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自作孽,不可活
下意识想要拒绝沈若初的沈歆瑶却被尹姨娘拉住了。“去吧,和二小姐好好说说话。”
虽然不明白尹姨娘为什么会支持她和沈若初来往,但沈歆瑶相信,在这个府里,唯有尹姨娘所说的一切都是为她好的。因此,没怎么犹豫,她就跟着沈若初走了。隐月阁。沈若初的屋子里早已烘得暖呼呼的,一进门沈歆瑶便觉得自己的汗都出来了。整个侯府,只有沈老夫人和沈若初这两处是最暖和的地儿,她在承荣侯府的这两日从没享受过这样的暖和。苛不苛待她倒是其次,最主要是坐吃山空的承荣侯府实在是经不起铺张了。连徐氏的屋子都不敢这么用炭,更何况是她。她那屋子里分得的炭,数目少不说,质量还差,一烧起来先要呛一鼻子灰才能慢慢地暖起来,但暖不了一阵儿就续不上了。用一句冰窖一般来形容她那住所也不算为过。好在这冬季已经快要过去了,她倒也不至于冻死在侯府里。沈若初招呼着她坐下,又命人来将她的大氅帮着解了下来拿到一旁挂起来。沈歆瑶一抬手,衣袖下滑的瞬间,手腕上的一抹青紫露出来。沈若初目光一顿,张口道:“他打你了?”
沈歆瑶慌忙将衣袖拉下来,面上是被看破窘境的难堪。“对,他打我了,打得很重,日日都打,我现在满身都是伤痕你满意了吗,你要不要亲眼看看?”
面对沈歆瑶的失控,沈若初却依旧神色平静,或者说,更平静了。她就那么安静地盯着沈歆瑶,一直到她发泄完沉默下来,无声地流着泪。“姐姐为何对我有这么强烈的敌意?我自问,从未曾主动害过你。”
沈若初的话,把沈歆瑶问住了。是啊,为什么呢?是因为她反将了自己一军,使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男子苟且的人,变成了自己吗?可那不也是自己做下的局吗?她不过是为了自保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她真的错了吗?严格说起来,在那之前,沈若初明明并没有做出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可她为什么就是讨厌沈若初?沈歆瑶给不出自己答案。但沈若初替她回答了。“是嫉妒,对吧?”
沈若初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刹那间将沈歆瑶脑海中所有的混沌迷茫都劈开了,照亮了她心底的那一抹阴暗。对,的确是嫉妒。尽管沈歆瑶不想承认,可那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很多时候,她都在默默地诅咒沈若初的同时,无比悲愤地质问着上天,为什么她不是沈若初,为什么她不能得到沈若初的一切?见沈歆瑶默认了,沈若初苦笑起来。“我有什么可让你嫉妒的呢?那你知不知道,在你嫉妒我的同时,我也在嫉妒着你。”
沈歆瑶再次傻住了。沈若初嫉妒她?这怎么可能!她一个地位卑微的庶女,有什么好让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嫡女可嫉妒的!“你只看到了嫡庶之分,却忘记了,我们都不是摆在铺子里待价而沽的商品,我们是人,有情绪有感受也有喜怒哀乐的人。或许如大多数人所想,嫡女的确在身份上是更光鲜亮丽一点,可那有什么用呢?我在沈家的生活,你是亲眼目睹的。我的确是正牌夫人所生的嫡女,可是有什么用?就连我的亲生母亲对我都未曾有过一丝的关爱。你觉得,是冷冰冰的锦衣玉食更能暖人心,还是母亲的怀抱更令人沉迷?”
沈歆瑶被沈若初的话带入了回忆中。记忆里,沈若初的确是从未得到过寇氏的半分慈爱的。她一度以为,寇氏或许就是那么个自私自我的性子,对于儿女无法表达出内心的温度而已。直到江落雪的出现,她才明白,原来寇氏不是不会,只是不想。可,沈若初也是她的亲生女儿,为何她对待江落雪和沈若初的态度却有着天壤之别呢?沈歆瑶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认真地想起来才觉得,沈若初这些年来,似乎除了这个嫡女的身份之外,别的也确实不曾再有什么了。“尹姨娘虽只是个姨娘,可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这些年你就是她的全部她的命,她能把自己最好的全都捧给你,能在你犯了错受罚的时候扑上去替你挡住那落下的鞭子,能为了你的亲事去求父亲,求母亲,不厌其烦地为你筹谋,只想让你嫁个好人家……”沈若初把话停住了。沈歆瑶如梦方醒一般,瞪着眼睛道:“你说什么,姨娘为了我的婚事去求父亲?”
“你怕是不知道,父亲已经答应了尹姨娘,会在六部之中,为你寻一位家世在侍郎之上的郎君,他心中也大约选定了几个人,原本是待年后就要让人相看的。”
尹姨娘年轻时不是不会争宠耍手段的人,是在生下沈歆瑶之后,为了她的安全计,尹姨娘才本本分分地伏低做小起来。但为了沈歆瑶的亲事,她做出了怎样的算计和付出,又有谁知。沈歆瑶大骇。这么说来,若不是她和江落雪合谋设计沈若初,或许再过几个月,她就能被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真正以正妻之礼迎娶到世家去做少夫人了。是她自己一手毁掉了尹姨娘苦心换来的承诺,也一手推走了摆在她面前、扭转命运的机会。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沈歆瑶茫然抬头,目光中的痛苦更增了一层。“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拥有的从来就不比我少。可正是你的狭隘和嫉妒,给了他人可乘之机,使你成了她人手中的剑,被人利用着,来算计我,可你却并不清楚,那人真正为的,却是自己。”
沈歆瑶眼前闪现出尹姨娘的脸,那张对着她时永远笑意盈盈的脸,永远对她细声细语的声音。她原本拥有的,就已经足够多了,为什么还要觊觎他人呢?沈歆瑶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汹涌挤出。哭够了,她将埋在手心的脸抬了起来。“你方才为什么说,江落雪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