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今晚他不会来了

    旌善昭忠，是朝廷对忠孝礼义的肯定。通常，由宗族乡党合词已闻于州，州上尚书，礼部应诏。再由礼部复下郡国考实，便可将行霈恩，由隶属州郡负责颁布赏赐。而天子旌表，乃天底下最大殊荣，极为罕有。想当年，江杜若娘亲杜云溪，出资兴建善堂、建桥修路，做了诸多便民利民善举，南安城乡老联名上表州里其善行。当时巡抚正在闽南寻访，不止一次听闻杜云溪仁商义贾之名，直接恩准表彰。旌表义商的牌子，现今被江府供奉在祖宗牌位之上。商贾之家，若是一门出两名旌表仁商，自然是天大好事儿，卫子安也觉面上有光。但他也知，已江杜若之举，还不够表彰之格。且上表核实繁琐，江杜若为人处世又低调谦逊，想必也不会贪慕此虚名。关键是，他身为一县之长，南安县令，给自己媳妇申表好人好事，万一被误会假公济私就不美了。“此事，待日后再说”，虽然否决，但他心里美滋滋。若儿这时捐赠善款，就是给他台阶下。今晚，他可定会给她开院门。待二人重归旧好，他便可婉转提出成亲之事儿。他年纪已不小，若是入冬前，能成亲，晚上睡觉有媳妇抱，就不怕冷了。还有，父母一直着急盼望能抱大孙子。若是有两个长得像他又像她的小萝卜头，日日喊他爹爹，那他距离梦想生活就差辞官闲赋在家，还有养一群鸭。女主外，男主内，他来支持夫人做买卖的梦想，完美！畅想美好未来的卫子安，越想情绪激动，心脏跳得厉害。于是，大脑给他浇了一盆冷水。那到底，该如何求娶？万一，她不答应怎么办？要不，装可怜，死皮赖脸求她？卫子安正犯愁时，抬眼就看到满脸堆笑的常掌柜，还有一脸娇羞的常美美。额，正愁人生大事不会顺遂，偏偏又有绊脚石来添乱，万一，若儿若是怀疑他还与常家不清不楚，他今晚的求娶指定告吹。卫子安面色，像是被苦瓜汁糊了一眼，他盯着常府家丁放下的数个礼盒，语气冷得结冰，声高如响雷“常祖，唐律，地方官员收礼罪与监临官受贿相同，你竟敢跑到衙门行贿，是想故意害本官丢乌纱帽？”

    一哆嗦的常掌柜，肥胖身体都吓掉两斤肉，急忙摆手解释，“大人误会，这不是行贿。乃是之前小女不懂事，因爱慕大人做出一些僭越举动，令大人烦恼困扰，因此前来赔罪。”

    “好，你的道歉我收下，东西拿回去。”

    “大人，此乃小人一片心意，请您收下，小人才能安心。”

    满脸堆笑的常掌柜可谓是风水轮流转。曾几何时，他根本未将这个尸位素餐的混子县令看在眼中。可如今，人家力破林不青陈年杀人案，深受南安氏族乡老敬重，今非昔比。而他春心的生意，一落千丈。常掌柜在昌盛鼎盛称霸时期，经营的春心还能与之抗衡，可见其绝非蠢人。春心生意骤然凋敝，绝非与妓子撞衫那般简单，他私下求人询问，知道自己与林府联手对付卫子安之事儿惹卫夫人不快，因此得罪半个南安富贵圈，立马备上厚礼，前来致歉。“子安哥哥，我错了，求您不要同妹妹一般计较，收下常府的歉意。”

    低垂眸的常美美眼中含泪，楚楚可怜，柔声软语哀求卫子安。当初之事儿，卫子安也曾因顺势而为，反利用常美美。他虽不喜常美美针对江杜若，但他并不与一个小女子一般计较，放缓语气，“本官为人，大度宽容；为事，公正公平。不会因个人情感，对人私下打击报复，你等安心回去。”

    于商场常年算计经营的常掌柜，早已不相信人性，见卫子安不肯收东西，就认定其不肯原谅，死赖着继续游说。与其说是游说，不如说是哀求。如今的常掌柜，可不敢再对县令卫子安大小声。反正他乃街上闲子出身，当年就是跟在富人屁股后阿谀奉承才有今天，并不觉丢面子。只是卫子安竟和他那迂腐死硬的老子卫常宁一般，油盐不进，纵使他磨破嘴皮，说破大天，就是无动于衷，非让他把东西抬回去。常掌柜出一额头的汗，常美美也是说得口干舌燥，然卫子安不动如钟。最后，常家父女俩失败告终，带着东西悻悻然原路返回。在行出衙门大门时，常美美哭了。回转身的常掌柜，则似被逼入绝境的恶狼，阴毒又冰冷的盯着堂内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卫子安、江杜若，一旦我的春心毁了，你们两个都得去死！常掌柜满心怨毒，卫子安也是一肚子暗火！原本用来思考求娶小白菜他娘亲的时间，都被常家父女的废话占用，心里这个憋闷。更憋闷的是，衙门事冗，天大黑，他还未用晚膳，恐今晚，不能去看他的若儿了。玉箫明月空悬，不知故人何处？江杜若打着秋千，盯着最近几晚卫子安出现的墙头，荡着、荡着，月入正中。夜凉，秋风瑟！秋禾将斗篷，披在江杜若身上，“小姐，卫大人今夜，怕不会来了。”

    “谁说我在等他”，江杜若裹紧披风，抬头望月，“今晚月色真美，我是在赏月。”

    自家小姐是否在赏月先不论真假，但卫大人是真欠揍！白日里，秋禾看见常美美去寻卫子安，心里一直憋着气，心想着，晚上大人定会来哄他家小姐，解开误会。结果……关键时刻，真是没用！卫小也是，若是衙门事冗，抽不开身，他也该来替他家少爷说一声。这倒好，本来马上就能缓和的关系，怕是过了今晚，两人又得闹别弄。唉，老天爷真会捉弄人，偏偏白日里让小姐瞧见，虽然其嘴上说着理解，但实际上，心里十分在意。“小姐，卫大人他……”“我有些困了，回屋吧！”

    江杜若跳下墙头，最后再望了墙头一眼，紧抿嘴，踢着石头回到房内，正要关门时，外面突然响起猫叫。“百财”，她转身，站在门口呼唤，且只听见猫叫，不见百财身影。“小笨蛋，肯定又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江杜若笑骂着，转回院中，查看盆下、木架后，却不见百财身影。正狐疑时，忽听身侧墙外响起猫叫声，不由得探头，向外张望。“百财，你是摔伤爬不上墙吗？”

    她话音未落，突然有人双手扒在墙上，探身亲了她一口。她吓得呆住，定定凝视卫子安满是星辰的眼睛。作为一个合格懂事的鼻子，秋禾早已退回屋内，扒门偷看。乌鹊桥边女，斗牛星畔客，隔墙对视的二人，让人鼻子泛酸，心里发甜。扒住墙头的卫子安，在江杜若愣神之际，飞身一跃，跳进院内，双手捧住江杜若的脸，好似小鸡啄米般，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又一下。他想她，想得快要发疯了！被亲得七荤八素的江杜若，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推开，用力捶他一拳，有大颗泪珠，从眼中滚落。“卫子安，你混蛋。”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双臂收紧，“对不起若儿，我就是一个大混蛋。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千万不要再不理我了。”

    她伸双臂，环住他，将头埋在他胸口，“我舍不得。”

    她不会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更不会惩罚子安。她只是，在磨练他的性子，希望他能戒骄戒躁，但自己又何曾好过。思念如海，泛滥成灾！明月下，二人紧紧相拥，感受彼此气息和心跳，许久又许久，不舍分开。“我今日，看到常美美去衙门找你”，半晌后，江杜若突然开口，卫子安忍不住打一冷战。完蛋，她看到了！该不会误会又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