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恃无恐又怕有始无终
陆婷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卓然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知不觉太阳升地越来越高，原本空空荡荡的校园里，赶着去上课的学生也越来越多，卓然从一开始劝她，“回去换衣服吧陆婷？”到后来就变成了“咱们快上课去吧陆婷？”
“不想去。”陆婷就那样溜达着。
周逸知打来电话，她也不接。卓然听着她的手机铃声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又开口劝她，“也许是误会呢？”
“不想接。”陆婷固执地说。
两个人就穿着跑步的运动服到了教室，书都没带，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正巧又是和周逸知他们专业一起的大课。
周逸知见她进来，拿着书凑到她身边，“我打你电话你都没接。”
“不想接。”陆婷冷冰冰地说。
“怎么了这是？我哪儿惹着你了？”周逸知看出了她的情绪。
“没有啊。”
“你说明白点儿，别阴阳怪气的行吗？”周逸知一大早就遭受了莫名其妙的冷遇，开始不耐烦道。
女生使性子的时候，她希望对方来哄她，有时候态度比真相还重要，显然周逸知不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陆婷忿忿看向他，不再说话，忽的站起来快步到教室的角落坐下。周逸知更是不明所以，于是他求助的眼神落到了卓然身上。卓然本就因为捅了篓子自责，看到两人战火升级，感觉更加无地自容。她只好避重就轻道，“陆婷看了你们青山乐队的帖子。”
“什么帖子？”
看着周逸知一脸迷茫，卓然想着，看来这八卦当事人也不知道关于自己的谣言已经漫天飞舞，于是只好说，“你去看看吧，校内网站上，搜你们乐队。”然后又补充道，“都上热搜了。”
周逸知忙看手机，只见照片中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是陈淑玥！他暗自怒火中烧，原本对陈淑玥有所改观的态度又不满了起来。已经开始上课他也不便再过去找陆婷，只能坐到刚刚陆婷坐过的位置，靠近了卓然。
“她怎么看到的？她向来不看这些。”周逸知压低声音问卓然。
“嗯，好多人都看到了。”卓然没勇气告诉他战火竟是因为自己一时口快。
“唉，怎么看到的都是看到了。”好在周逸知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个问题，“都是那小姑娘，这照片当时我就让她删掉。我正练琴呢，她头凑过来吓我一跳，说什么他们写小说拍封面，让我当模特。我压根就没同意。”
“你还是和陆婷解释吧。”卓然讪讪道。
“唉，真服了。”周逸知沉重地叹了口气。
“对了卓然。”周逸知想了想，问道，“你和唐林是怎么回事？”
卓然远远望了一眼唐林，“你和陆婷还真般配，都那么爱管闲事。”
周逸知估计陆婷就存不住气，已经问过卓然，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别怪我多嘴，你玩儿不过唐林。”
“哦是吗？”卓然冷哼一声，“你知道陆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别人都怎么说你的吗？”
周逸知看着卓然，他一直以为卓然文静，老实，竟没想到她说话这样夹枪带棒。于是他也不客气道，“至少我只有她一个女朋友，我和她认认真真在交往。”
两个人不再讲话，却各怀心事。
一下课周逸知就冲到陆婷面前，挡住了去路，陆婷不看他，想绕开他往前走，周逸知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哄她，“婷儿，婷儿，我错了，给个解释的机会呗。”
陆婷白了他一眼，“解释，来，你给我解释。”
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学楼外走，周逸知跟在陆婷后面，把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周逸知不知道，其实陆婷那时对他有着盲目的信任，只要他说一句不是，她就会无条件信他。她不相信他会变心，不相信他会爱别人，因为他说过，会永远爱她，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二十岁的时候她还没有见过爱情里那些肮脏与龌龊，她以为，说出口的承诺就不会食言。
但陆婷从来不知道，在陈淑玥的头靠在周逸知肩膀的那一刻，周逸知并没有他所说的那样坐怀不乱，他的心跳又何尝没有加速过。陈淑玥的笑容那样明媚，声音那样好听，多才多艺又落落大方，是多少男孩子爱慕着的姑娘，她拒绝了多少鞍前马后的追求，却独独只为自己动了心，任他冷淡疏离，她都热情似火，周逸知也不是圣人，他又怎么能发自内心的讨厌这种感觉呢？
只是他想起陆婷，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朝三暮四，心猿意马。他告诉自己，你有你爱的姑娘，只能是她，必须是她。于是他就坚定不移地爱着。可令人悲哀的是，人有时候竟需要靠着强烈的道德感与肝胆相照的侠义来维持原本甘之如饴的爱情。
多年后陆婷回头想想那时的天真，不禁哑然失笑，多幸福的年纪啊，还不知道承诺其实只能代表当时的真心，它的保质期很短，短到只有相爱的一瞬，只是耳听的人错把它当成了永恒。
送陆婷回宿舍之后，周逸知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图书馆地下室的排练室。那天晚上，陈淑玥看到许久没有出现在乐队的周逸知突然站在排练室门口的时候，心里又惊又喜，可是她看着周逸知那张本就冷峻的脸乌云密布，也就没敢上前跟他说话。
但周逸知好像径直走了过来，竟是朝着自己的方向。陈淑玥抬头，嫣然一笑，“逸知学长，你来啦？”
“你什么意思？”周逸知阴沉着一张脸，质问道。
“逸知学长，我怎么了？”陈淑玥眨着眼，一脸无辜。
“你别装傻，我知道是你。你微博也是那个网名。”
陈淑玥恍然大悟，周逸知是因为照片生了气，于是站起来，解释道，“学长，我记得跟你说过啊，就是我们的一本小说，邀请你当个书模”
“我也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没同意！”
“你现在同意也来得及啊，对你又没坏处。”
“有没有坏处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厚脸皮，你就那么无所谓别人传你的谣言吗？”
“对啊，我无所谓，我行的正坐的端，我怕什么？”
旁边听到两人争执的几人也都凑过来，黄玮把手搭在周逸知肩膀上，说道，“逸知，干嘛为难人家小姑娘？”
周逸知不说话，把他的手重重甩开。
黄玮见状又对陈淑玥说，“淑玥，把照片删了吧，既然人家不愿意，咱们也得尊重人家肖像权是不？”
陈淑玥杏眼圆睁，大声说道，“我偏不，周逸知，你少用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来命令我！”
“我不是命令你，我是拜托你，你影响了我的生活，我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儿好吗？”周逸知撂下话，转身就走。
陈淑玥站在那里，垂着两条胳膊，大口喘着气，胸口不停起伏。只过了片刻，她也收拾东西，离开了排练室。剩下几人面面相觑，黄玮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大呼，“孽缘啊孽缘！”
陈淑玥本来想直接回宿舍的，却转念一想，又回到了图书馆，她径直走向周逸知常常坐的位置，她已经偷偷观察过他很久，在周逸知不知道的角落，她曾看着他图书馆自习，看着他和舍友偶尔去打篮球，看着他在餐厅吃饭，看着他送女朋友回宿舍，甚至，看着他和女朋友在宿舍门口拥抱和接吻。她都感叹自己有颗如此强大的心脏，他们在笑着的时候，她却在心里哭泣。但只要能看见他，她就是开心的。
果然，周逸知正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发呆。她轻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看见是她，没好气地问，“干嘛？”
“你出来一下，有话和你说。”
安静的图书馆显然不适合交谈，周逸知随着她走到门口，“有话就在这说吧。”
“周逸知，你很烦我吗？”陈淑玥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周逸知的眼睛，让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我不是烦你，没事儿我烦你干啥？”
“那你总是躲着我。你这个学期都没怎么过来过。”
“大姐，我那不是躲你，我是来上自习。”
“我才不信，大学生天天自习干啥？又不是高三。”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吧！”
“你准备留学？”陈淑玥刚看到周逸知桌上放着的托福书籍，猜测着问道。
“是，怎么了？”
“想去哪个国家？我也想要留学。”陈淑玥又笑起来。
周逸知不想再跟她说下去，敷衍道，“还不一定，再说吧。你不是有事儿和我说？赶紧说，我还有事儿。”
“急什么？约会啊？”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周逸知没耐心跟她耗下去，抬腿就走。
“我喜欢你，周逸知。”
陈淑玥清脆的声音在周逸知这里无异于一道惊雷，吓得他险些踉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转过身，“你有病吧陈淑玥，你不知道我有女朋友？”
“知道啊。”陈淑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知道你还喜欢我？”
“喜欢不犯法吧？你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我也没要求你分手啊。”
周逸知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女孩，他再也不想听她那些胡言乱语，仓惶离开。
时间不早了，他也再无心自习，向着宿舍走去。他暗自懊恼，竟被一个小丫头折腾地手足无措，真是可笑。可是又不由自主想起陈淑玥那大胆火热的表白，他不知道陈淑玥喜欢自己什么，就像不知道陆婷喜欢自己什么一样，但历史惊人的相似，被喜欢的虚荣心再次升起。这是周逸知第一次在和陆婷的爱情里走了神。
回到宿舍，看到手机上有很多消息提示，是陆婷发来的。那一刻他居然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失望，他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他当然没想过背叛陆婷，跟陈淑玥比起来，陆婷才是他心爱的姑娘，可是，这种游走在道德边缘的暧昧却让他浮想联翩。
他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停止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于是他诚实地向陆婷分享了今晚的事。他以为这是一种坦诚，却从没想过，是在陆婷心里插上了一根刺。
而就在这个晚上，陆婷刚刚经历了卓然和葛峰之间的一场恶战。就在周逸知送她回到宿舍后，刚上楼就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呜咽。循声找去，是卓然躲在楼道的消防门后打电话。卓然看到她，挂了电话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们分手了。”卓然说。
这是早就能预料到的结果，无人能承受三个人拥挤的爱情。
陆婷抱了抱卓然，没有说话。
宿舍门被“咣”地一声撞开，米亚无与伦比地说着，“卓然，卓然，葛峰在楼下闹呢，他喝了好多酒，宿管阿姨怎么都劝不走他，你去劝劝让他走吧。”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会再见他。”卓然冷漠地说。
“冬梅在下面替你劝，也替他劝宿管阿姨，阿姨要找保卫科的人来，保卫科的人来了，事儿就大了，他可能就会被处分。卓然，你和葛峰出现了什么问题啊？”
听米亚这样说，卓然原本坚硬的眼神出现了一丝犹豫，毕竟是相爱过的人，卓然也不忍心让葛峰为了自己背上处分。
“我们陪你下去，好好说，好好解决这个问题，好吗？”陆婷也劝着。
卓然沉默良久，终于点点头。
到楼下的时候，葛峰坐在女生宿舍门口，带着哭腔喊着卓然的名字，宿管阿姨在一旁喋喋不休，“你这小伙子，你是来上学的，你在干嘛，对得起父母吗？”
陆婷看向卓然，卓然向来敏感，自尊心强，遇上这样的事情，卓然感觉自己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看着眼前的男生，只有嫌弃和不耐烦。陆婷觉得他从来没做过一件让她骄傲的事情，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都是灰扑扑的，狼狈不堪。
她毫不情愿地走上前，顶着一众看热闹的人的目光，灼烧得她抬不起头来，于是她低声说，“葛峰，我们出去聊，行吗？”
葛峰见了她，酒也醒了几分，乖乖跟在她身后。他们几个人快步走出宿舍，围观的人群也就散了。
走到安静的树林，卓然先开了口，“葛峰，你别再缠着我了，我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回头。”
“为什么啊卓然，我们本来那么好”
“好？好在哪里？是天天跟着你卖豆浆好？还是你告诉我我命该如此，不要有任何的梦想好？是你忘记我生日的时候告诉我我们这种人不配有仪式感好？还是跟着你连考研都不行好？”卓然面无表情地控诉着。
“我都可以改”
“改什么？改你的贫穷？改你的命吗？”卓然每个字都那样残忍。
陆婷她们三人站在远远的地方，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见葛峰忽然抱住卓然，卓然挣扎着，她们才跑上前，推开葛峰，葛峰红着眼睛，指着卓然，骂起来，“我原以为你是个纯朴的女生，原来你那么物质，那么贪慕虚荣！”
“蔡卓然，我告诉你，你这种人不会得到幸福的，你以为你是谁？你跟我一样，拿着助学贷款的穷酸人，你以为你离开我就能逆天改命吗？”
卓然看着他，发出一声冷笑，失望地摇着头，“葛峰，原本我和你分手，总是心里有愧疚的，以后想起来，你也是我曾爱过的人，可是现在你看你这个样子，我只会觉得，当时跟你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
葛峰的理智回来了一点，他不是来和卓然吵架的，他是要挽留自己的爱情。他抓住卓然的手，“我错了卓然，是我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就一次，如果还不行你再和我分手，求你了卓然！”
他拼命乞求的样子就像条摇尾乞怜的狗，却丝毫打动不了变了心的人。卓然冷冷地抽回手，“葛峰，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放过我吧，好吗？”
葛峰力气像是被抽干，他蹲下去，抱着头，痛哭起来，哭他再也留不住的人，和再也留不住的爱情。
陆婷想起广合记的一幕，心里不禁替他难过，你看，不爱你的人，就连伤害你都要挑你的毛病，像今天的卓然，她只字不提她和唐林发生了什么，于是蒙在鼓里的葛峰成了这场爱情唯一的过错方。
陆婷给陈宇打了电话，很快陈宇宿舍的人就到了，女生们把葛峰交给了他的舍友，结束了这场分手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