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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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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洵走进浣衣院低矮的房屋,看向月和。

    她盖着被子缩在床里,脖子上包扎严实,遮住了当日行刑时留下的伤疤,但伤势仍是极重,看见他走进来时,惊恐着想要躲藏,却根本动弹不得,就连喉咙里发出来的,也只是嘶哑含糊的叫声。

    萧洵道:“放心,我不杀你。”

    他也没想到她那么在意月和,那天她跪在他面前哭泣哀求,又突然晕倒在他,他头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怕,怕她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婢子有什么闪失,他即刻叫停行刑,可刽子手刀已落下,月和到底还是受了重伤,随军的医士也不敢说能救活。

    所以他便一直没有告诉她,他怕万一救不活,她又要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痛楚。

    如今月和活过来了,他又踌躇起来,她刚见过妙寂,妙寂便四处走动,甚至还去了车马行,那天当他在崖底下时,她到底跟妙寂说了什么,妙寂的反常举动会不会跟她有关?她是不是还有异心,还在骗他?

    耳边缠绕着月和的哭叫声,她怕他怕得要命,发着抖拼命往床里躲。

    这么胆小的女人,不像是能冷静使用那些毒物的人,萧洵突然想起,前世他死的时候,最后从她房里退出去的,不是月和,而是阿婉。

    上次的事,也是阿婉先过去了浣衣院,萧洵冷声吩咐:“带阿婉!”

    阿婉是被拖进来的,几天几夜没吃没睡,整个人虚脱得只剩下一口气,连哀求也断断续续:“饶,饶了奴,求你……”

    “口脂和毒香是你给月和的?”萧洵冷冷问道。

    床里的月和掉着眼泪想要点头,牵动了伤口,疼得一下子冒了汗:“是,是她。”

    阿婉眼看抵赖不过去,一个劲儿地哀求:“奴只是个婢子,奴只是奉命行事,饶了奴吧!”

    “拖出去杀了。”萧洵厌恶地皱眉,这该死的婢子,害他误伤月和,平白惹她那么伤心。

    士兵上前拽起阿婉往外走,阿婉魂飞魄散,拼命叫喊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眼看拖到门口,行刑的人拔出刀,冷光一闪,阿婉吓得瘫在地上:“长平王,奴又想起来一件事,夫人的事,夫人的!”

    她再顾不得别的,嘶哑着声音喊道:“红痣,夫人手腕上的红痣,阿郎跟郎君说过,他从那颗红痣认出了夫人!”

    那颗红痣生在她左手手腕外侧,他曾无数次亲吻抚摸,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形状,米粒大小,娇嫩的胭脂色,从手掌边缘向下,刚好能摸到。

    萧洵抬手止住刽子手,却又踌躇起来,假如她的身世真有什么内情……

    到时候纠缠不清的就不只是严凌了。

    萧洵一刹那间拿定了主意:“杀!”

    刽子手闻声举刀,阿婉的惊叫声戛然而止,尸体扑倒,鲜血飞溅着洒满台阶,月和尖叫一声,眼前全都是那天劈向她的钢刀,霎时失去理智,狂叫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萧洵皱了皱眉,这么胆小,绝不可能是杀他的帮凶,只是她现在这副疯癫模样,又没法带去见她了。

    抬步向外走:“今天的事胆敢泄漏,格杀勿论!”

    一路思忖着妙寂的举动,回到卧房时,崔拂睡得正熟,细细的眉轻蹙着,殷红的嘴唇微抿着,左臂搭在被子外面,凝脂一般光滑,那颗红痣就在手腕上,胭脂一点,像雪地上孤零零一朵红梅。

    萧洵在她身边坐下,手指摩挲着红痣,思绪翻腾。她的身世必定有蹊跷,严凌知道,她也想知道,可他不能让她再跟严凌搅在一起,他甚至不想让她去查什么身世,眼下她孤身一个,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假如她的家人还在,假如她找到了家人,平白又要生出多少麻烦。

    他宁愿她就这么孤零零的,反正他不在乎她是谁,他只要她是他的。

    萧洵低头,含住那颗红痣,舌尖轻舔着,慢慢向上,她被他弄醒了,无力地拒绝:“不要,好累……”

    萧洵低笑着,覆身上去:“那你别动,我来。”

    ……

    崔拂醒来时,萧洵已经走了,朝食摆满几案,崔拂却没有胃口,浑身酸软地靠在床上,心神不宁。

    上个月的月事是明天来的,可到现在,还没有一丁点儿迹象,难道?

    不会的,崔拂翻了个身,努力安慰自己,他们有这事也才几天而已,哪有这么快。

    然而还是没法安心,只管翻来覆去思量不定,冷不丁听见萧洵的声音:“醒了?”

    崔拂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时,萧洵已经走到近前,挨着她坐下:“怎么还不吃饭?”

    崔拂定定神:“有点困,懒得起。”

    萧洵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手指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红痣:“累着了?那么今晚也不用你动。”

    崔拂羞红了脸,心里却越来越紧张,他的精力旺盛得让她害怕,从夜到明,大约也只有一个时辰能放过她,再这么下去,孩子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也不知碧桃有没有把消息传到萧元贞那里?

    突然听见萧洵问道:“你手上这颗红痣,以前可有人问起过?”

    崔拂茫然地抬头看他,就见他瞧着那颗痣,漫不经心的表情:“这颗痣挺明显的,也算是个记号,这么多年了,难道从来没有人问过?”

    “没有。”崔拂总觉得他话里有话,“阿洵,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消息?”

    “没有。”萧洵笑了下,“你到白衣庵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东西?”

    “除了身上的衣服鞋袜,别的什么也没有,那些衣服鞋袜也都是很平常的东西,找不出线索。”崔拂越来越觉得他今天问的话有些怪异,试探着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阿婉又说了什么?”

    萧洵摩挲着那颗红痣,她问的虽然是阿婉,但她想问的,应该是严凌吧?毕竟那天审问阿婉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严凌,难为她一直忍到现在。

    萧洵放开她的手:“起来吃饭吧,你师父来了,我让她在外头等着,你吃完饭再过去。”

    “师父来了?”崔拂噌一下站起来。

    手腕又被他拽住,崔拂对上他探究的目光,连忙收敛了惊喜的表情,重又坐回去:“好,我先吃饭,吃完饭去见师父。”

    粥饭点心,萧洵一样样拿过来,堆在她碗里,崔拂不敢露出一丝焦急,像平时那样姿态优雅,不紧不慢地吃着,萧洵倒是吃得极快,风卷残云一般,大块的蒸羊肉捞起来,嚼也不嚼便吞下去。

    崔拂禁不住去拦他:“慢点吃,吃得太快对肠胃不好。”

    萧洵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中间红色的肉块一翻,又不见了:“习惯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可没法慢慢吃。”

    崔拂想起严凌的话,萧洵十岁随父从军,十一岁挂先锋印——十岁时她在做什么呢?还在白衣庵中,生活虽然清苦,但师父慈爱,什么苦活累活都不让她做,其实并没有什么烦恼,不像他,小小年纪就得面对生死。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轻声道:“战场是战场,平时是平时,平时在家吃饭别这么赶。”

    萧洵猛地停住筷子。他在军中呆惯了,吃饭并不雅相,每次回家饮宴,阿娘总嫌他仪态不好,给她丢脸,可她没有嫌弃,她还会担心他吃得太快,对身体不好。

    萧洵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像泡在一潭热水里,说不出的惬意,忽地扔下筷子抱住崔拂,在她脸上重重一吻。

    崔拂没能躲开,涨红着脸擦了一下,指尖摸到了油,又有他嘴角的肉屑,不由得嗔怪起来:“你瞧瞧你弄的!”

    萧洵大笑起来,越笑越响亮,搂住她又是一吻:“还有呢!”

    大笑声中,他站起身来:“走吧,去看看你师父。”

    去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还在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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