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汗血宝马
乌孙杵臼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大亮,耳边有潺潺流水,鼻空中有一股温润清香,整个身体都似乎沁润在水中,全身舒畅。
“大周真的是好地方啊,要是阿姐能来这边,可能身体也就慢慢好起来了。只是,可惜……”
想到自己九死一生逃出来,还把父王最好的马队消耗的七七八八,省下来的几匹也被沿路的盗匪打秋风,只剩下了坐骑。
更可怜的是,那些随身的细软都被搜刮干净了。
这次来见大周天子,只剩下腰上悬挂的祖传七星宝刀了。
他腾的一声坐将起来,看到墙壁上挂着的腰刀,心中还是莫名觉得不对劲。
将宽大的皮袍一把抓起来裹在身上,伸手摘下腰刀。
不好!
他俯身低头的刹那,一道破空声擦着头皮窜了过去。
冰冷的感觉划过头皮,他的心都要跳出喉咙了。
手中抓住的却不是腰刀,而是一只手臂。
一只骨架宽大,皮肤粗糙的手臂。
“没想到,你喜欢我这样的啊!”
一个温柔到令人脖子发麻的男声,落入了他的耳朵。
整个脖子都是一阵鸡皮疙瘩。
恶心。
他本能的甩开了那只裹着墨绿色长袍的手臂。
他的窗前,坐着一个瘦肖的男子。
男子手里把玩的正是他的随身宝刀。
七星宝刀。
手掌宽的刀身,被一大块和田玉雕刻的虎口吞没。
那虎身的刀鞘两边,对称的镶嵌着十四颗花生大小的宝石。
一边写着北斗主死,一边写着南斗主生。
乌孙国的传国至宝。
男子轻轻的圈着手指,像是庙里菩萨的拳印。
嘭!
一声炸响。
刀鞘内长刀嗡鸣不断。
“好刀,果真是一柄好刀!”
男子似乎笑了笑。
乌孙杵臼心中一片冰冷。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敢问,敢问阁下,阁下大名是?”
“我。”
男子回过头来,整个脸像是刚剥开的鸡蛋。
“不告诉你。”
他摸到的是乌孙杵臼的牛肉干,这东西硬邦邦,却透着一股原始的牛肉香味。
要是有壶老酒,江湖流浪也是大有意趣。
他一只手擒住刀鞘,一抖手臂,出现了一连串的虚影。
寒光颤动如涟漪。
那七星宝刀脱壳而出,满屋子滚动着寒气。
这种锋锐的寒气,割裂的人皮肤生疼,神魂生疼。
公孙杵臼脸色大变,本能的一低头,左边鬓角的头发飞出来一缕,飘荡旋转着落了下来。
“咦,奇怪了,老乌孙那个王八蛋,竟然没传刀谱给你?”
那一张混沌脸的大人竟然有了一丝惊奇的微表情。
这多奇怪,一个本来白嫩肥腻的鸡蛋,突然起了一道道鱼鳞纹。
而且鱼鳞纹排列的像是母亲床头的镜子花边,真的是离谱。
不过,从心底冒出来的感觉,又很荒谬,来者并没有要杀死自己的意思。
实在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太大。
男子悻悻的玩了一会儿,神情颇是忧郁,骂骂咧咧的把七星宝刀丢在地上,一个纵跳,就没了踪影。
打开窗户,窗外蓝天白云,绿树城郭,如同仙境。
这一路,乌孙杵臼受到太大的震撼,不管是边境小镇,还是县城州府,这些建筑都太过雄伟。
乌孙国,还是太贫穷落后了。
“不出十日,大周皇帝会召见你。你一个字都不要说,只管痛哭,皇帝自然知道怎么做!”
乌孙矗立在窗口,头顶有人沙哑着说完,就没了动静。
一只只大鸟从天空滑翔而过,黑色的影子带着诡异的响声。
阳光暴晒后的松针已经有了一丝丝朱红色,蔷薇花在风中摇曳着,被一大群蜜蜂来回压动。
爹娘身处险境,自己却无能为力,自己真是没用啊!!
远处的大街上,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飘荡在空中。
人们不徐不疾的走着,脸上洋溢着笑容。
骡马时不时的穿行在人群中,还有骆驼,赤裸着左臂的僧人,游方的道士和昆仑黑奴。
大周真是繁华富庶。
天尽头,偶尔有一根根树干出现又消失,只剩下苍蓝色的青山像是横抹在窗户上的蚊子血,淡淡的隐藏在夕阳余晖中。
光禄寺的大夫,最近两天都被军部的几个大佬围住,硬闯到马厩里,贼眉鼠眼的瞄着乌孙杵臼带过来的十多匹马。
真的是厉害了,比先前匈奴那边的马还要高出两尺。
那马蹄,都比自己的拳头还大了好几圈。
老将军程不识摸着络腮胡,双眼骨碌碌乱转。
去他妈的礼仪之邦,罪责归我,利在千秋。
他心中打定主意,晚上带人过来硬偷,连夜将马匹塞到代国马营里去。
唉,只是,这马还是太少了,即便全是种马,也没有多少匹。
不行,这都是权宜之计。
走,老臣去找圣上。
骑兵都尉自始至终都皱着眉头。
杯水车薪啊,这东西,哎,知道在哪里,以后自己的骑兵,能不能人人都有,就看圣上了。
光禄寺的官员们瑟瑟发抖啊,兵部的这群强盗,两三人就按住了他们十多个,完全不能动弹。
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东方长官,这完全是用鞋底擦我们光禄寺的脸啊,这能忍,我们一人一本,去参枭骑都尉张武,强弩将军路德博。”
光禄寺大夫张文气的双手发抖,刚才就是他们两个一屁股坐在他的腰上,骑马一样叠着好几个人。
痛啊,羞耻啊,难堪啊。
堂堂三尺男儿,读书人,竟然被几个大老粗差点老拳招呼。
要不是自己精灵,跑的快,也会和孙蒙一样,一双眼睛打成乌鸡白凤丸。
只是白眼珠看起来像是一弯新月,周边全是血色闪电裂纹。
“他们就是想要我们去圣上那里闹,乌孙国有宝马,我们光禄寺难道今天才知道?我们为什么没有将所有的风土人情和宝物事无巨细都提供给圣上?这,是不是他们想要的?到时候,闹起来,就不是这一顿王八拳,而是摘帽子,挖祖坟咯。”
光禄寺的东方昌宏一边说着一边颓废的摆摆手。
朝着自己的官署走去。
马匹的事情,是至关重要的,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目前,是匈奴的谈判队伍。
火烧眉毛了。
乌孙国此时来我大周,真的是天意不成?!
兵部的几个老油子,临走非得要牵走一匹高大的种马,嘻嘻笑着走出光禄寺,却被一声娇滴滴的呵斥吓得站在原地,然后长鞭炸响,他们一窝蜂似的逃离了光禄寺。
妈呀,女魔头回来了。
程不识都觉得裆下一寒,那个将胶东王废了不说,还让他一辈子都做不成男人的小女娃,真是……
老人没搭腔,低着头转过门廊,飞也似的上了马车就走,兵部几个都尉面面相觑。
马车走了,他们跑不过骑上乌孙高头大马的小魔头。
只能背朝着光禄寺官道,靠着大树一个个噤若寒蝉,呆呆站立。
冯家的女魔头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就你们几个下作东西,要抢我的汗血宝马?”
“啊,是冯姐姐啊,这马叫做汗血宝马啊,哇,真的是好酷好帅,我们都很崇拜……”
啪!
漆黑的鞭子在耳边炸响。
张武不由自主的身体一抖,路德博耷拉着头,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圆睁着一双凤眼的女孩子带着人打的他们头破血流不说,回家进门就被老爷子一顿胖揍。
打不过一个丫头片子,你们还是男子汉,还在外面转,丢脸!!
老人朝着过道啐了一口,就像是啐了一口在他们脸上。
丢脸,丢脸,一辈子都这样丢脸!!
这马匹,哎,真的是好啊!
乌孙杵臼此时心中稍微轻松了些许,听冯姨的话,什么都可以丢,但是马匹千万不能丢。要不,大周决然不会出手帮自己重建乌孙的。
只是,这汗血宝马,乌孙王室也不过百匹。
除非,大周一路向西,凿穿万方。
乌孙杵臼心中一炸,这可不得了,那时候,自己还做什么乌孙国王,还做什么乌孙国王,过了大小头疼山,那边又是一个大周,不,不,乃至数十个大周的辽阔天地。
乌孙杵臼的心中,似乎打开了星辰大海,只等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