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爱常有始无终
马上就是2021年了。
许久没有音讯的冬梅忽然在群里发来消息,“亲爱的们,我要结婚了。”
冬梅这些年鲜有消息,最近一次见她,还是在米亚婚礼的时候,倒是前些年还在岛城的时候,陆婷经常路过彭川的旅行社,有时候会进去坐坐,问到冬梅在忙什么,彭川回答,“嗨,她忙得很。”
冬梅读博以后,渐渐退出了女团,据说还赔了一些违约金,她在自媒体上却是混得风生水起,学霸,美女,博士,知性又热辣,哪个标签都能够让人眼睛一亮。
群里瞬间躁动起来,却有个问题令她们感到蹊跷,从2011到2020,九年的爱情长跑,为何要突然在冬梅毕业前夕着急结婚?于是陆婷小心地问,“你怀孕了?”
“没有。”
“那怎么等不及最后一年了呢?这么长的爱情长跑都过来了。”
“不是他。”
三个简简单单的字,却如雷声隆隆。群里瞬间寂静下来。
“是谁?”
冬梅说,“你们不认识,是在北京认识的。”
陆婷痛心疾首,“冬梅你糊涂啊。”
那时彭川的旅游公司已经风生水起,算得上是个颇有财力的小老板了。可是面对在北京见过了更大的世界的冬梅,彭川除了有点小钱,对冬梅未来的人生似乎没有什么助力。
彭川几次想把他的业务扩展到首都,可是困难重重,他深植岛城这片土地,离开了岛城,他毫无优势,换一个地方,无异于从零开始。他无数次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可他不知道,这个抉择可能并不属于他。
冬梅离开岛城去北京的那天,他们还不知道这个世界距离与时间的残酷,在年轻的他们看来,相爱可以抵御世间的万难,却从不曾想过,他们在不同的世界里待的久了,就回不来了。
冬梅最后一次回岛城,没有联系陆婷她们仨,她悄悄地来,又悄悄地离开,是因为,她有重要的事要做,她是来跟彭川告别的。
她的火车到达岛城,彭川满怀期待地等在出口处,像以往的每一次,他穿着西装,站的笔直,带一束红玫瑰,迎接他最爱的女孩。也像以往的每一次,他推掉所有工作陪她,他带着她跟朋友聚餐,骄傲地介绍,“我媳妇,北航的博士。”
他以为他等待,就总有抵达幸福的那一天。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幸福,却是告别。
她和他进行了最后一次约会,她说,“彭川,回学校走走吧。”那是他们初相识的地方。到走那天,她也没说出分手两个字。
他养了她接近五年,刚工作的时候自己都还捉襟见肘的彭川,却在给她买大牌护肤品买手机电脑的时候一掷千金,她想起那年她丢了钱包,是他把自己的钱包给他,豪气地说,“拿去用,别给我省。”可是冬梅从来不知道,那时候,他带团的时候包里都放着榨菜和馒头充饥。
她怎么忍心去伤害他啊,她怎么能面对他失望的表情?
冬梅回北京的那天,彭川去送她,在火车站他们长久地拥抱在一起,像是一生那样长。冬梅说,“我可能要留在北京了。”彭川说,“怕什么,天涯海角我们都会在一起。”冬梅笑了一下,彭川知道她对自己没了信心。他说,“我去北京找你,你等我。”冬梅点点头,向他挥手告别。
彭川从来不会想到,转身之后的冬梅,是怎样的泪流满面,她在心里,已经向他诀别。
冬梅也不愿意放弃这段感情,可是听他说“你等我”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她对他非常没有信心。他只是一个专科生,虽然是有了一些钱,但是在偌大的北京,那些钱都不够买一套房子。冬梅不想拘泥于有一份工作,买一套房子,生个孩子,过那样平庸平凡的生活,他给不给的了她想要的生活,要打很大的问号。这些年,她和彭川曾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却忽略掉最最现实也最最无奈的那件事,就是两个人已经走向了不同的人生。
北京距离岛城,也不过是几百公里的距离,这都不算什么,可今天他说要去北京的时候,她才发现,这距离变成了巨大的鸿沟,他跨不过去,她也不能跨回来。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冬梅忍不住哭起来,她哭这些年的爱,也哭这些年的愧疚。那时她已经清楚的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虽然彭川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却无可奈何,他看着两个人的关系滑入悬崖,却毫无解救的办法。他也不是不努力,只不过他的努力,她看不上。
当她提出分手的那天,彭川彻底慌了。她连电话都不敢给他打,只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我家里人反对,我们分手吧。”于是他扔下公司的繁忙,连夜赶到北京她租的房子。冬梅的妈妈也在,看到眼前这个高大的小伙子,显然明白他是谁,却只是低低喊了声,“于东梅,你朋友来了。”彭川不失礼貌的说道,“阿姨你好,我是彭川……”冬梅妈妈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去叫她。”
冬梅妈妈是第一次见彭川,本以为他就是不务正业的小痞子,虽然他也算事业有成,可见到彭川的那一刻,她却发现彭川彬彬有礼,长相周正。
彭川不明白冬梅妈妈为何不喜欢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是冬梅骗了自己,她拿父母做了挡箭牌,想要给这段九年的爱情留下最后一点体面。他对她坚信不疑,以为她是迫不得已,可他忘了,她是多么有主见有思想的姑娘,若她爱他,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反对跟他分开。
冬梅下楼以后,张口就是一句“对不起”,她说“彭川,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可是我们都还年轻,我们不能在勉强里过一辈子,我也不能因为愧疚假装爱你。彭川,别互相耽误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变了。”
彭川来时的路上,他想了许多许多要说的话,他想问问她,忘了他们曾经快乐的曾经吗?也想问问她,怎么才能让她的父母满意,他可以给她很多很多的彩礼,更想问问她,他要怎么做才能不分手,关掉公司陪她来北京创业可以吗?
但冬梅这样说,他就懂了,问得越多,越是自取其辱,让自己难受。
彭川给了冬梅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他说,“祝你幸福!”冬梅伸出手,也给了彭川一个最后的拥抱,“你也是,你会过得好的,彭川。”
彭川果然是聪明又体面的男人,他们这也算是好聚好散,只是回头看,令人不免惋惜。
他们本是应当毫无交集的人,却因一次错拿的快递参与了对方的青春。
命运的手掌翻云覆雨,它将两个人各自平寂的人生路引向了轰烈,却在拐弯处设下了关卡,他们陪对方走过了最艰难的路,经历了最惊艳的年少岁月,却走散在各自的苦尽甘来。
冬梅的婚礼,她们仨谁都没有去,一来疫情原因不方便外出,二来她们谁也不想去看她牵着别人的手走向光芒。只是听说冬梅的老公是北京人,他的父亲是科研领域的大人物,他家欣赏冬梅,是因为看中了她的才气和能力,而冬梅的妈妈也显然很满意这个女婿,婚礼照片上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冬梅嫁给他,以后的路大概能走的更顺畅些。
只是她们问冬梅,“九年啊?你真的说不爱就不爱他了?”
“嗨,智者不入爱河。”冬梅打趣道。
2021年春节,四个长辈终于坐到了一起。
寒暄过后,大家都端坐着,周逸知率先打开了话题,“叔叔阿姨,爸,妈,我跟婷婷,你们也知道,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我们想着,把婚事定下来。”
周逸知看向自己的父母,希望由他们来提议婚事,然而周父想说什么,却被周母一个眼神制止了。
周母笑笑,“这么着急,是不是对彼此都不负责任呢?”
陆母一听这话,勃然大怒,“不急,我们不急,只是你们没这个意思咱们谈什么呢,坐在这儿了,是为了闲聊天吗?”
周母被陆母吓了一跳,于是说道,“我知道你们女孩儿比较着急”
陆母更加愤怒,“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们不急,我本来就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我女儿好端端地为了他工作都不要了跑来武汉。不是因为你儿子,我女儿什么样的找不到?”
周逸知从中试图打圆场,却根本插不进话去,只能劝自己的妈妈,“妈你不急我急啊,你别给我捣乱了行吗?”
陆婷的眼泪都要流出来,怎么就这个样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为什么人家的父母见面也好,订婚也好,都是其乐融融,到了自己就这样子,她想不明白她和周逸知到底哪里错了呢?
周母向后靠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对陆母说,“弟妹,我不太明白,你女儿为什么非要来武汉找我儿子,当时我们家出事儿的时候,你们抛下我儿子,怎么现在不嫌弃他了啊?”
陆婷看向周母,字正腔圆道,“你可以问周逸知,我们当初分手,是因为这个吗?”
“我说了不是,可她不相信。”周逸知解释道,“妈,你不能这样主观臆断啊。”
陆母重重拍了下桌子,“周逸知,你家真是好没良心,那年过年我女儿直到年根才回家,她在哪儿?她在医院,帮你们照顾病人,就换来你们这样看她?”
说罢她转头看向女儿,“陆婷,你自己瞧瞧,这就是你拼了命要嫁的家庭?你值不值?”
“妈,你们都少说两句行吗?”陆婷看向周逸知,却看到了他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看向周母,一字一句问道,“阿姨,我知道你不同意,但我以为是因为你算过一卦,说我们,我们不合适,只是没想到解释过这么多次,您还是因为这个,我不管您信还是不信,周逸知心里最清楚,当初我们分手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叔叔的病情,我今天都不会向您解释,我没有必要自证。只是我奇怪,您那么远赶过来,只是为了来反对我们吗?那您倒不如不来,大家不必这样难堪,也都心照不宣。”
周母依然不疾不徐地说着,“我没说反对,我只是替儿子感到可惜。我儿子不会不娶你的,我拦不住他,从你流产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结局。”
听到“流产”二字,陆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耳边嗡鸣,天旋地转,身旁沸腾的声音杂乱不堪,直到爸爸把杯子重重摔向地上,任由父母拉着她的手走出了酒店。
周逸知跟了出来,向陆家父母道歉,却被陆母骂道,“我女儿哪儿对不起你了,要被你家这样羞辱?”周逸知试图去抓陆婷的手,却被她躲开了。他想不到妈妈会用流产来攻击陆婷,陆婷也想不到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的妈妈。她从来没对自己的父母说过她流产的事情,她今天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在那一刻,他们的心该有多痛啊?
陆婷哭都哭不出来,看着父亲叹气母亲流泪,她也心如刀绞,妈妈站起身来,“走,我们回家。”
陆婷却拒绝道,“妈,我不想走,错的不是他,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爸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到了今天,你还想嫁给他?”
“是,我想,我无比想。我不明白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一直在努力地生活着,坚定不移地爱着对方,却到今天连结婚都是奢望。”陆婷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陆父怒道,“我绝不会允许你嫁到他家。”
周逸知的电话在此时打来,陆父夺过手机挂掉,陆婷泪水涟涟望向父亲,“爸爸,就算分手,我也总要跟他做个了结吧。”
“不需要。”陆父愤然,“跟他们彻底断了联系,在离开武汉以前,你哪里都不许去。”
“我所有东西都在他家里。”
“不要了,事情过后让你妈去给你拿。”
从那天起,陆父陆母片刻不离守在女儿身边,可是陆婷也是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吃饭。她用绝食向父母抗争,因为她知道,周逸知一定也在抗争着。她不能放弃,他们只要有一个放弃,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果然绝食这一招对父母最管用,连续两天没有吃饭的陆婷嘴唇都开始发白,妈妈急得直哭,“真是造孽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人呢?”
陆父也松了口,把手机还给了女儿。“他到底有什么好?”
陆婷已经饿到手脚发软,却依然坚定有力地说,“爸爸,我跟他分开过,我知道跟他分开是什么滋味,我真的不快乐。爸,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