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姐妹重逢好言灵

    西院，楚氏屋里，屏风之内。

    楚氏热络地请来人入座。不住说道，“无梦，真是辛苦你了！这么远跑一趟。这次事发实在诡异。我分不清对方究竟是为何而来。而且，在这北境，我也实在无计可施。我不想让孩子出事！”

    说着说着，楚氏激动起来，忍不住咳咳不止。

    对面少女，将腰间的黑剑平放在桌上，手并不离开剑鞘。缓缓回应，“师姐哪里话？我本就有南下的任务，收到师姐的传信，也是恰逢其会。”

    女子解开面纱的一侧，露出煞白的小脸，若不是嘴唇还略微有些粉色，完全就是一个冰人。

    少女声音空灵，听不出太多情绪，“经我查证，上次伏击并不是雪域的直接命令。下面一个堂主，受到外人威逼利诱，擅自行动。现已授家法。只是，收买他的人很狡猾，藏得深沉，没什么线索。但这也恰恰是最大的疑点，一般人可做不到这么干净。”

    楚氏听闻，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看你握着长歌剑不松手，还以为是来清算我的。可吓死人！这次来，你多留些时日，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当年你还是个丁点儿大的小丫头，如今都比我高啦。”

    楚氏说着将茶水点心，慢慢推向对方。“楚夕的秀楼，就在旁边。你比她大不了几岁，就和她一起住吧。楚凡唤灵不久，是外物催生中的灵宠一脉。劳你费心，帮我教他一阵。至少也要有自保之力。”

    楚氏喋喋不休。“这次可是把我吓坏了，要不是他的灵宠还算中用，定是要追悔莫及啦！”她心情好，都不咳嗽的。

    无梦小口小口吃了一块橘黄糕点，很甜。“上次见的时候，师姐你还云英未嫁。如今，孩子都能唤灵。”

    她说着，抿一口茶，“我这次南下的任务，很复杂。可能要在师姐府上叨扰。”

    无梦盯着糕点，心里推敲措辞。“义父早在年前，就不赞同打这种无意义的战争。只是部落之间，也不太和睦，想法不一。”

    似乎说到什么伤心事，就连糕点都不甜了。“连年征战，死伤无数，却收益甚微。只有少数几个大部落得到些好处，中小部落快要消磨殆尽。此消彼长之下，蛮人总数却日渐减少。平时各部落之间，还偶有纷争。长此以往，不待炎国出兵，蛮族自己就把自己打光了。”

    楚氏给无梦添了些茶水，“师妹的意思我明白。过几日城主回府，我就为你们引荐。只是有些话，我还得事前说清楚。”

    楚氏一改和蔼可亲的笑容，严肃起来，“林凯，他只不过是一城主。这镇北将军，也仅是战时的敕封。边境战事，他能节制一时。炎国朝堂里，他却说不上什么话的。”

    见无梦面色不改，楚氏缓缓叙说，“林凯发迹于微末，只是早些年追随国主征战，有些功劳，这才得了王上的青眼。和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没办法比。甚至就连一些声名显赫的文官，也是不如的。”

    说着说着，楚氏眼中雾气浓重，仿佛有水花泛滥欲出。

    她还捏着手帕轻轻抹了抹眼角，却又很快恢复了笑容。“不过，再怎么说，他也勉强算是你师姐夫。我会劝他，把你的来意整理成册，奏报给国主。具体事宜，可能还需要他的王上和你的义父首领来决定。你和林凯，只是中间传达之人，事成与否，都不要太过在意。”

    无梦又啃掉一块绿色糕点，这个有点茶叶味，略苦。

    她一口一口抿着茶水，静等着楚氏说完。才道，“师姐所言极是，正该如此。来时义父也有嘱咐。此事只能争取，不可强求。希望炎国之主，心念苍生疾苦，早些停了这征战吧。”

    师姐妹二人，多年未见，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来到深夜，少女无梦就留宿在楚氏的房内。

    次日一早，得到消息的林凯，匆忙赶回。几人在楚氏的屋内会面。商议昨日二女聊天涉及之事。楚氏在一旁听着，偶尔插言，周旋双方。

    中午，举办接风宴。不但召回林浩、林杰，连多年不出院门的楚氏，也来作陪。很是给足了这位雪域巡查使的面子。

    当然，对孩子们可不能说，这是上次追杀你们的雪域杀手的领导，大名鼎鼎的巡查使。

    这话传出去，先是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搞不好还会株连。而且和杀手组织正大光明来往，好说不好听。

    只能说是，楚氏年少时结交的武林高手，灵力修为也很精深，可以帮助林楚凡启蒙云云。小胖才不管这些，低头抿着汤汁，眼睛偷偷瞄着楚氏。

    这可是为数不多的福利。

    平常只有每个月中旬，才有机会拜见母亲一面，还是晚饭之后，隔着屏风。

    现在大白天的碰面，小胖心里十分激动。却不敢多说话，只好借着低头喝汤，偷偷瞄几眼，胆怯又兴奋，脸憋通红。

    楚夕也不管这些，本能地有些不自在，只顾着给旁边的熊宝夹菜。

    自上次护主有功，熊宝的待遇也有所提升。尽管不可能和人同桌用餐。在桌子边上添置一个食盆却不成问题。

    熊宝更不在乎，只要饭菜干净好吃，饭碗饭桌体面什么的都不重要。

    那边林杰听了，有些不服。“一个半大不小的丫头。再厉害恐怕也有限。饭后我们去演武场切磋一二。”

    林凯赶紧出言呵斥。林浩也急忙代弟弟赔罪。无梦不以为意，顺口应允。

    这下谁都没有吃饭的心情。兄妹几人直接去了演武场。

    楚氏身娇体弱，回去休养。林凯还要督促战事军务，先走一步。

    只有小胖和熊宝，不情不愿地跟着前面的好战分子。

    小胖是惋惜和母亲相处的时光；熊宝则是，『嗝，不愧是给客人吃的饭菜，果然规格品级有所提升。』它还想继续吃，可惜不给机会。

    演武场内，二人切磋拳脚。

    林杰拳法刚猛，大开大合，体型上很有优势。

    无梦凭身体灵活，闪避之间偶尔出手，总能戳中林杰软肋。

    林杰开始几拳还不错，后面那些，号称复杂的招式套路，反而破绽频频，更易破解。他自觉很没面子，棕黄脸涨得发红。

    林浩长剑出鞘，抖了个剑花。提出与无梦切磋剑法，缓解了弟弟的尴尬。

    无梦来者不拒，却不拔剑。“带着剑鞘，免得我失手伤你性命。”

    无梦一本正经的言辞，林浩只有苦笑。

    林浩比林杰沉稳许多。且是抱着切磋的心态，并无争胜心思。剑招都用的中规中矩，攻击目标也是对方肩膀手臂等处，不算要害。

    无梦只是横剑格挡，脚步都没动过半分。打了几十回合，剑法招式都已循环演练了三遍。林浩才后退行礼，甘拜下风。

    无梦酷酷地点评林浩，“习武之人，不可失去精锐进取之心。临阵对敌如果像你这般心思，早晚死于非命。”

    她像个小大人儿似的，林浩失语。却听无梦留下话来，“林楚凡，明日辰时，带着熊来这里等我。”

    小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现实。

    新来的师父，战胜两位兄长都不费力，还真是厉害。我啥时候能像她一样厉害，就能仗剑江湖，行侠仗义。

    他胡乱答应一声，继续幻想着自己以后天下无敌的风姿。

    夜晚，西院秀楼。

    林楚夕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问着。“无梦姐姐，明天你教林楚凡的时候，我可以跟着一起玩么？”

    无梦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母亲是我师姐，你该叫我一声师叔。而且，师姐说你的体质不宜练武，不必去了。”

    林楚夕怎么能就此退缩，赶紧纠缠上去，“哎呀，无梦姐姐，小夕求求你了。我是不能学那些东西，可是我想看林楚凡出丑啊，我想和熊宝一起玩啊。好姐姐，求你了。我最喜欢的金梅发簪送给你，你就带我一起吧……”

    次日却是个风雪天。北风太急，揉碎了雪花漫天霜。

    东院演武场，楚夕裹着厚厚的棉袄，和火苗凑在一起取暖。

    场地中央，小胖子林楚凡正闭着眼睛，听从先生的教导，体会天地之间的灵气。

    就连熊宝也被命令趴在小胖脚边，闭着眼睛，号称是辅助感悟天地灵气。

    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小胖觉得自己今天会冻死在这演武场。“师父，我除了冷，什么也感觉不到。您就饶了我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果断求饶。

    身后传来无梦空灵的语调，“感觉不到是正常的。这半个时辰，你根本就没有静心，一直在胡思乱想。心性太差，还不如那只熊。”

    无梦现在有些后悔，答应师姐太轻率了。本以为师姐是谦虚之词，现在看来，这林楚凡果然没什么天赋。甚至还不如极地冰熊悟性好。

    她细想了想，也许是自己操之过急。于是开解道，“今天只是入门，不用心急。记住我教你的方法，多思多想，仔细揣摩。现在，你可以问我三个有关修炼的问题。问完回去休息，明日同时同地继续。”

    小胖还是蒙的。冰天雪地，闭着眼睛灌了一肚子风。没什么感觉，还让他提问。

    他只能硬着头皮，想到什么说什么。“师父，你为什么把头发藏起来啊？本来就不好看，披散着头发还能帮你挡住点脸，现在头发藏起来，全暴露了。”

    楚夕和火苗惊呆了，这是什么徒弟啊。熊宝也趴下捂住脸。

    无梦绕到他正面，眯着眼睛看他。

    小胖有点心虚，也有点后悔，一不留神说了句不该说的实话。

    没想到无梦真的回答。“不必叫师父，按照辈分叫一声师叔即可。告诉你也无妨。真正的战斗，是需要分生死的。长发飘舞自然耐看些，但是不安全。真正的生死争斗，都是无所不用其极，一旦头发被拉扯，势必影响身体协调，微小的迟钝，就可能会身首异处。”

    小胖嘟囔着，“说了半天，就是怕打架时候被揪头发呗。火苗准备一下，回去给我剪短头发。”

    这第二个问题，可不能太诚实。“师叔你的剑真好看，尤其是冰天雪地里，黑乎乎的真显眼。为啥剑柄剑鞘全是黑的？”

    无梦拔剑出鞘，刺向小胖。嘴上说着，“此剑长歌，材质不详，通体乌黑。渡入灵力催动，剑锋可长半尺，有鸣弦之音，故名长歌。”

    果然是通体乌黑，剑刃都不反光，真黑。

    林楚凡吓得后退，被熊宝绊倒，摔坐在地，被剑尖儿顶住眉心。

    无梦笑得很轻，“谢谢你夸它好看，记住这个感觉，用心修炼。否则，说不定何时，你就会被人这样杀死。最后一个问题。”说完还剑归鞘。

    熊宝也吓坏了，奈何反应太慢，又被小胖踩了一脚。『这女人真是喜怒无常，说她难看没反应，夸她宝剑，却拔出来吓唬人。惹不起啊！不过这林小胖也不中用。三个问题，问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问点关键的啊。』

    熊宝盯着眼前两人，心思不知飞哪去了。

    小胖索性不起来，坐在熊宝身上，嘴唇颤动着。“师叔，我感觉不到什么是灵力。能不能请您演示一下灵力的威力，让我长长见识。”

    无梦抬起左手臂，侧面平伸，掌心朝下。“可以，你看好了。”

    众人只觉得空气猛地一震，左侧一丈内所有雪花都被吸引，旋转着汇聚到无梦手心之下。

    雪花越汇越多，越转越快，慢慢形成了一条，连接在手掌与地面之间的雪蛇，灵活扭动。

    无梦左手捏成剑指，向正前方一甩。雪蛇紧随其后，旋转着向前冲去。

    轰的一声撞上院墙。留下一个碗口大小的白点，很是圆润。

    小胖很好奇，连滚带爬跑过去看。原来墙体被击穿，碗口大的白点，是见到了墙外的雪。

    他赶紧回头行礼，“多谢师叔赐法。”心想灵力果然厉害，我一定要学会，这招式也太好看了。

    无梦的声音传来，却越来越远，“这只是最粗浅的灵力应用，精细的你根本看不懂。今天就这样吧。明天继续。”

    人已经走了。

    楚夕和火苗也过来猎奇。不时的伸手摸一摸，果然很圆润。

    熊宝盯着圆洞，只觉得刚才的一幕有些熟悉，『难道我以前见过？』

    小胖回去就把不太长的头发剪了。多番论证之后，终于得到了理想的尺寸，那就是揪不住。

    楚夕发现了新玩具，不等小胖清洗，就伸手揉搓胖乎乎的圆脑袋。

    小胖烦得不行，“林楚夕，放尊重点！这可是一个未来高手的头，怎么能当球玩。哎呀，轻点，虽然是揪不住，但是不是揪不疼。”

    疼得小胖眼睛都看不见了。

    熊宝躲在一边，看着皮蛋小队内讧。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好像是楚夕还是小火苗来着，就想着给它剃毛。『我可要保护好我的毛发，好不容易整齐，可不能再被迫害』。

    它又想到，上午在雪地里眯眼睛睡觉的情景，似乎能感受到项圈里的丝丝凉意，与外界风雪有些联系。若有所思，『难道那寒玉里有灵力？』

    日落月升，转眼又到辰时。

    今天，无梦传授了一种，借助调整呼吸节奏，感受天地灵气的方法。

    大概就是，深深吸气，分数次缓缓吐出；或者是数次缓慢吸气，一口气全部呼出。

    根据自身情况调整适合自己的次数与方式。说是修炼者常用的启蒙方法。

    这次就连旁观的楚夕和火苗都学会了。至于能否成功吸纳灵气尚未可知。又是半个时辰的雪地冥想，随后是问答环节。

    小胖有些郁闷。冻了两次，还不知道灵力长啥样，开始怀疑自己。“师叔，修炼灵力是天生的能力么？是不是有些人注定一辈子也修不出灵力。”

    无梦看着这个小胖子师侄，竟然真的把头发剪短。有点滑稽，有点可爱。“滑头。你这是一个问题，还是两个问题？”

    无梦笑骂一声，却不吝解答。“修灵的能力的确是天赋，先天就具备。但是，这样的人很少，近乎百里挑一。这其中，有能自主唤醒灵媒的，更百里挑一。这可是万里无一的好天赋。你有冰熊作为灵宠，已然领先一步，是可以修出灵力的。不要气馁，修炼之途，道阻且长。”

    林楚凡很是好学。“师叔，你有灵媒么？我总觉得和熊宝唤灵仪式，有点不寻常。我不知道如何通过灵媒帮助修炼。”

    这几个问题都是昨天深思熟虑得到的。他想尽可能早的了解这些修炼的事情，如此倒是与熊宝不谋而合。

    有小胖顶在前面开口问，它当然心安理得趴地上旁听。

    无梦有些失神，“师叔的情况，也比较特殊，不能作为参考。说说你的灵媒吧。”

    她说着，看向趴地装死的熊宝。“你的灵宠，有些聪明，不同寻常的聪明。比如今天我交给你的呼吸法，它已经学会，而且似乎比你还熟练些。这是优势，你要妥善利用。”

    熊宝吓了一跳，差点炸毛。『好险，它还以为做梦的事情被发现了呢。看来以后要低调。可不能暴露它可能是人的事情。做个梦也提心吊胆，太可怕了。以后睡觉再也不做梦。做梦也不梦到变人。嗯，对，就是这样。』

    却听无梦继续言道，“你的灵宠，的确和正常人的不同。”

    熊宝又是一激灵，这姑娘说话大喘气。

    无梦仿佛沉浸在某种回忆里，自顾讲说起来。“常规的拥有灵媒的修炼者，他们都是先成功修炼出灵力。身具灵力以后，按照特定方式运行，如果具有唤灵的能力，会在身体表面某处显现契约符文。有了符文显化，继续修炼。修为提升到一定境界之后，就可以召唤出自己的灵媒。或是灵兽，或是武器，也有一些罕见灵媒，作用也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她说着说着，竟然开始舞动双手。“这个契约符文，和展现境界时，催生的灵印有些相似。你们看好了。”

    无梦双手结印，在胸前勾连接通。灵力催动之下，衣衫鼓动不止。

    在她小腹部位前方约半尺距离，缓缓扭动出一只空心圆环。

    环形边缘模糊着一些不认识的符号，圆中有些明灭不定的亮点，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