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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终章 雨季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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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陆家父母带着女儿离开酒店以后,周母也忽然有些后悔,虽然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娶陆婷,但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恨她。一方面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过于恶毒,另一方面,她这把利剑刺向陆婷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的儿子。

    周父也责怪她不该这样口无遮拦,她低着头不语。两个人又在包间坐了一会儿,看到儿子周逸知悻悻而归,上前询问情况,一向孝顺的周逸知却冰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不想说话。”

    周母去拉儿子,却被他甩开了手,“妈,我尊重你,你别逼我。”

    周母哭着说,“儿子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为了我好这样对待我喜欢的女人?为了我好拆散我的家庭?在你们看来,她只是我女朋友,在我眼里,她是我重要的家人,她就是我妻子。我不可能娶别人,你们祝福最好,不祝福,我们也不会分开。”

    他走向父亲,“爸,你带我妈先回去吧,我亏欠过她,加上这一次,我还都还不起。”

    周逸知自己回到家,早晨他们还一起在家里吃了早饭,她还在镜子前试穿了几套衣服,巧笑嫣然地问他,“逸知,哪个好看?”

    他宠溺地说,“都好看。”

    “快说,哪套会让你妈妈喜欢?”陆婷嘟着嘴,撒娇地说。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周逸知笑着说。

    “我觉得这次不一样,也许叔叔阿姨还是对我有芥蒂,但是他们来,说明他们已经接纳了我们,我们更应该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心里也舒坦一些。”陆婷分析道。

    然而谁知道,到了晚上,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了。她满心的欢喜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浇灭,他给她打电话,也打不通。她一定恨死了自己,她曾是那么骄傲那么快乐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爱上了自己,让她受尽了委屈。

    周逸知永远记得他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在教室门口的走廊,穿着一件粉色的羽绒衣,头发扎的高高的,她软软糯糯的脸蛋,让人忍不住就像揉一揉,她的简单里透着点狡黠。他一看她就是被家庭保护得很好的女孩,漂亮,干净,高傲,又执拗。

    他那时算得上是浪子,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别人,只顾着自己的理想和热爱,他们说他不靠谱,因为他天马行空,漂泊不定,可是年轻的心脏哪顾得了这些?他们都怀揣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爱就爱了,不管不顾。

    早知道结局如此,他断然不会赴约。他以为她也是。

    他坚持不懈地打着电话,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家里把自己灌醉。挂掉他就再打,拉黑他就再试。他太害怕了,怕会失去她,怕她再受到伤害。

    就这样熬过了两天,他不知道那是第多少次打给她,终于接通了。

    电话那头是她微弱的哭声,“逸知,我要见你。”

    他跌跌撞撞跑到车库,开上车飞奔去见她。他说,“我以为我弄丢你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陆婷扑进他的怀里,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口。

    “再也不会,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周逸知紧紧抱住她,“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祝福,从一开始,我们就被人不看好,不也走到今天了吗?陆婷,我们结婚,他们是我的父母,不是你的,我会尽我的责任与义务,但我也不需要你再去面对他们。”

    陆家父母也拿女儿毫无办法,只好把女儿留在武汉,准备回家。临走之前,陆母心疼地说,“婷婷,为什么呀,怎么就非他不可了呢?”

    “我也不知道,妈,但是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婷婷,你真的快乐吗?”

    “是的妈妈,有时虽然快乐伴随着痛苦,但我是真的快乐。”

    他们无数次接近幸福,又无数次被现实击碎,唯独没有改变的就是,他们依然爱着彼此,谁都没有先说放弃。

    陆婷时而会想,哪怕就这样一直待在他身边也好,不去想那些令人头疼的现实,不去计划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就这样待在他身边。他给她爱,给她钱,也给她陪伴。

    他们的房子也下来了,周逸知几次三番催促陆婷开始着手装修,好早一点搬进去。被催得多了,陆婷开始找装修公司,逛家居市场,周逸知的工作繁忙起来,他在为了合伙人的身份努力着,周末都在加班。陆婷经常一个人做不了决定,给他打视频让他参谋一下,周逸知总是说,“你喜欢就好,我都行。”

    秋天的时候,毛坯房慢慢有了家的样子。周逸知手头的工作也开始收尾,收入再一次大幅提升,两个人开始选起了家具。

    陆婷逛的那些他都看不太上,他趾高气昂道,“陆婷,你能不能把品味提升一下,看点儿贵的。”

    陆婷抬起头,“性价比高的难选,贵的还不好选?”她拉他来到一家卖沙发的店,她早就看上了一套进口牛皮的沙发,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时候还在硬装阶段,路过这家店却对这套沙发一见钟情了,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店员给她介绍,“女士,这是意大利进口的,您可以坐上去试一下。”

    真的太舒服了,一问价格却把陆婷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标签,结果向店员确认,确实是十二万八千八。

    她吐了吐舌头,赶紧从沙发上起来,生怕坐坏了。

    这次她拉着周逸知再次走进这家店,店员显然已经不记得她来过一次,又介绍道,“这款沙发是意大利进口的,二位试一下”

    她抱着周逸知的胳膊抬头看他,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周逸知看了一眼标签,嚯,确实是贵的,却没有一丝犹豫,“就它吧。”

    店员也愣了一下,大概她也少见这样出手阔绰的买家,向周逸知确认道,“先生您要买它是吗?”

    “对,有优惠吗?”

    “有的,打完折十万五千块。”

    “哦,那就它了。”

    店员马上开票,确认发货时间与地点,毕恭毕敬目送他们出了门。

    走出好远,他们才抑制不住开心地笑起来,周逸知心满意足地搂着陆婷,志得意满道,“有钱真好,我还要赚更多更多的钱。”

    那时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终于兑现了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的承诺。

    海洲集团其实也没有逃脱这两年经济不景气下的裁员风波。海洲集团也人员庞杂,这些年仗着效益还好,养了不少闲人,但今年开始,陆续裁员了不少人。

    设计部有几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也已经拿了赔偿金准备离职,陆婷知道,暂时人事不会动自己,是仗着周逸知在海洲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可是她也不傻,她总不能在他的庇护下活一辈子。

    她不想一辈子在海洲集团活在周逸知的光环下,谁都知道她是周逸知的女朋友,她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周逸知,身边的人是不是会对她又是另外一副面孔。再加上在设计部始终不是她自己的专业,一直做着打杂的工作,可能如果她是周逸知的母亲,也会对这个儿媳妇颇有微词。

    所以那段时间她除了忙装修,就是在忙着考公务员。

    她想要考公,一方面是为了自己,一方面是为了得到周家的认可。

    周逸知却总是说,“你不用这么累,我完全可以养你,你已经快要三十,跟那群年轻人一起重新混职场,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只是陆婷常常想,他说了养自己,怎么养呢?她到现在,都还不是他的妻子。

    她跟他一起商量报哪个岗位,周逸知觉得都大差不差,竞争都是激烈的,与其分析来分析去,有时候倒不如命运的安排。于是他劝她报离家近的岗位,陆婷犹豫不决,于是她说,等等看吧,最后两天再报,看看人数多少。

    然而就是等待的这几天,周母病倒了。

    心脏病突发,紧急做了手术。周逸知只跟陆婷交代了几句,就匆忙要往家赶。

    陆婷说,“我陪你回吧?”

    “别了,我怕她见了你更激动。”

    陆婷还能说什么呢,她帮他整理好衣服,送他出了门,感到心头一阵空落。

    她顾不上想太多,他说过的,不需要他们再见面,那是他的父母,他的责任,她以为她与他的责任可以相安无事。

    于是陆婷也就安心备考,偶尔给周逸知打个电话,关心一下那边的情况。

    周逸知只是说,“放心,刚做完了手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嗯,逸知,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去看看阿姨,我觉得,我们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

    “不不不,你别来,我妈情绪很激动,我尽量不提你的名字,但是她总说着说着就说到你,然后就唉”

    陆婷听了,心沉下去,只好说,“那你好好照顾阿姨吧。”

    挂了电话陆婷心生叹息,却又无能为力。这一生她有过两次无力感,一次是他说要出国,第二次就是现在。她定下心来,决心冲刺一把,考公这件事她也断断续续准备了大半年,离考试还有一个月,也许这是她唯一能让对方认可自己的方式。

    她倒不是说对编制有多深的执念,只是到了三十岁,可走的路实在不多,在求职市场上像她这样的一抓一大把,那些单位连简历都懒得看完,起码考公这条路,拼的就是分数,还算是一条可走的路。

    刚要学习,周逸知的电话打了过来。她接起来,却是一片嘈杂,她“喂”了几声,没有回应,陆婷笑笑,想着定是刚跟周逸知通过话,他不小心按了回拨。刚要挂电话,只听那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她喊着“逸知,在听吗?逸知?”

    没有人应答,却听到周母歇斯底里喊道,“你让我去死行了,你不用管我,跟她过去吧。”

    周父在旁劝慰她,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

    周逸知的声音可能离得近的缘故,听得却异常清晰。她听见他说,“妈,你总要给我时间,我相信你也不想我伤害她。她两次在最难的时候都没有抛下我,做人要有良心。”

    “你要多少时间?你妈能等得起吗?你不跟她分开,我看我是出不来医院。”周母咬着后槽牙说道。

    电话里传来周逸知长长一声叹息,“她在考试,总不能这个时候吧。妈,你理解理解我,我亏欠她,一辈子都亏欠。”

    陆婷握着电话,分不清她是说给他妈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她一厢情愿的孤勇,最后成了他沉重的负担。

    陆婷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听到了这些,于是在他发现之前挂掉了电话。

    她蹲下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时至今日,她都没有心疼过自己,而是心疼周逸知。他多难啊,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

    他在两难中僵持了太久,从一开始难在为做父母的工作努力,现在变成了难在结束不了跟自己的这段关系。她知道他不忍心开口,可是对立面是他妈妈。

    她也不想有一天,那些爱情在这些为难中只剩下了感激与心疼,就算她能留在他身边,也不是因为他爱她,而是因为他欠她。

    真可笑啊,她为他排忧解难,冲锋陷阵,到头来,她成了他最大的心头患。

    这是最悲哀的一件事。

    报名的最后一天,她坐在那里思索了许久,颤抖着在点击了鼠标。她选择了报考老家的市场监督局。陆婷对考试还蛮有信心,一是她准备的很充分,几次模拟考都还成绩不错,二是县城竞争也没有一线城市那么激烈。

    考试之前周逸知回来了,好像无事发生,陆婷也没有提及关于那通误接的电话。他们各自怀揣着心事,陆婷从来不知道,周逸知其实想得更多的是怎样安抚母亲的情绪,来争取和她走下去的机会。周逸知也从来不知道,在陆婷心里,他们之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她把每天都当作末日来爱他,想把他的一切尽数刻在记忆里。

    考试那天是周逸知送她去的,就像去赴一场大学时候的期末考试,到了门口,他笑着说,“别紧张,尽人事听天命。”大学的时候陆婷因为怕挂科而紧张的时候,周逸知也都是这样劝她的。他的笑还是那样好看,像冬日的暖阳,明媚、温暖,充满宠溺的味道。

    她贪婪着想多看看他的脸,她多想能看他一辈子啊,她也曾以为她可以跟他一直到白发苍苍,动弹不得,向世界告别的那天才依依不舍和他说声再见。然而她已经没有两全的办法,除了离开。

    周逸知见她看着自己愣神,拍拍她的刘海,“快进去吧,傻想啥呢?”陆婷这才进了考场。

    笔试成绩公布的那天,周逸知回到家,边脱外套边问陆婷,“今天出成绩,你查了吗?”

    “查了。”陆婷倒了杯水递给周逸知,平静地说道,“我岗位第一。”

    周逸知瞪大了双眼,“厉害啊,你第一这么镇定?”

    喜悦是有过的,不过伴随着破茧重生的阵痛。

    周逸知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像是周身穿上了一层保护罩,有点看不清楚了。他对她说,“是该保持冷静,还有面试呢。什么时候面试?”

    “大概,下个月吧。”

    周逸知盘算着,“下个月,可能我要出趟差…”

    话音刚落,只听陆婷说,“你忙你的,我自己就好。”

    周逸知反倒觉得有些难受。她患得患失的时候,他觉得她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现在她善解人意了,他开始感觉到愧疚了。他说,“我把车留给你,你开车去。”

    “不用,我坐飞机去。”她说,“我报了老家的岗位,我准备离开武汉了。”

    她平静到像是在讲别人的事,周逸知何等的聪明,只惊讶了一瞬,马上意识到,她是真的要走了。

    原来她都懂,懂自己的左右为难,懂自己的无能为力。她知道,他终究给不了她一个未来,于是她不声不响地做了决定,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连通知他都是这样轻描淡写顺其自然。

    她的眼眶红起来,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她的眼泪都是可以忍住的。

    周逸知知道,他们之间走成了死局,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她替他做了决定。像是心被抽走了什么,但很快他冷静地说,“挺好的,你父母就你一个女儿,出来这么多年,回去挺好的,还是铁饭碗,不用再跟着我受罪了。”

    其实她还没有面试,尘埃还未落定,她内心甚至还有一丝不该有的期待,只要他挽留,她可以再一次为他抛下所有。

    然而他没有,他怎么挽留,怎么让她抛下所有,毕竟他连自己家里都搞不定。

    她的心跌倒了谷底,这也许是唯一一个在成绩发布当天心如死灰的岗位第一吧。

    她说,“周逸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过不了面试,这些年我的简历一片空白,我回老家,会不会有活路,你想过吗?”她的眼泪无声地奔出眼眶。

    周逸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你不会没有活路,如果你没考上,我娶你。”

    她只觉得可笑,她等他娶她,等了那么久,等到她都不再有期待。

    她抬头,脸上挂着泪,几近卑微地问道,“你真的会和我结婚吗?你爸妈会点头吗?”

    他看着她的脸,心像是被人攥住一般,疼痛到无法呼吸,“他们会点头的。”

    她绝望地笑了,他还是要让他们点头才肯娶她,而不是,不管点不点头我都会娶你,意思就是,他们不点头,他绝不会娶她。时间在飞奔向前,带着他们跨过2010年之后的第一个十年,现在已经是第二个十年,他们的爱意在被光阴消耗着,他们的坚持又能在这时间的洪流中走多远呢?

    原来,她根本没有退路,她必须要靠自己,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岗位第一并不是斩断他们关系的冷刀,而是通往她未来人生的金钥匙,和在即将被爱情刺伤时候的金盾牌。

    她多感激自己,为自己做出的正确选择。她从来都没有第二种选择,只是当初爱到深处的她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宁愿灰飞烟灭,也想要得到一点关于他的光和热。只是年少的她不懂,这光和热其实并不属于她,只是短暂地照亮过她,温暖过她。她越是贪恋,就越会被灼伤。

    大学的时候如此,如今亦如此。

    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周逸知的公寓。

    在从武汉回家乡的火车上,陆婷翻着手机相册里那些和周逸知的过往。

    他们牵着手的照片,在江边看日落的合影,一起被封在家里做面膜的照片,一起在巫山的山水前的照片,一起躺在周逸知公寓的床上坐着鬼脸的自拍…

    她按着删除键,心如刀绞。

    难道把这些照片悉数删掉,就能把过去一并抹掉吗?难道陆婷真的希望把这些过去一并抹掉吗?那是她生命中最快乐最真实的一段时光啊。

    可是她该怎么保存这些记忆呢?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就在心里吧,就在心里吧。和青春里的那一段美好,一并封存。

    傍晚时分周逸知回到家推开门,灯暗着,桌上也没有热气腾腾的茶水,冷清的家告示着,他彻底失去了她,那个他以为永远不会离开,自己招手就能召唤到的她。

    他打开冰箱,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鸡蛋、蔬菜和牛奶,她连离开都温柔地像一阵清风。

    她留下一封信:

    “逸知:

    还记得吗?我曾经也像今天这样给你写信。

    那很多很多封信,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回信。你总是笑笑,说我矫情,说我文艺。

    今天这一封,也不必有回信。

    我回到了岛城,回到了我们的学校走一走,你知道吗?我曾经最爱吃的那家面馆,重新开业了。可是,当我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吃到了久违的味道时,却感觉很失望。一点都不好吃了,我一点都吃不下。我曾经真的能吃光这一大盘面吗?

    我发现好多东西都是这样,记忆里犹如仙境的美景,重新回头看,也不过如此;记忆里惊艳的味道,再回头尝一口,也味如嚼蜡。

    是不是回忆里的东西不该去碰啊,不然就只能幻灭呢?我以为我用尽全力,起码我这一生可以酣畅淋漓不留遗憾,可是我不行,我只是把一种遗憾变成了另一种,结局并没有变好。

    逸知,我爱你,爱到宁可我自己疼,也想让你快乐,可是我却发现,只有离开,才能让你过得轻松一些。

    直到现在,我依然感谢,感谢遇见,感谢陪伴,人生路很长,我现在越来越明白,我们也许不必非要一起走完一生,路途遥远,分叉口上的我们不必为难,放下过去,走我们该走的路,去我们该去的地方。而我们携手走过的路,也从来不是白走。

    祝你幸福!bye!

    陆婷”

    他握着手机,坐在冰箱旁,呜咽着,抽泣着。

    他应该是如释重负的,可是好像并没有,此刻他只觉得空空荡荡,无处栖息。

    他没有回信,亦没有挽留。这是一道无解的题,他对抗不了他的父母,又舍不得青春时候付出过的爱,舍不得最初爱过的人,可一生太长了,他们敌不过时代的变迁,时光的变换,他们的爱在漫长岁月中,再也回不去从前。他赞同陆婷说的,有些东西,只适合留在记忆里,它曾惊艳过岁月,而如今,却变成了拉扯骨血的疼痛。

    他只是惋惜也抱歉,她来时,带着一身的孤勇勇闯疫区,她走时,却只有一声荒凉的叹息。

    陆婷走后没多久,家具店就来了电话,他们预订的沙发到了,那是她最爱的沙发,摆在她亲手布置的家里面,她却再也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周逸知联系过陆婷,要把房子给她,或者给她房子至少一半的钱,因为那是曾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现在分开,也应该给她一半。可是陆婷说,她只要她当初出的那二十万,多一分她都不会收。

    她依然执拗,高傲。

    陆婷后来无数次想,如果没有当年课堂上那一次见面,她的人生会不会好过一些,但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与他的这一场相遇。

    而人这一生,总要有无数次分离,要说无数次再见,很多时候我们说再见,是希望余生能够有机会,再次相见。而有的告别,却意味着永别,再也不见。

    又是一个夏天,陆婷和一群比她小将近十岁的毕业生一起入职,终于穿上了市监局的制服,九年的时光,她从工厂的建设者摇身一变变成了监督者与执法者,不禁唏嘘岁月的离奇。陆婷的爸妈也终于扬眉吐气起来,逢人便说女儿考上了公务员。

    卓然的生活也一天天好起来,女儿上小学后一直懂事争气,下班后看着女儿乖巧的写着作业,旁边是阶段测验的满分答卷,厨房里是已经提前洗好的菜煮好的粥,觉得自己一切辛苦都值了。那些过往的伤害也越来越随风淡去。

    米亚和刘平正在为了孩子的学区房奋斗着,俩人忙忙碌碌,为了琐事偶有争吵,平平淡淡过着自己的日子。

    彭川靠着车队熬过了行业的寒冬,在年初大家刚刚摘下口罩时,就嗅到了大家报复性旅游的商机,先是重振旗鼓复活了自己的队伍,然后又在云南大理租下来几栋民房做成民宿,一楼做旅拍,忙的不可开交,赚了个盆满钵满。

    周逸知凭着掌握着机器人研发最顶尖的技术从副总监跃升为合伙人,收入再次翻番,几乎实现了财务自由。他买了江景豪宅,搬了家,离开了公寓,而和陆婷一起买的那套房子,他再也不敢踏足半步,就那样空在那里。他成了公司里刚毕业的女大学生都知道的钻石王老五,他不再是当年在k大,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抱着吉他的少年,但他始终光芒万丈,只是变成了另外一种光芒。

    他们都迈向了三十而立的中年,像我们在地铁、写字楼、商场等任何地方擦肩而过的中年人一样,行色匆匆,奔波忙碌。

    他们这一代人,一边搞钱一边养生,一边培养下一代一边陪逐渐老去的父母奔波在医院,沉重的负担就这样压在了肩上,看见了生活越来越多不如意的一面。

    那热烈青春的巨幕也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只是有时闭上眼睛,身体就像会轻飘飘地漂浮着,在时间的河里逆流而上,看见年轻的自己,看见飞扬的青春,看见当初紧紧聚拢在一起如今却消散在人海的少年。

    然而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时,也无风雨也无晴。

    即便风声鹤唳,光怪陆离,充满了种种无法弥补的遗憾,但那仍是我们最好的年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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