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世界原来如此
我不知道洪天贵福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是怎样的世界观，也不知道在进入阴曹地府之后，他身边的人如何描述这个世界。
作为一个有好奇心的孩子，他有权利知道世界原本的模样。
我并不介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他。虽然这可能导致他和身边的人乃至他亲爹产生龃龉，但我并没有负罪感。
那种最拙劣的欺骗和愚弄应该被所有人所知晓。我作为一个现代人，在这个观点之上就是如此的坚定。
我想这种观点和态度也将是我履新宣教司都司之后，重点打击乐土教的思想武器。
告诉他们真相，启发他们的心智，那些个邪教都将失去滋生的土壤。
打击愚昧和迷信，只需要让他们睁眼看世界。
何况，洪天贵福已经叫我做大哥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问道。
似乎真到可以毫无顾忌地询问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内容时，洪天贵福又沉默了。
确实，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可从什么方面开始问起呢？
半晌，洪天贵福才问道：“大哥，这个世界真有西方神吗？”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我反问道。
根据洪天贵福的说法，在进入阴曹地府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他所深信的神明是否真的存在了。
“我……”洪天贵福一时语塞。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在想，既然有阴曹地府的存在，人死后居然进入了这世界，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我所信奉的神明确实存在，而可能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最终没有进入天堂，而错误地来到了这里。”
其实从逻辑上来说，洪天贵福的判断也没有错误。
我调整了一下思绪，说道：“原本的我必然会告诉你，所有的神明都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全能的神明根本不存在。不过在我进入阴曹地府之后，我也开始产生了怀疑。人的生命终结原来不是一切的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我其实也不知道这个阴曹地府究竟是怎么存在的。所以这个问题我真没办法确定的告诉你。”
事实即是如此。原本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阴曹地府的奇遇，让我也产生了怀疑。虽然我不认为有全能的神明存在，但类似于阴曹地府的其他意识世界也许也同阴曹地府一般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只不过我们并没有经历而已。
神明不会存在，不过某种意识造成的事物我不能排除存在的可能性。虽然意识能量和所谓的神明是两回事，但这个问题实在难以给洪天贵福说明清楚。我也只能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听到我的说法，洪天贵福没有展现任何的惊讶，似乎颇为平淡。确实，这个问题，太过复杂，极难探究。
我接着说道：“虽然我不排除神明的存在，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爹所谓的神根本不存在，你爹也应该不是上帝的二儿子。”
这话虽然有点挑破父子嫌隙的意思，但确实不得不说。他有权利知道。
听我这么说，洪天贵福竟然并没有展现出愤怒或者说惊讶，只是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
洪天贵福点了点头，语气极其的平静，“若是我们洪家真有这么贵重的血统，我父王怎会和其他部众一样，存在这阴曹地府之中呢？大家绝没有区别。若是真有这样的高贵身世，我又怎么会被凌迟而死！”
思路确实清晰。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我的脑中突然浮现了这一段歌词。歌词差点顺着嘴巴就溜了出来。
按照抗日剧中的经典台词“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这么多意识流式的心理活动，最终给于洪天贵福的反应只是一句疑问的“哦？”
洪天贵福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天下本无所谓上帝的称呼。这其实不过是我们对于西方神的中土称呼而已。干王叔曾和我说过，所谓西方的上帝，其实就称呼为高德，而依照上帝的称呼，原本应该叫做安婆罗英蛇司盖。”
这里所谓的干王叔，应该就是洪秀全的祖弟，后期天国的施政核心，干王洪仁玕。洪仁玕曾经提出的太平天国施政纲领《资政新篇》中曾提及主张学习西方科学技术，革新政治，发展资本主义经济。他实则是太平天国运动中最进步、最有远见卓识的思想家。从他主张学习科学技术的倡议来看，他应该是熟谙西方文化，会一些英语也并不惊奇。
洪天贵福继续说道：“中土人，总是喜欢把皇帝作为最高权力的标尺，只要是在某一文化中至高无上，总是被冠于帝王的称呼，诸如昊天上帝，玉皇大帝等。在中土人看来，那个西方人人尊敬拜服的神，就是天界的皇帝。于是乎，自然而然将高德称呼为上帝。”
洪天贵福冷冷一笑：“中土人真有血统一说吗？其实我看未必。秦末时期，陈胜吴广就已经喊出王侯将相弄有种乎的话语。在中土，根本没有血统一说。血统无非是欺世盗名的虚假之言。实则大家都知道，一朝兴起，九鼎在手，哪怕流氓、和尚、乞丐，昨日还是污杂不堪，明日就能九五之尊，富有天下。上帝？菩萨？我在足前诚心叩拜，说不定心中竟在祈求何日可以自己成为上帝和菩萨。”
“信仰原本为自我约束的戒律，可在我们这里却成了向往的目标。哈哈，可笑可笑。”
洪天贵福此时已经是嬉笑怒骂的状态，在近乎夸张的肆意中竟有隐隐的苦楚，和眼角的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他小小年纪应该早就看穿了。或者说在进入阴曹地府之中，已经领得了这道理。
洪秀全挖空心思创造的世界观，居然早已经被最亲近的长子接班人无情地戳破。
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洪秀全难道不明白吗？他也明白，只是不想明白而已。就如他看待杨秀清一般，一切都能忍得，但是你作为东王，居然也能借神上身，那就是根本无法容忍的事。
神性的包装是秘密武器，一旦被人勘破，那一切的信仰基础就不存在了。更何况，如果他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于自己来说如何应对？简直作茧自缚。
权力其实是可以分享的，但对于封建时代的领导者来说，神性绝对只能成为一家的招牌。
我突然对洪天贵福顿生好感，虽然他的亲爹是洪秀全，但绝对掩盖不了我对他的喜爱。也许，这就是一个现代人，对于思想进步的古代人产生的天然的亲近。虽然他是古代人，可以会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自己人，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隔阂。
洪天贵福从情绪中缓缓调整了过来，简单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原已红肿的眼眶，问道：“大哥，后来的世界究竟变成了怎样？”
我回复道：“大清朝在天京变乱后几十年也没了。在那时，他早已腐朽不堪，之后任人欺凌，不断地丧失着尊严，割让着主权，许许多多的国土早已成为了他国的田地。不过自大清之后，再也没有名义上的皇帝了。”
“没有了皇帝？”洪天贵福兴奋地微微撑起了身子，随即就是一阵迷茫。他肯定在想，如果没有了皇帝，那偌大的国家又由谁发号施令呢？他又是如何运转的呢？难道是国已不在，已经尽数被他国吞并？
“没有了皇帝，自然还有其他类似皇帝的称呼。只不过原来的那套君权神授的说法已经再也不能糊弄人了。一国之主都是选出来的。真选也罢，假选也罢，但就是不会再是名义上兄终弟及父死子继了。”
我只不过是在叙述之后历史的发展。确实在清朝末帝退位之后，再也不允许存在皇帝了。依照历史教材的说法就是“共和的思想深入人心”。当然，袁大头是个例外，他逆天而行，最终不及三月而亡。在他称帝的时候，即便是曾经手下的铁杆亲信，也对他称帝的决定嗤之以鼻。
天子的谎言从此再无市场。
这些现代人皆知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犹如无关痛痒的陈年旧事。可此时此刻的洪天贵福愈发激动，双眼炯炯有神，愈发兴趣浓厚。
“那你所处的朝代呢？又是如何？”
“我所处的朝代，已经连类似皇帝一般的人物都没有了。用我所处的时代来说，是人民当家做主了。”
“百姓也能当家做主了？”洪天贵福吃惊一问，随即说道：“若是百姓当家做主，虽是好事。可若遇重大事件，到底听谁的？”
“所谓当家做主，自然不是人人都去发号施令。总有一套规则，有一套律法。领袖自然还是有的，只不过不能为所欲为了而已。那是百姓选出来的代表，自然要代表百姓的想法。”
“哇~”洪天贵福惊呼了一声，彻底徜徉在美好未来的畅想中。
看着洪天贵福对于未来无尽地好奇，我突然提议道：“若是你真想了解后来的世界，你就不该天天只呆在这方寸的小园子里。你出来当差吧。我想如果你能提出这个要求，你父皇能为你搞定。若是寻得一个可以自由出入阴曹地府各处的职位，你所想知道的一切，都能得到答案。”
“出来当差？”洪天贵福眼中突然似乎闪烁着无数的星星，一片广阔的，任由翱翔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