选什么？”

    “祖母和卫子安，你选一个。”

    他虽不知她祖母会发生什么事情，既然她执着要回去，那便成全她。不过，她得做出选择。“我送你回去，见完你祖母，你就得心甘情愿同我去长安，不可再与卫子安在一起。若不同意，我不会放你走。”

    “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下作小人”，她咬牙怒骂，破掉的嘴角流下鲜血，梗着脖子，愤怒的死死盯着他。“我从不是一个好人。”

    他扛着长刀，蹲在她身旁。“这世上，有权、有势的人，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有能力的人，也能压制别人，比如现在的你和我。这是自然法则，也是人类规矩。你脾气硬，不想服输低头，可你就是打不过我，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如同，齐天大圣本事再大，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掌心。弱者，就该屈服强者，你也该屈服于我。且那个胸无大志的卫子安，配不上你。”

    她将牙咬得咯吱作响。她曾同秋元说过，她的偶像是孙悟空。如今，他就故意拿此来羞辱她，想要摧毁她的意志，逼迫她认输。“时不待人！等你想通，恐怕为时已晚。”

    头顶的日头，不知疲倦的向西奔跑。她麻木的大脑，和身体一样不听使唤，只有耳朵忠诚的尽职尽责，听着潺潺的溪水声。前不久，她与子安两个人在溪边戏水的画面，一幕幕、一重重，叠在脑海中。她当时向想要舍掉一切与她私奔的子安保证，即便他想当昏君，她甘愿为奸妃，与他担一世骂名，也要与他不离不弃，共同在这人世间，恣意的活一回，白首不相离！可如今，她可能要背弃这个诺言了！“孙儿，我的大孙儿。”

    她的耳中，突然响起祖母的惊呼，眼前出现祖母健步如飞，奔进溪水中，一把将她从湍急的溪水中捞起，然后连滚带爬的将她拖上岸，顾不上磕烂的膝盖，一直跪在地上，呼喊她的名字。那是儿时，她曾被父亲带到溪边游泳，结果父亲跑去打鸟，她不幸溺水，是祖母救了她。祖母却因膝盖受伤严重，从此走路不便，还落下老寒腿，一到冬日里，腿就疼得夜晚无法安枕。今年，又到冬日，又到祖母夜晚总是被老寒腿疼醒的时候！一直窥视江杜若面色的秋元，见她处在崩溃边缘，残忍的凑上前，“就算你再好强，再不服输，又能如何！这世间事，本就不能尽如人愿。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有舍才有得，没有人，可以什么都拥有。选择吧！”

    那个在她怀疑公正信仰，惨淡日子里，如一缕清风吹进她人生，带她体验外国风情的男人，如今像是心脏被恶意填满的变态，以折磨人为乐的恶魔。她一把扯掉腰间系着的大象银铃，猛地抛进溪水中。她仰头，看着他，“如果可以，我愿求从未与你相逢”，言毕，两行清泪，划过面颊。“可惜，时光不会倒转！”

    这世上，最毒的不是有缘无分，而是没有如果！“你是已选好，要卫子安，而放任你祖母去死？”

    “不是。”

    两字脱口而出，随之情绪决堤，再也忍不住的她放声大哭，就像她溺水那日，被祖母打得嗷嗷大哭的父亲。小雪，南安城菜市口。眼底泛青的卫子安，面无表情的坐在监斩台前，听着狱卒喊，“家属上前，哭泣告别。”

    一众马匪，没有一个亲人到场，估计是怕人记下，伺机报复，或被秋后算账！常府倒台，管家被判徒刑、常风被流放，常府下人早吃了散伙饭、春心伙计更是在常祖被抓时，抢走铺中布匹当工钱，也都散了。偌大的常府，无一人哭送，只因常祖平日待人刻薄吝啬，就连为他说一句好话的人，都没有。作恶多端的马匪被处斩，卫子安本该感到轻松，可此时此刻，他心情沉重无比！江杜若失踪，得到消息的他当夜就飞马到郡城了解情况，可惜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未得到。衙门事多，监斩在即，他无法亲自去寻人，只能拜托温休和六月青，一定要寻回江杜若。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南安，人和马都差点累死，还得跑到江府，安抚江老夫人等人。得知孙儿失踪的江老夫人，将气全都撒到卫子安身上。“老身说过，你们八字相克，命格相冲，在一起会坎坷不断，终有一人命殒，才会了结。为何你不信，为何出事的不是你？”

    江老夫人一边怒骂，一边捶打卫子安。垂着头的卫子安不发一言，默默忍受。如果他的命，能换回平安无恙的江杜若，他愿意！可是现在的他，对她失踪的状况一无所知，却只能干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在江府感到的无力感，再次疯狂的将此刻的他吞没！一阵鹰风，呼啸着拍打他头上帽子。回过神，他伸手扶正官帽，却忽的感受到一道怨毒目光。望过去，就见一身素白的常美美，未施粉黛，未戴头饰，一个人，静静的站在人群之后，一双眼睛，似淬了墨绿的毒液，冥冥暗暗的注视着他。常美美锐利的目光，似针尖般，扎进卫子安的眼中，他的心脏，猛地一痛，想起她曾说过的那个诅咒。她曾怨毒扬言，他所钟情女子，必受万箭穿心之苦！还言，他与若儿的相遇，是天底下最大的错误，即使勉强在一处，也永远不会得到幸福，会害死身边所有人。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凭什么让这恶女人的毒咒应验！不对，这女人的诅咒永远不会应验！若儿不会有事，一定会平安回到他身边！！他们两个会不离不弃，手牵着手，一同走完此生。他们，绝不会输给这个狠毒女人的诅咒。不会输，不会输，绝对不会输！他额上青筋乱跳，眸光越来越冷，猛地站起身。与此同时，冷白光晕中，刽子手挥起鬼头刀。手起刀落，鲜血像是趵突泉般从腔子喷射而出，圆睁双眼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人群骚动，响起孩童惊恐哭声，不靠谱的心大爹娘，开始手忙脚乱的哄孩子。卫子安一晃神的功夫，人群后，常美美的身影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