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只是深爱过他,仅此而已
手术室外周逸知不停地问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医生告诉他,孩子是生化掉了,是有这种可能的,怀孕前期最容易出现。不过你们还年轻,好好保养好身体,以后还有机会。
病房里的陆婷戴着口罩,却依然难掩苍白虚弱的面色,她望向窗外,又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春日,她原以为会在这个春日孕育出新的生命,却没想到,这个孩子只是短暂地出现了一下。
周逸知看着陆婷神情落寞的样子,轻轻把她揽入怀中,“医生说了,我们还年轻,不急,等我们结了婚,我们会有孩子的。”
“可都不是周清华了。”
周逸知愣住,她居然还记得大学时候给孩子取的名字,他原以为她那时只是在说笑。他也从未想过,原来在她把自己关进屋里的那些天,也在期待着新生命的诞生。
明明他们只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拥有米亚和刘平那种平淡的幸福了。
“周逸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们总是离幸福很近,却又很远。手术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那么小,那么可爱,转过头来冲我微笑,然后向我挥手,他就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后你,我找不到你,我叫你的名字,也没有回应”
周逸知紧紧抱住她,打断了她悲伤的呓语,“不,陆婷,我们只是因为特殊的时期,才没能好好保护他,是我没照顾好你,你的情绪也不稳定,他还会再回来。陆婷,你别这样想。”
陆婷摇摇头,“不会回来了,他不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我们在一起,生活就变得这样失控,我就会这样狼狈不堪。”
周逸知听了,忽然想起妈妈打来的电话,他没有告诉陆婷,电话里妈妈让他跟陆婷分手,原因就是她去算了一卦,说陆婷克他。周逸知只觉得荒唐可笑,他说,“妈,好歹你也是读过书的,你迷信这个?”
照陆婷这么说来,倒不是她克他,而是两人相克了。他自然是不信的,笑说,“胡说八道。哪里狼狈不堪了?生活本来不就是充满风雨。”
“可我不在的时候,你有风雨吗?”
那倒真的没有,她不在的时候,他顺利考去了美国,顺利毕业,顺利进入海洲,顺利升职加薪到了今天。然而陆婷离开了他,倒是过得风雨重重。于是他说,“那我也愿意跟你一起共担你的风雨。”
“可是我不愿意。”陆婷头扭过去,看着窗外,“周逸知,我认识你以前,曾想要过平庸的人生,大概是因为那时的我太满足。是你带我看过人生更加辽阔的一面以后,我以为我和你一样,我以为我可以乘着你的翅膀,就可以一直待在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可是我错了,你走后,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灰暗的人生,可是我再无法接受自己一直待在灰暗里。”
周逸知听着,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什么啊,别想这么多吧。”
“你让我说完。我这么多年,跟自己较劲儿,可是我发现,这也许不是我应该有的生活。因为我来见你,我旷工了,好巧不巧那天出了事故,我的事业几乎走到了终结,其实也无所谓,我还有工作,也算是钱多事少离家近,可是我总是不能甘心,这一次,我又跑来了武汉。”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如果不是对你有深刻的感情,我的人生大概会少许多坎坷。”陆婷哽咽道,“周逸知,幸好,这个孩子没生出来。”
“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们分手吧。”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
陆婷出院的时候,武汉已经重获新生,社区解除了门禁,他们再也不必被禁锢在一起,僵持着,冷战着。
她径直走到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周逸知抓住她的手腕,“别闹了好吗?”
“逸知,我不是闹,这就是我们的结局,无论是我今天走,还是以后走,我们都是要散的。”
“我听不懂,一切都好好的,就因为一个孩子?”
“就因为?一个孩子?”陆婷抽出手腕,“呵,你真的不懂。”
周逸知把她的行李箱扔到一边,紧紧抱住她,“不管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总之你现在不能走,你还没恢复好,你要去哪儿?回家吗?就你这个性格,我猜你根本不会告诉你爸妈你流产的事儿,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见陆婷不说话,周逸知又劝她,“这么多年,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在一起,为什么要轻易放弃呢?”
“是我吗?是我要放弃吗?”陆婷一字一句地说,“我听见你跟你妈妈打电话了。”
周逸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就是迷信,我也说她了。”
“不是,我听见你说,你不能和我分开,是因为我怀孕了。”
周逸知想起来,他跟妈妈说过,“她现在怀孕了,我怎么跟她说分手?我不能没良心吧?”于是他向陆婷解释,“我那是跟我妈那么说,你不怀孕我也不会跟你分啊。”
“孩子对你来说,是一种束缚是吗?周逸知,我不是那种靠孩子绑住你的女人,何况孩子没有了,我们可以分手了。”陆婷冷冷地说道。
周逸知念她刚出院,不想跟她争吵,于是指着门说,“你不用想出去,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我请了月嫂来给你调理身体,下午就到,你先调理好身体,再说这些破事儿。”
接下来的几天俩人生疏的像陌生人,月嫂都诧异,这样的空月子她也伺候过不少,但从没见过这样的夫妻。也有愤恨不平的女人,也有冷漠寡言的男人,但这个家里,女人倒也温和,男人也无微不至,可是就连倒杯水,女人都要说句谢谢。按理说也算相敬如宾,但月嫂就是觉得奇怪,他们两个,好像无爱也无恨,就像是那种街上遇到的路人一样。
就像那天,女人在换衣服,男人忽然打开了门问她晚饭要不要吃豆角,女人就转过身让他出去。男人竟真的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月嫂实在忍不住,问周逸知,“你俩什么关系啊?她这月子跟你没关系啊?”
周逸知冷峻的脸让月嫂觉得自己多了言,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俩太奇怪了。”
周逸知开口道,“她是我媳妇,情绪不好,一切都由着她就行。”
三人在桌前共进晚餐的时候,周逸知讲了个笑话,陆婷没忍住笑了一下,接着又面无表情地吃着自己的饭,周逸知却心花怒放,刚想继续说点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挂掉,电话又响。陆婷冷笑一声,“你接吧。”
周逸知又挂掉,又响,反复几次,他接听了电话,“周总,您能回公司一趟吗?林总修改了合同,导致我们的项目出现了问题,客户现在正在闹呢。”
周逸知从陆婷出院以后,就再也没离开过家,他不敢走,他只怕他再一回家,就见不到她了。陆婷明白他的心思,说道,“你放心,我不走,你忙你的吧。”
见周逸知犹豫,陆婷又看向月嫂,“张姐在家呢,你可以让她帮你看着我。”
周逸知这才起身,临出门又扔下一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月嫂见周逸知出了门,再也忍不住,她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到底什么情况,你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陆婷见月嫂关心她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张姐,他不是坏人,放心吧。”
月嫂这才长舒一口气,“我以为他软禁你,我来了五天了吧,周先生也五天没出过门,总一副怕你跑了的样子。还有,你们怎么感觉不熟呢?”
“我们是不太熟了。”陆婷苦笑一下,“我们,也不过是只拥有过对方青春里的一年而已。太久太久了,毕竟隔了这么久,其实这么说来,我可能并不了解他。我只是深爱过他,仅此而已。”
月嫂听得云里雾里,这俩人真是太奇怪了,但好像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女生不是被强迫的就好了,于是她安慰道,“你说得这些我也不懂,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不就够了吗?我觉得你就是太矛盾太压抑自己。”
陆婷承认,月嫂说得没错,她的确矛盾,她想要离开周逸知,却也不想离开。爱使她痛苦,无论是否拥有他。
周逸知忙完了工作,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想到陆婷那张臭脸,叹口气坐在办公桌前发呆。
有人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他抬起头,看到设计部新来的副经理蒋璐瑶,面带愠色,“怎么不敲门?”
“周总我敲门了,您没听到吗?”
周逸知有些尴尬,欠身站起,“什么事儿?”
“有个字需要您签一下。”蒋璐瑶递上一份文件,周逸知拿过来简单看过,没什么问题,拿起笔签好字,蒋璐瑶拿到文件准备离开,“周总那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周逸知心烦意乱,挥手示意她出去,在她关门的那一刻,周逸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诶蒋经理,跟你打听个事儿。”
“什么?”
“之前听说你在江宇房产有认识的人,能不能帮我找找人,挑个好楼层?”
“周总您要买房啊?江宇新开了个楼盘,我帮您问问?”
“诶好的,麻烦你了。”周逸知难得露出微笑。
“干嘛现在买呢?您这个级别,用不了两年公司会帮您买的啊。”蒋璐瑶奇怪周逸知刚来没多久就着急在武汉买房,加上这个时期,买房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我等不了啊,我急着买房结婚。”周逸知回答。
“您要结婚?年前不是大家都说您单身吗?”蒋璐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那会儿我确实单身。”
“那您这闪婚啊,什么样的姑娘让您这么短时间就迫不及待要娶她了?”
“也不算短了,也有个七八年了。”
蒋璐瑶彻底糊涂了,刚还说年前还是单身,怎么又七八年了,她又忽然恍然大悟,“哦,明白了,前女友!”
“你该下班了蒋经理。”周逸知提醒道,“别忘了帮我问房子的事儿,谢了哈。”
周逸知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笑声,陆婷正跟月嫂说笑呢。他不禁嘴角上扬,好久没听到她笑了,从得知怀孕以来,到现在,她一直板着一张脸,怎么哄都不行。也是,她一直都是这么难哄,不是吗?大学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不再惯她这些臭毛病,但是到了今天,她还是这样。
他打开门,笑声也戛然而止,张姐见他回来,起身说,“我去做饭。”他感觉到一股无名的怒火,他想质问陆婷,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哪里欠她了,要忍受她对自己的精神折磨,实在不行就让她滚。可是他抑制了自己的怒火,她现在还很虚弱,周逸知做不到对她心狠。
他疲惫不堪地脱掉外套,却见陆婷迎了上来接过了他的外套,自然地给他的衣服消毒,笑意盈盈道,“你回来了?”
他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她们突然停止的谈笑发火,他拥抱她一下,“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张姐也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冰冷的家里有了和其他家庭一样的温馨,他们终于开始和对方说话了,虽然她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她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觉得两个人算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只是后来的相处太过奇怪,让她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晚上吃过晚饭,坐了一会儿,陆婷又要回自己的房间,周逸知跟上前去,挡住了陆婷要关上的房门。
陆婷温和地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我不可以进你的房间吗?”周逸知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是,我习惯了”
“那就改掉。”他强硬地进了门,然后关上。
“不是,周逸知,我还没恢复好”
“大学那么久我都忍了,我至于这一两个月忍不了吗?”周逸知把她抱上床,“你放心,我不碰你,我陪你在这睡。”
“陆婷,我们结婚吧,我们去领证,不管任何人,我们不用征求任何人同意,他们必须祝福我们,必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爱你,我真的没办法离开你。你从来不知道,你当时离开以后,我是怎么过来的。”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我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