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锁住秘密
“你说她们都是在自己府上出的事?”
谭安若眸光微黯:“如她们这般家世,府中不可能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下人,如何会……”巫神见她语气停顿,显然是猜到了:“若是突然出事当然不可能,但若是被爹娘送人呢?”
谭安若惊得嘴都合不拢:“那可是他们的亲女儿。”
巫神面具下的脸发出笑声:“这世道女子的命算是命吗?对世家来说,女儿养来不就是结亲攀关系的嘛,可能他们也没想到会害了女儿的命,他们定是心怀愧疚才会请我前往府衙做法。”
“你前往他们府中时可有发现异常?”
“待我去他们府上时,两位姑娘已经被收拾妥帖干净,我只负责收殓尸体,给她们死后一处安身之所。”
“那为何他们一个会顺水而下,另一个会被发现于乱葬岗中?”
巫神语气无辜:“两家人说尸体必须葬在隐蔽处,不能被人发现,尚家姑娘的棺我就葬在了寻常无人去的乱葬岗,哪知巫州连日落大雨,把棺材给冲了出来。”
叹了一口气,又道:“冯家姑娘的棺我寻思不能放一堆,就给她搁在船上,船底绑了石头,只需顺江而下船内就会逐渐积水,最终石头就会带着船和棺一同葬入水底,哪成想顺江而下途中被人发现!”
接下来的事情谭安若便知晓,红棺顺江而下途中被夜间正打鱼的渔夫撞见,装着红棺的船正巧撞上渔夫的船,给渔夫吓去半条命。谭安若提醒巫神:“你可知这算协助凶手损毁尸体,若追究下来你也算是帮凶。”
巫神连忙替自己辩解:“我事先不知情,做我们这行的,遇见的多是断折横死之人,一般这种年纪的姑娘死法那多不光彩。”
“什么叫不光彩!”
谭安若语气有些不悦。“未婚先孕难产而亡,或是被玷污了清白,遭家中逼迫自刎,”巫神叹了口气,“在这个世道,这种死法在外人眼中不清白,在家人眼中丢脸不光彩。”
“这是她们的过错吗?”
谭安若心中有些冤屈不知何处诉说:“可她们也是受害者,有罪的不是她们,而是加害她们的禽兽。”
“我也是后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才大抵猜到几分,”巫神主动要求,“若有朝一日你需要知情人出堂作证,我愿意。”
“你?”
谭安若瞧不出,他连交代知情线索都要加价的一个人,竟会主动要求出堂做人证。巫神眼中透着坚定:“巫州百姓自古信奉巫神,但我知道,我做法只能让他们求得个安心,若真想让两位姑娘瞑目做法亦无用,还需替她们找出真凶!”
谭安若此刻竟觉得有些讽刺,最明白事理之人竟不是死者的爹娘,而是替死者收敛尸体的巫神,很快将情绪平复,问道:“红棺上锁是你所为,那为何你不去府衙说明情况,你可知如此会耽误查案的时间,还可能会混淆案情调查的方向。”
巫神垂下头,坦言自己有不对之处:“可我不信那巫州刺史,此人满腹算计,就连你这个大理寺来的仵作,不也被算计了?”
他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谭安若想,若当时巫神将此事告知刺史,恐怕现在被污蔑成凶手抓入大牢的就该是巫神了,心中却还有疑惑:“你将死者收殓于红棺之中,为何又要将棺材上锁?”
“自是死者家人的要求,他们要求将棺材埋葬在不为人知之处,再给棺材上钉,旁人无法打开,两位姑娘的遗容以及尸身上的秘密才不会被外人所得知。”
巫神自诩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哪知途中却意外不断。不由感慨:“或许是天意如此,是两位姑娘不愿自己的冤屈被就此隐藏。”
谭安若没心思听他感慨,直接同他点明:“你为何没按他们要求给棺材上钉,反而上了锁,你用的是齐家机关锁,机关锁的制锁工艺旁人不知,只有齐家人知晓,难道你是齐家人?”
巫神那双瞳孔一震,嘴里却是云淡风轻的一句:“我若有此等手艺,我自当随姑娘这般去洛州大展身手,博一番前途,何须在此处做个巫神。”
“那齐家机关锁你从何处得来?”
“是老巫神所留,也不知他从何出得来,我寻思上钉还不够牢固,钉能被撬开,而这锁坚不可摧难以被破,用来锁棺再合适不过。”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在巫神脑中形成,他既收了人家钱,办事自然要周到妥帖,这两家人不是希望秘密永远不被人知晓,那不如给棺材上把打不开的锁。让锁,锁住一切秘密。谭安若嗤笑道:“你这锁是牢固,可这棺材不行,最后还是人给劈了。”
巫神许是搞砸了生意,不好意思歪过头,最后吐出一句:“命该如此,哪怕是最厉害的锁,也终究锁不住罪恶,罪恶终会被发现揭露,锁不住啊锁不住!”
“那老巫神现在何处?”
“你为何对此锁如此在意?”
巫神狐疑的目光扫过谭安若:“老巫神已逝世几载。”
谭安若连道可惜,可惜齐家机关锁的线索,断了:“若我能找到线索指认凶手,你可要守诺出堂作证。”
“绝不食言。”
临走时,巫神好心又给他们提供了一条线索:“巫州又有人在打听红棺,不过对方好像很犹豫,似乎是嫌弃我的价钱太贵。”
谭安若声音刚从嗓子出来,巫神就将声音给堵了回去:“似是一个货郎,姓张,常年挑着货在临江边上叫卖,你们自己去打听吧,他未曾来同我打听,所以我知晓的也不多。”
随后,巫神送两人从无人跟踪的后门离开,待两人走远,巫神阖上门拿下面具,面具下是张俊俏的脸,竟与王暮言有些许相似。许是昨夜落了雨,今日艳阳高照,江中来往皆是渔船,渔夫们撒网捕着鱼。偶有人满载而归,欢呼着:“今日运气好,收成也好!”
兰池坐在渔船上不由也替他高兴:“瞧着个头不小,定能卖个好价钱。”
划船的渔夫脸颊被晒得黢黑,笑容纯朴:“公子是我们巫州人士。”
兰池礼貌回答:“少时,随父在江南道生活,常来巫州,巫州的鱼肥而不腻好吃!”
“难怪公子懂,”渔夫叹了口气,“可惜最近鱼价不行了。”
那渔夫瞧着气度不凡的人物,宋九安开了口:“出了何事。”
宋九安瞧这江中水位也未上涨,此季节也是打鱼好时节,再过几月入了冬江水就该结冰,打鱼收成才会少。渔夫谨慎同他们聊着:“公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这江中出了件诡事。”
旁人听见诡事二字恐避之不及,偏兰池积极打听:“还请道来,我等就爱听这诡事。”
“与我们一道在江中打鱼的李大憨,那日也不知怎想的,入了夜还不肯收网,撑着小船在江面上打鱼,结果撞了邪乎事。”
渔夫说得有鼻有眼,似他才是当时一般:“打上游下来一艘船,李大憨许是打鱼太入迷没瞧见,与那艘船撞了个正着。”
“我还当是什么邪乎事儿呢,原来就是这啊。”
兰池觉得颇为扫兴:“江面上撞船这样的事情,那不是常有发生。”
“且听我继续说,那船上载的根本不是人,是棺材,红色的棺材,还上了锁!”
这下不仅勾起了兰池的兴致,连宋九安都瞧向渔夫,细细听渔夫继续讲着。“州府府衙来了人,将棺带了回去却在里面发现了尸体,虽然不是浮尸,但人想起到底心中隔应,买鱼的人近来都少了大半,哪怕价格低也无人买。”
宋九安颇为关心案情,立马开口询问进展如何。“查了许久这才结案,”渔夫调侃,“要不说还得是大理寺来的女仵作厉害,才来一日,就破了案!”
“大理寺来的女仵作?”
兰池弱弱转动眼珠盯着宋九安,他们一路为了掩人耳目,没敢走官道绕了不少路。这一路,虽未听大人明言,但是瞧得出来,大人一直责怪自己临走时没能好好与谭姑娘道别。结果,人谭姑娘走他们前头来了。“果真是缘分呐,大人,可要去找谭姑娘汇合?”
兰池兴奋同渔夫打听这位大理寺来的女仵作现在何处,渔夫告诉他,那女仵作现在住在驿馆,说是还要留在巫州半月,瞧瞧巫州的风土人情。“谭姑娘在驿馆,大人我们先去驿馆吧?”
“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