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你相信吗？这长长的一生中，我们也许会爱上许多人，或许因为寂寞，或许因为合适，或许因为欣赏但真正能让心扯着痛的，却只有一个。
初见时分，我们会极尽美好的想象，即便在那些想象中，也不敢奢求长长久久，但我们曾经以为，哪怕拥有不了长久，昙花一现的快乐也足够照亮原本暗淡的人生。我们以为我们要的是短暂的快乐，是值得的回忆，却从来没想过，伴随漫长人生的，可能不是快乐，也不是回忆，而是疼痛。
那光影重叠里，他还是当初的少年，只不过穿越了长长的时间。
那是印在陆婷脑海里永远不会淡去的初见。
多少年以后回想起来，只得感叹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大二开学没多久，学院里就传出消息，机械学院的王牌专业将要从老校区搬来他们新校区。冬梅消息最是灵通，一回到宿舍就开始传播她最新收集的情报，“你们听说了吗？咱学院最好的专业要跟咱们一起上专业课了，他们的录取分贼高，比咱们高好几十分呢，重点是，这些学霸里，很多都是帅哥哦。”陆婷讥笑她，“比彭川还帅呀？”冬梅白了陆婷一眼，“谢谢你，没有彭川帅，彭川最帅！但你和米亚可以从中挑挑，省的你俩看着人家卓然眼馋。”
本来一言不发坐在床上玩手机的米亚开口了，“冬梅我谢谢你，让陆婷自己挑吧，我不用。”
仨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米亚，米亚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们，我和刘平在一起了。”
说着米亚起身倒了杯水，端着水回到床边坐下，剩下仨人惊讶瞪大了眼睛。
陆婷想起大一的时候，米亚充满嘲讽与不屑地模仿着刘平那句“总有一天你会答应我的。”这可真是一语成谶。
刘平真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长相平平，成绩平平，性格也平平。就是每个学校里都经常见到的沉默寡言老老实实的男生。和米亚当初喜欢的那个韩国欧巴真是天壤之别。
陆婷好奇，“你喜欢他吗？”
“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我只是感觉，习惯了他在我身边嘘寒问暖的。”米亚说，“跟他试试看吧，反正来日方长，又不是要结婚。”
卓然睁大了她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我不明白，难道恋爱不就是要奔着天长地久去的吗？”
米亚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天长地久太虚无缥缈了，只要活在当下。”
米亚又问卓然，“那你很爱葛峰吗？”
卓然也说不出来，她觉得葛峰和自己是一类人，她只能去爱葛峰这样的人。
可是陆婷不解，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快乐呢？她才不要一段寡淡无趣、平衡得失的爱情，她要的是轰轰烈烈、刻骨铭心、彼此心动的爱情。
她们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价值观，但最终她们非常一致的约定就是，大二的光棍节来临时，还没有脱单的要请其他姐妹看电影。
陆婷抱怨道，“你们直说让我请好了，这都已经九月过半了，还有不到俩月，你让我脱单比让我脱贫都难。”
冬梅哈哈笑着，“脱贫也很难，我们加油脱贫，请她们看一百场电影都不成问题！”
由于学校的实验设备搬迁困难，机械学院虽然搬到了新校区，但是学生每周一上午要去老校的实验车间参加金工实习，然后午饭过后就要乘公交车赶回新校上下午的课。
那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周一，每个人都风尘仆仆地完成了金工实习，灰头土脸地赶回新校去上大学物理。
大家都在抱怨课表排得很不合理，但也没什么办法。
陆婷她们几个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转着笔看着一个又一个进来的陌生面孔。冬梅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这是自动化的！就是我说的咱们学院最好的专业，他们跟咱们一起上大课了！”大课就是跟其他专业一起上的课。陆婷完全不能理解冬梅的激动，在她看来，这群理工男都是一样的气质，格子衬衫，平头，眼镜，木讷无趣，不解风情。王牌专业也不能例外，只不过是一群分数更高头脑更聪明的理工男罢了，根本没有什么帅哥学霸。
然而很快她就被自己打了脸。在这群理工男当中，她发现了其中的另类。
一个穿着红色卫衣和军训时候发的迷彩裤的男生走进来，径直坐在了教室的第二排。第一排一般没人坐，是老师用来放东西的，坐第二排的，分成两种:一种是来晚了后面没地方坐的，另一种是真的想认真听课的。而显然这位迷彩裤男生是第二种，因为当时后面还有不少位置。
二十多岁的男生，自负又爱面子，他们有时候即便想要好好学习，也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跟同来的朋友一起尽量往后坐，这是合群。而迷彩裤显然不太在乎这样的合群。
他身材高大，肩膀宽厚，红配绿的奇怪穿搭和略显凌乱的头发让他显得有些桀骜不驯。加上他坐在前排中央，很难有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所以陆婷也毫不意外地注意到了他。她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笔骤然停住，心跳也莫名其妙地像手里的笔一样停了一拍。
大概这就是一眼万年了。
这一整节课陆婷的目光总是无法从迷彩裤身上移开，正巧前面坐着的女生是在学生会活动的时候刚刚认识的，快下课的时候她终于鼓足勇气，拍拍女生的肩，“嗨不好意思，想问一下前面那个红卫衣的男生叫什么啊？”
女生说，“哦，你说的是周逸知吧。怎么了？”
陆婷故作姿态地说，“没怎么没怎么，他这个穿搭，啧啧。”
米亚一眼看穿了陆婷的心思，饶有兴趣地笑，“哟，你看上他了？”
陆婷没心没肺的开着玩笑，“哈哈哈，是啊，我得抓紧脱单啊，不然还得请你们看电影啊。”
女生笑了，“他啊，那可是挺个性的，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样子，我们班女生谁也没有跟他说过话的。哦对了，他不是本地人，家挺远的。”
陆婷也笑，“看起来就像一座冰山，我倒是想知道，他有什么好傲的？”
“人家恃才傲物啊。”女生也不吝啬给陆婷介绍着周逸知，“你不知道吗？他是学校青山乐队的吉他手啊。也是我们专业第一，上学期拿了国家奖学金的。”
陆婷吐吐舌头，暗自笑自己，眼光还真好呢。
她还笑冬梅相信一见钟情，转头自己也陷入了一面之缘的单相思里去了，还是面对这样一个冷若冰霜的大才子，真是不自量力。
文学社每周一次的例会从她对陈宇死心后就一直敷衍了事，总是最后一个到，第一个走。但那次例会结束后，陆婷磨磨唧唧没有离开。
因为她知道在文学社有个男同学，姓胡，人高马大的，却温和憨厚，大家一直管他叫老胡，他和周逸知是一个专业的。陆婷等那些学弟学妹都散了，叫住了老胡，“胡哥，今天有事儿吗？我请你吃饭。”
老胡喜出望外，一口应承下来，“别别别，哪能让你请，我请你。”
虽然陆婷不算一眼惊艳，但在女生稀少的机电学院，还是算得上美女的。盘靓条顺，皮肤白皙，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乌亮柔顺的马尾辫充满了青春活力，对她有好感的男生也不在少数。老胡也是其中之一。
那天老胡的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他看到陆婷等他自然喜不自胜，毫不犹豫就接受了她的邀约。
听到老胡说要请他，陆婷自然不肯，她坚持说，“不，求人帮忙就得有求人帮忙的样子。”
老胡只好作罢，坐在餐厅里，问道，“说吧，啥事？”
陆婷支吾半天，把心一横，吐出一句“胡哥，我我我，看上了一个男的。”
老胡一听，脸色都变了，却还是强装镇定，“我靠，谁啊？”
“周逸知。”
老胡沉默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道，“陆婷，他不是良人，哥不骗你。”
陆婷才不管这个，她只知道，她喜欢周逸知那种不羁的气质，什么良人不良人的，哪怕前面是悬崖，她也要跳。她才不要在她年少轻狂的青春里寻觅一份安稳，她要的就是那种轰轰烈烈的危险心动。于是她倔犟地说，“胡哥，别劝我，我才十九，离结婚早着呢，我知道我要什么样的人，要什么样的生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怕，我也不后悔！”
老胡叹口气，知道陆婷不会听劝，只能说道，“周逸知这个人很个性，跟我们都不太交往，天天不是抱着他的吉他，就是泡图书馆不知研究什么。平时也很少和我们讲话，讲话也是云里雾里，没人知道他在说啥。”
陆婷天真又坚决，“就是神秘的人才有意思。”
“陆婷，你会受伤的。”老胡在做着最后的劝告。
陆婷满不在乎，“没关系，我活这么大，连点情伤都不受，岂不可惜？”
老胡不再劝，无奈道，“好吧，他每周六早晨八点准时背着他的吉他从宿舍出门，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
而一心沉浸在对周逸知的向往里的陆婷根本没有看出来老胡的不情愿与脸色突然的暗淡，那个时候，她只在意的是她自己的爱情，那不被人看好却又蠢蠢欲动的爱情。
可是这也不能怪陆婷，毕竟谁也没有义务去猜别人的心思。
那年，有个叫“人人网”的社交网站风靡全国高校，堪称中国版的脸书，它的存在曾让大学社交变得非常容易。那个时候的年轻人，还没有那么强烈的隐私意识，他们还乐于把自己的观点与情绪表达在网络上，用大篇幅的激昂文字给自己树立各种不同的人设。网络为这些年轻人架起了桥梁，他们利用网络展示自己，了解他人。或者说，在青春岁月里，他们都曾在这里窥视过谁的生活。
陆婷轻而易举在这里找到了周逸知的账号。周逸知的主页里面，非常丰富。他隔三岔五或写些随笔，或发些青山乐队的视频，陆婷认真的看完了他的所有内容，不由感叹，他可真不像她刻板印象里的机械男，他有一个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周逸知的形象在陆婷的脑海里立体也具象起来:在陆婷眼里他是帅的，高大的身材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白皙的皮肤却让他有股不谙世事的干净，还有他倔强的嘴角、凌冽的下颌线；同时他又才华横溢，年少轻狂，他是文艺且不羁的乐队吉他手，是洋洋洒洒思想独到的诗人，又是严谨认真的工科学霸。
网站也清楚地记录了陆婷一天三次的偷窥行为，这让周逸知注意到了这个头像俏皮的女孩，这似乎是个他早有耳闻的名字，他鬼使神差地回访了她的主页。当晚陆婷就在自己的访客记录里也看到了他的名字。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陆婷激动到举着手机拉着舍友给人家看。
米亚觉得她疯了，她语重心长地劝道，“陆婷你正常点吧，这男的真的看上去没你说的这么好。”
陆婷一脸花痴，“他帅啊。”
米亚回头问道，“他帅吗？”
大家配合地摇摇头。
陆婷又急着向大家证明自己的眼光，说，“他酷啊，你们不懂，我就喜欢他那种懒得搭理这个世界的劲儿。”
米亚说，“是啊，这不就浪子吗？”
陆婷急了，说“这叫恃才傲物你懂不懂？什么叫浪子？不是谁都能有他这种鄙视一切的资格的。”
米亚说，“是啊，这种男人凭什么会搭理你呢？”
这戳到了陆婷的痛处，是啊，她有一千个理由喜欢他，可是只有一个理由让她放弃，就是他根本不认识自己。陆婷这下子无言以对了。
可她也并没有被挫折打倒，她说，“我会想办法让他搭理我的。”
“回访你的账号也算搭理的话，”米亚揶揄道，“那你加油吧。”
陆婷再也无话可说，她耷拉下脑袋，难掩失落。米亚好像也觉得自己过于残忍，她说，“陆婷，爱情其实很简单，也许你觉得轰轰烈烈才不枉青春，但扑火的飞蛾真的未必会有好结果。陆婷你是个很好的女生，你应该有一个男生呵护你，陪你看遍人生风景，然后一起创造幸福，而不是耗尽你的青春，让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付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陆婷抬起头，眼睛里亮地像是闪烁着星星，“米亚，我懂的，我知道，可是我才十九，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想要更想要的是什么，我没有想过那么远那么多，什么结婚啊白头偕老啊，都不一定，但我想在青春里，炙热一点，纯粹一点，把最想做的事，最想爱的人，都变成现实。”
个子小小的米亚听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那陆婷，希望你可以实现吧。”
陆婷此刻的想法真的很简单，什么天长地久啊，什么一生一世啊，她都没有想过，这些对不到二十岁的她来说太过遥远。她对周逸知只有满心满眼的欣赏与崇拜，她在意的也只有他能在人群中看到她，仅此而已。这也许就是只有年少时候才会有的喜欢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米亚和刘平成双入对得一起吃饭，上课，散步了。很多同专业的同学会故意经过他们的身边，然后抛给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冬梅却像是个理论大师，她不仅天天高谈阔论爱情的真谛，还经常在社交网络上发表一些看法。别人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冬梅就会一脸“你不懂”的表情说，“姐的故事你不知道。”但其实，她故弄玄虚罢了，毕竟她的故事还没有开始。
卓然和葛峰还是老样子，忙碌着他们自己的生活。
而那段时间的卧谈会，周逸知的事情变成了焦点。然而每次卧谈会最后的结论却是出奇的一致:“换个人喜欢吧陆婷。”
可是陆婷却执拗极了，在陆婷看来，他就是她宁可忤逆全世界都想去爱的人，他不仅仅是迷人的少年，他仿佛带着一个崭新的世界，在向陆婷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