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轮回千载心守初 天君金素 温言何故
雷三爷惊得瞠目结舌，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情景！
自己这拼尽全力的一锏，就算修为高出自己数倍的对手，都不得不凝神应对，更遑论仅凭牙关之力接下铁锏并咬成两截！
这一愣神间，牛妖掌中钢叉横扫而来，雷三爷仓促间竖起断锏格挡，却如同螳臂挡车般一触即溃，毫无遮挡的前胸被钢叉拍中，令人发毛的骨裂声中，雷三爷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被击飞十余丈远，脚下再也驾不住云，从空中直坠而下，重重摔落在地面。
粗重的喘息声中，雷三爷以锏支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胸腹间多年未尝试过的剧痛传来，他伸手一摸，这牛妖钢叉随手挥出，就击断他足足三根肋骨！
瞪着通红的双眼，嘴角鲜血淋漓滴落，雷三爷紫面煞白，须发蓬乱，面容狰狞扭曲彷如恶鬼，咬着牙嘶声问道：“你这妖孽究竟从何而来，可敢报上名号？”
牛妖右手倒提钢叉，按落云头，左手握着被他咬下的半截断锏，对雷三爷的喝问不加理会，冷冷瞥着雷三爷，抬手将断锏塞入嘴中。
一阵渗人的金铁断裂声，伴着“咯嘣嘎吱”的咀嚼声，牛妖就在雷三爷注视之下，将半截断锏如同美味一般尽数嚼碎，吞入腹中！
雷三爷看着这诡异一幕呆若木鸡，猛然间，一个被遗忘了数千年的名字在心中闪过，他嘶哑着嗓子，竟然微微战栗，涩声道：“啮铁？”
“一梦千载，轮回百代，今番复来，初心仍在！守初……哈哈哈哈！果然守初！”牛妖放声大笑，久久不绝。
良久，笑声骤止，钢叉顿地，声音陡然一厉，“不错！正是啮铁！若非你倒行逆施，某家也无缘重回世间！你造下无边杀孽，老天不管，就由某家送你归西！”
一旁关沁与林元晋不明所以，马芊然和卢锐心里却惊骇不已，马玲琅曾经对他们历数上古大妖，其中就有这牛头人身，金铁为食的啮铁！
相传这啮铁乃是上古异兽，秉性刚直，嫉恶如仇，后拜入截教成为外门弟子，封神大战期间谨遵师命，闭门清修，躲过一场大劫。
然而，重新出山后发现截教人亡教散，啮铁怒忿天道不公，遂加入截教余众所立的“万妖诛天盟”，意图盗取封神榜，解救一众同门。
天庭派出北天真武大帝、东华帝君和勾陈大帝等一众高手，携三十万天兵天将，在东海一场血战，剿灭诛天盟。
就在此战中，啮铁殒身，魂魄重入轮回。
雷三爷目光闪烁，作为雷部神将，他虽未亲历两千多年前的东海之战，但多有耳闻，心知遇上当年诛天盟十大妖将之一的啮铁，此番绝无胜算。尽管明白自己不是啮铁的对手，但倘若他决意要走，啮铁恐怕也很难留住他。
可当他眼光扫过马芊然手中的打神鞭，心中本已熄灭的火焰再度熊熊燃烧。他花费数百年心血，使尽手段，不惜屠戮隐月谷中所有生灵，就为了得到这件梦寐以求的至宝。眼下打神鞭已近在咫尺，片刻之前还手拿把攥，如今要他放手一走了之，还不如赌上性命拼死一搏！
清楚看到雷三爷盯着打神鞭的贪婪目光，啮铁冷哼一声，“果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这厮死到临头，仍止不住贪念。天庭所辖，尽是这般货色！”
雷三爷目光阴狠地看着啮铁，咬牙道：“啮铁，就算没有打神鞭，你也不可能放我生离此地！否则，一旦天庭得知你在人间重现，你还能躲得几时？”
“既是如此，何必多言，今日就与你一决生死！”雷三爷说话间，随手丢掉半截断锏，双手成爪，相对虚握，拇指、食指和中指间细如发丝的电光乍起，当中凝出一颗半寸大小的蓝色光球，电光牵连往复之间，隐隐有风雷之声在双掌间响起。
“‘咫尺起惊雷’？雷三你区区雷部神将，竟能习得如此神通？为夺宝真是费尽心机啊！就让某家试试你的成色！”啮铁单手平举钢叉，屏息静气，凝神应对。
这“咫尺起惊雷”不同于普通凡间道法“掌心雷”，乃是当年阐教秘法“掌中乾坤术”里的一种。当年东海之战中，啮铁曾亲身体会，深知此术威力非凡，即便自己是铜皮铁骨，金刚不坏之身，也很难抵挡这指间凝出的神雷！
蓝色光球聚成，雷三爷双掌一翻，朝着啮铁激射而去，仅仅半寸大小的光球竟引得空中黑云间闷雷阵阵。
啮铁暴喝声中，手中一紧，钢叉之上黑焰缭绕，悍然迎上袭来的蓝色光球。
岂料，光球仅仅与黑焰微微一触，就崩散得无影无踪，竟是徒具其型，毫无半分威力，凝聚巨大力道的钢叉中处一空，竟带得啮铁稍稍一个趔趄。
“不好，这厮使诈！”啮铁心头一激灵。
而另一边，雷三爷光球刚出手，随即转身扑向马芊然，目标正是她左掌中所持的打神鞭。
正凝神观战的马芊然万没料到，面临大妖啮铁的威胁，且受伤不轻的雷三爷此刻仍意图谋夺打神鞭，稍一愣神间，雷三爷的五指已经堪堪搭上鞭身。
就在此时，空中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雷三，真是好手段呀！”
这声音平和沉静，仿佛随口而言，但却压过云层中的滚滚雷声，场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个声音，雷三爷身躯犹如过电般猛地巨颤一下，几乎搭上打神鞭的手再也不敢动上半分。
马芊然趁机将鞭收到身后，同时退出五步开外。
雷三爷僵硬地慢慢把手收回，仿佛背着千斤巨石般沉重无比地转身，仰头看向空中。
原本他来时所乘坐，由祸斗牵拉的雷车中出现一个身穿白袍的青年男子，单手支颌倚在座中，另一只手中把玩着落在车内的行雷令牌，俊秀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雷三爷。
在场所有人，包括修为高深的啮铁在内，竟无一人察觉这男子是何时出现在雷车之内。
雷三爷看见这个满脸温和的男子，身躯战栗得愈加厉害，腿上一软，双膝跪地，艰难地颤声道：“参见……金天君……”
“哎呦，这不是威风傲气的雷三爷吗？三爷如此大礼参拜，金某哪里受得起，您快快请起！”金天君依旧一脸的云淡风轻，嘴上说得客气，却连倚在座内的姿势都没动一下。
听到金天君的话，雷三爷浑身颤抖得越发明显，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突然俯低身子，强忍肋骨断裂之痛，以额触地，顿首不已，牙关打颤道：“末将不敢……望天君……恕罪……”
“不敢？雷三爷如此胆色过人，有什么不敢的？”金天君的言语依然温和，但眼神却逐渐阴冷下来。
“身为行雷神将，肆意截杀渡劫成功之人；买通巡查司，替你遮掩行迹；知情不报，妄图染指天庭重宝；今番更将木德星君的法宝碧木凝玉葫芦损毁！三爷你何止胆色过人，堪称胆大包天啊！依我看，小小一个雷部天君之位哪能装得下你？不妨上报陛下，令闻天尊让位与你，方才配得上你这泼天狂胆！”
话音未落，手中的行雷令牌携着劲风飞出，隔着数十丈距离，不偏不倚重重砸在雷三爷额头之上，顿时鲜血泉涌，转瞬间血流满面，但雷三爷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
他一颗心仿佛沉入无底深渊。原来金天君什么都知道！自己千般提防，万般小心，却还是低估了金天君的城府，恐怕自己进献打神鞭，递补晋升雷部天君之位的意图，早就被他所洞悉！
金天君一直隐忍不发，自己以为他被蒙在鼓里，岂料自己才是那个利欲熏心之下替人火中取栗的蠢货！如此想来，之前一直对自己嗤之以鼻，不假辞色的木德星君，此次竟然同意借出法宝“碧木凝玉葫芦”，在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可想而知！
念及于此，雷三爷禁不住冷汗涔涔而下，顾不上额头剧痛，不住顿首。
一身白衣胜雪，飘逸如同士子的金天君，施施然自雷车中步出，倒背着双手，俊脸之上笑容和煦，足下每一步踏出都是烟云拢聚，托着他落在平地之上。
他冲着啮铁微微一拱手，笑道：“十将军，久违了！当年东海一别，未曾想还有重见之时。”
自从金天君在雷车中现身，啮铁面色就越来越难看，鼻息粗重，额头隐现汗珠，双掌紧握钢叉，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错一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与他之前谈笑间击溃雷三爷的从容淡定判若两人。
金天君一掸袍袖，满脸和颜悦色，“故人相见，十将军何必如此拘谨？当年不过是上有所差，听命而行。今时不同往日，金某此番亲至，只望此间之事得以善了，莫再如当年一般。”温言细语间却隐隐有一丝彻骨的冰寒。
啮铁一言不发，双眼直直地盯着金天君。当年天庭与诛天盟在东海一场血战，天庭除了几位大帝领衔之外，雷部更是精英尽出，二十四位天君悉数出阵，合力会斗诛天盟两大长老，四大妖帅以及十大妖将。
当年，雷部二十四天君中有十八位均是出自截教，或与截教有莫大渊源，对诛天盟的昔日故人无不手下留情。庞刘苟毕四位无门无派，但也不愿多惹杀孽。唯有金素和黄庚两位天君出身阐教，面对诛天盟的截教门人辣手无情，手下几乎无一活口。
啮铁当年在十大妖将中忝居末位，东海之战中曾独斗金天君，力战不敌，被天雷亟成重伤，后于乱战之中殒命。当年他全盛之时尚且不敌金天君，如今刚刚聚成妖身，修为恢复不足七成，倘若金天君于此时出手，他恐怕连五十招都撑不过！
就在啮铁忐忑难安之时，金天君却不再多言，转身朝向马芊然，微微颔首笑道：“‘龙马天师’之名，金某虽然身在天庭，亦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你我均出自玉虚宫一脉，算来也有同门之谊。今后若有难处，但凡金某辖内，必当竭力相助。天师万勿推辞！”
马芊然被金天君一席话搞得满头雾水，这金天君是正经八百的天庭正神，封神榜上有名有姓，乃姜子牙代天所封，身份之高完全不是雷三爷和遥飞这种雷部下辖兵将可比，如今对自己一个人间修士释出如许善意，受宠若惊之下竟有些莫名的诚惶诚恐。
当下，马芊然不敢托大，躬身施礼，“马家第七十八代传人马芊然，见过金天君。今日谷中之事，想必天君已然尽知，但求天君秉公而处！”
金天君面色一凝，侧头瞥了眼跪地瑟瑟发抖的雷三爷，郑重点头道：“这是自然，贵友渡劫已成，这厮出手截杀乃公然违反天条，他是金某麾下雷将，并非天庭册封，故此金某当下就能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转身袍袖一拂，跪地顿首的雷三爷只觉劲风过处，将自己从地上扯起，不由愕然望向金天君。
“雷三，你入我部也有六百余年，莫说金某不讲情义，不给你机会。你只消能在十将军叉下走过十招，今日我就任你离去，绝不阻拦。”
此言一出，不仅雷三爷，连啮铁都顿觉意外，不由问道：“金天君，你这是何意？”
金天君笑道：“十将军，你与这厮恩怨未了，金某送你这份人情，能否如愿就看十将军是不是有此手段了。你大可放心，金某绝不插手！”
啮铁心下讶然，雷三爷眼下身受重伤，莫说十招，自己三招内定能取他性命，但不知为何金天君愿将这亲手报仇的机会送予自己。
更奇怪的是，为何他对马芊然一个凡间修士如此看重，马芊然要他“秉公而处”，他就愿意将效力六百余年的部下性命奉上，丝毫不加推诿，这并不像金天君此人的行事风格。
而马芊然心中却对金天君好感大增，她也看出雷三爷要在啮铁手中走过十招根本毫无可能，金天君在给啮铁报仇机会的同时，也的确能给自己一个“交代”，如此公正无私之举，才符合天庭正神的风范。
就在啮铁和马芊然各自沉吟之时，雷三爷也回过味来，略微一怔之后，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怨忿，令人不寒而栗。
笑声一止，雷三爷戟指金天君，惨声道：“金素！你好歹毒的心肠！我知道此间之事被你发觉，必容我不得，本希望念在六百年效力之劳，将我逐出雷部后能放我一条生路。岂知你转手就将我做人情送出，自己还不用担上私下处决雷将的风险，以免闻天尊面前不好解释，真是好算计！”
说着，目光在马芊然身上一转，冷笑道：“你对一介凡人如此礼遇，与你平日做派大相径庭，我岂能不知你打的是何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