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青春回不去，我们却还是我们
郑重离开后，陆婷迅速收拾了自己的证件，和一点贵重物品，搬离了刚刚收拾好的房子。她若无其事地来到办公室，若无其事地工作。
快下班的时候，她在王大伟桌上放了一封调回总部的申请。郑重给她打了足足有几十个电话，令她感到无助又窒息。陆婷跟随班车回到宿舍的时候，一下车就看到了那个最不想看到的身影。郑重在宿舍门口等她，她迅速往回跑想要回到车上，却被郑重牢牢抱住，他跪下来，眼里满是忏悔，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陆婷不想看他这般表演，也不想被人看到这副情形，她边走边说，“我们分手吧，郑重。”
郑重紧紧追赶着她，“对不起陆婷，你原谅我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这样。昨天可能是搬家太累了，让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你要理解我，我也是因为太在乎你，怕失去你，怕你心里有别人。我看过你的日记，说实话，我很在意你的过去，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
陆婷一句话都不想听他说，她坚决又冷漠地说道，“我不想跟你计较，昨天的事情，我可以报警的，如果你再跟着我，我真的会报警。”
郑重看到她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崩溃大喊，“陆婷，你不能全怪我，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那个叫陈宇的，你说，他为什么总给你打电话？”
陆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陈宇确实给她打过很多电话，但也仅仅是朋友之间的联系，而且，所有电话都是在她上班时打的，郑重显然是查过她的电话。
郑重拿出自己的手机，他给陆婷翻着，陆婷看见，有陈宇发给她的短信和通话记录的照片，还有昨晚他拍下的她的私密照片。
陆婷此刻才看清这个男人真正的面目，他就像个魔鬼一样可怕。
“陆婷，你是不是出轨了？”他抓住她的肩膀大声质问她，“他发给你的短信，真浪漫啊，那么多年的暗恋啊？有人小心翼翼偷偷喜欢你，有人像舔狗一样当你男朋友不敢碰你，可你就得认命，毕竟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已经不再干净。”
陆婷此刻只想离他远一点儿，跟这样的变态能说什么？他不懂人世间有纯洁的爱情，甚至连起码的尊重都不懂。她的沉默也让郑重感到愤怒，他说，“陆婷，你不要想离开我，你离不开的，这就是你的命。”
陆婷退后两步，指着他怒声道，“我不想跟你废话，你如果再这样，我真的会报警。”陆婷拿出手机作势要拨打报警电话。而傍晚的宿舍楼下时而有过往的人，郑重也不敢再怎么样，只好悻悻离去。
陆婷回到宿舍，关上门，浑身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刚从大学的象牙塔走出来，刚刚告别那群纯真可爱的同学，迎接她的竟然是这样残酷的人生。她也不明白郑重怎么变成了这样，初识时他也曾是个彬彬有礼的男生，她想起快毕业时在湖边见到的那对男女，当初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跟曾经的恋人反目成仇，她也又想起了周逸知，不知他在哪里，他们当初一起挺身而出帮助了那个无助的女生，而如今自己变成了那个无助的女生，他会不会也感到心疼？
她甚至又想，那天她在天台乞求他留下的时候，周逸知是不是也像今天的自己那样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段关系。
不敢想，不敢想。想来都是疼痛和委屈。
王大伟很快看到了她放在桌上的调回申请，于是他在电话里急吼吼地说，“陆婷，到我办公室来。”
在他看来，陆婷在这里时间不长，却踏实肯干，勤奋好学，虽然还是改不了柔柔弱弱的说话方式，但很快就能把业务知识了解的很清楚，这让他对陆婷有了改观，不再觉得她是个吃不了苦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愿意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她，多带带她。
陆婷很快就到了王大伟的办公室，却低着头一言不发，搓着衣角。
“说说吧，怎么想的？”王大伟给陆婷倒了一杯水。
“我就是，不想在这了，我想回去。陆婷嗫嚅着说。
“为什么？你男朋友不是还在这吗？”
“我，我和他分手了。”
“你该不会为了分手，就选择离开吧，我以为你是那种理智清醒的小姑娘。”
“不是，我不是因为分手，我是想要躲他的纠缠。他好像疯了一样。”陆婷争辩着。
“好办，我让他走。”
陆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以为王大伟不喜欢自己，嫌弃自己是个女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刚毕业的女生。所以她不可置信地问道，“王总，为什么啊？我总以为，您不想要我的。”
王大伟白了她一眼，给上级领导打去了电话，要求把郑重调去其他项目。挂了电话他对陆婷说，“让他走了，你自己再想想吧。我对你平时可能有些严格，那也是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想要进步，你的表现我也看在眼里，我还听总部的人说，你在面试的时候就能把专业知识对答如流。现在来这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为了拿个现场经验，根本没打算长待，自以为是大学生，一个个牛的很。你不一样，你能沉下心去，能和现场的工人师傅打成一片，向他们请教问题。小陆，你好好干，五院现在也在大力发展女干部，别因为一个混蛋把自己给葬送了，我们是国企，我没那么大的权利，依我看，郑重这种人就不该留在五院。”
虽然王大伟并不算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但他看到了刚刚郑重纠缠她的那一幕。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轻易下跪痛哭流涕着求别人不要离开的男人，往往越是毫无尊严地做出痛改前非的架势，就越是改不了，越会变本加厉。
陆婷如释重负，郑重走了。她多了一段失败的爱情，却也多了王大伟一个赏识她的师父。
也许人生本来是一张白纸，在我们小时候，寥寥几笔，就浓墨重彩，可是后来一笔又一笔，越到后来越不令人在乎。
那之后的陆婷仿佛变了一样，她变成了工作狂一样的女生，就连说话都从柔弱变得铿锵有力。在这之前颇为顺遂与单纯的人生把她养得毫无心计，而经历风雨过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与无力，她必须把自己紧紧包在保护壳里，拼命想要壮大，成长，她想要终有一天，她会变得无坚不摧，再也不会被伤害。
她在烈日下的工地丈量尺寸，在月光星辉下的办公室改图写方案，跟工人们坐在框架上吃加班饭，跟锱铢必较的分包商老板扯着脖子吵架算账。
她开始近乎疯狂地逼迫自己，学外语，考证，她仿佛精力无限，从不知疲倦。这一年时间她只在过年的时候回过一趟家，其余时候都在工地上。
年底，陆婷第一次因为开会回到了她阔别已久的岛城，那时她在西北已经待了整整一年。
她还没上火车就兴冲冲地通知了米亚和卓然，要求她们用一顿大餐迎接自己。
那个时候卓然已经和唐林结了婚，也如米亚所说，除了米亚之外，陆婷和冬梅真就没有到婚礼的现场。
卓然说要请陆婷吃广合记，陆婷摆摆手，“我想去学校吃炒面了。”
“你可别给卓然省钱啊，人家现在住着大house，你看她手上那钻戒，她可不是当初的卓然了。”米亚笑嘻嘻地说。
“哪有，不过请陆婷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卓然依然还是个害羞的姑娘。
“卓然，我不是和你客气，我是真的想吃炒面。”陆婷说道。
三个人回到了k大，卖炒面的还是那个胖胖的阿姨，一眼认出了陆婷，“同学，你可是好久没来了。”
三人笑得前仰后合，“阿姨，我也想天天来啊，可是我一四年就毕业了啊。”
阿姨这才反应过来，“我只觉得你好久没来，居然已经这么久了？”
阿姨给她们仨的炒面盛得满满的，三人连声道谢，“谢谢阿姨，阿姨你越来越年轻了。”阿姨也被夸得心花怒放。
坐在餐厅里，偌大的落地窗透过暖暖的阳光，这慵懒的下午让人感觉到舒适极了。她们谈论着毕业后发生的一切，当说起初到工地那些难熬的日子，陆婷不免唏嘘，“我真没想到我居然就这么熬过来了，想想昨天，恍若隔世。”
米亚也心疼地看着陆婷，“真没想到你吃了这么多苦，那你一定流了很多眼泪吧，毕竟当初你可是因为电风扇坏了都要哭的啊。”
卓然也点头，“我也记得，那会儿太热了，宿舍电风扇实在受不了咱们天天都开它，罢工了，你当时在床上哭得就像个小孩，我们问你怎么了，你居然说太热了，热得难受，我们还都笑话你呢。”
“对对对，最后还是周逸知把他们宿舍的电风扇搬过来了”
米亚自知失言，赶紧停了下来。但陆婷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浅浅地笑着，“你还别说，我离开学校以后，还真没怎么哭，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啊。对了别说我了，说说你们呗。”
米亚说，“我没啥可说的，天天就是实验室待着，被导师虐，有时候我都挺羡慕刘平的，上班下班，也没什么压力。”
“你可别说没什么压力，上班压力比上学可大多了。”陆婷吐槽着。
“你呢卓然，我看现在就你最舒服了，真没想到，这唐林现在居然变靠谱了。”米亚转头看向卓然。
“还行吧，我们也是上班下班，结婚以后，每周末要去我婆婆那里吃一顿饭，那可是像过关一样，老太太总板着一张脸，看我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眼。”卓然也倒着苦水。
“跟刘平他妈一样，知道刘平每个月给我零花钱就觉得她儿子吃了老大的亏。嗨，无所谓，我们要想，反正也不是跟她过，少见的为好。卓然啊，唐林对你怎么样？”米亚问道。
“他忙得很，有时候只有周末见得到他，平时晚上有各种应酬，有单位的，也有他那些发小朋友，有时凌晨才回家。”卓然苦笑，“我没法管，我也知道他就是因为我管他少才愿意娶我。”
米亚和陆婷看着卓然，久久回不过神来，世界本就如此，她愿意通过婚姻获得一种本难以企及的生活，那她也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卓然却无所谓地笑笑，“干嘛呀，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小时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过得这么好，小时候最怕过冬天，虽然夏天有蚊虫，但是起码抹点花露水挂个蚊帐都还能解决。冬天家里没有暖气，采光也差，穿多少衣服都没办法抵御那种冷，我小学的时候，腿都生了冻疮，我哭着给自己上了药，还要给我弟弟上药，那时候我就想着，要能住上有暖气的房子就好了。”
她缓缓地说着，情绪平静如水，“那时候我同学过生日买了一个蛋糕，上面有奶油，还有樱桃，带到了学校里，给我分了一小块，我现在都记得我当时怎么想的，我觉得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是我过生日的时候，只能有一碗长寿面。现在我过生日，唐林给我买冰激淋蛋糕，比那时候还要好吃，我住的房子不光有暖气，推开窗就能看到海，卫生间比我小时候的卧室还大。你说，我怎么能不满足呢？我要是不满足，是不是上帝都会把这一切收回去啊？”
陆婷和米亚看着她一脸的笑容，不知道该为她开心还是心酸。
还是卓然自己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对了，我怀孕了，你们马上就做姨姨了。”
“啊，真的吗？”三个女生激动地在餐厅喊起来，引来了一众注目。
她们在那个曾经无数次吃完饭就要赶到自习室学习的餐厅里，畅想着卓然的小宝宝出生，要取什么名字，是男孩还是女孩，要给他买好玩儿的玩具新生命，意味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