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掘地三尺
天色将晚，三人就近寻了包了一处院落暂住。钱自然由裴云垫付，欠债者和债主都默默记在了小本本上。
洛思娴于屋内踱步来去。她神经大条，却也是个不服输的人。
刘府的一切事物似乎都罩在了一层迷雾中，只待有人能亲手拨开，一探究竟。
“妖气明明就在脸上却查不到，到底是叫它躲哪儿了啊？”洛思娴开启了碎碎念模式，洛月遥亦托腮思索，谁也没有闲着。
“莫非它得知我们入府后便逃走了？”
“不对不对，它藏匿刘府甚久，就算要逃，还有八个少年拖后腿呢，它怎么能如此快地转移？”洛思娴自问自答。
过一会儿，她似是烦了，玉手猛地朝桌面砸拳：“卑鄙妖物净会戏弄人，居然捉走八个年龄少年，看我掘地三尺也要将它抓住！”
这一拳砸的甚妙，洛月遥的思路一下就乱了。她目视前方，浑然不知自己思索到了哪一步。
“……”
隔壁同样被怒吼声打断思路的裴云：“……”
等等！掘地三尺？
闻言，洛月遥豁然开朗，学着洛思娴的动作拍案而起，红丝发带晃于耳后，看起来憨态可掬。
“小妹，你怎么了……”洛思娴不明所以，她鲜少看到小妹这幅模样，便舔了舔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地问着。
在她印象里，小妹做事向来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何曾同眼前这般激情四射？
却见洛月遥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耳后红色发带乱晃，俩眼发光道：“阿姐，掘地三尺，掘地三尺！”
洛思娴：？
纠结了半晌的谜题即将水落石出。洛月遥找到了关键所在，整个人兴奋地就差手舞足蹈了。
与此同时，隔壁屋的裴云也赶了过来。此刻他已卸下背后长剑，更显身姿修长。本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偏偏嘴里却同小妹一样不停地喊着“掘地三尺”，看上去甚是滑稽。
洛思娴不可思议，末了她确定“掘地三尺”一词出现了人传人现象，不然向来正常的两人怎么都开始说这一个词了？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多亏她这一句牢骚，裴云在隔壁听见了大喇叭的怒吼，自然也和洛月遥一样想到了柳府某处未曾细探的地方。
不被人注意，又能轻而易举潜藏的地方。是后院的那口枯井。
刘夫人白日里说此井已废弃，后院无人问津，却也正是突破口。有妖藏匿井底，而非别院府邸中，怎么想都怎么觉得那妖怪可怜见的。
被洛月遥点出后，洛思娴豁然开朗。任凭她绞尽脑汁也断不会想到那妖物竟会藏匿于地底，倒真是个会躲藏的主。
于是乎，三人决定再次前往刘府。若妖物不除，恐生事端，会有更多的无辜少年丧命。
此刻圆月如盘，疏星黯淡。黑云如墨般将掩白月，颇有天狗食月之势。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刮落一层又一层焦黄枯叶。
刘员外刚用完晚膳，便听府外有人拜访。刘夫人和丫鬟对视一眼，同他齐齐赶了过去。
不出所料，正是白日里到访的三个捉妖人。
见刘员外归来，裴云毫不意外。他剑眉入鬓，凤眸微挑，青衣下摆微动，俨然一副清冷修士的模样。
不得不说，在他不讨债的时候还是极为正经的。他脾性温和，精通阵法剑术，为人不骄不躁，除了过去曾被洛思娴惹急，几乎看不见他脸红难堪的模样。当然，在洛思娴的调教下，他已经习惯了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甚至能时不时回怼几句，惹得洛思娴仰天怒吼，缴械投降。
姐妹二人凝着他的背影，安全感十足。
刘员外颇疑惑地打量着他们三人，待裴云说明来意后便极不耐地摆了摆手，欲作逐客之势：“外人皆道我刘府有妖，可你们查来查去不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吗？”
他不愿浪费时间，更不愿让自己的秘密被人撞破。他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位置，绝不能让所拥有的一切烟消云散。
“那是因为他们都遗漏了一个地方。”裴云不卑不亢，目光如炬：“后院的那口井。”
刘员外呼吸一滞，嘴唇动了动，不知该如何接话。旁侧刘夫人见状倒是平静如常，娇滴滴地开了口，声音如有羽拂心尖：“官人，他们若要查便让他们查吧，也省的妾整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她虽上了年纪，却也是会打扮的，此刻发间玉钗剔透，如染了一层淡白色的光晕。
闻言，刘员外瞳孔骤缩，他不敢看自家夫人的眼，整个人吓得不轻，却还是开口道：“既然夫人允了，那三位请吧。”
对于刘员外反转的态度，洛月遥裴云倍觉诧异，思忖了半晌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才刚的刘员外还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怎的夫人一句话就叫他变了脸。
只有洛思娴在路过他身畔时，暗自在心底给刘员外按了个“好男人”印章。
啧，果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啊！
此时阴云散去，圆月高悬，后院如覆银光。马匹在厩内焦躁不安，地上落叶被风推开，更显萧瑟。洛月遥体弱，打了个寒战，遂抱臂搓着衣袖，试图给自己取暖。
刘夫人已将丫鬟遣了回去，自己同刘员外一齐来到了后院。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洛月遥觉得今晚的夫人格外丰神绰约，如同封存多年的佳酿，香气四溢，无时无刻不显招摇。
她到底没说什么，只当是自己多虑了，忙踏着碎步跟上裴云。由后者掌灯，火光摇曳，在地上拉出一个微弱的光影。洛月遥还真有点担心风将这细弱灯火扑灭。
借着灯光，眼力好的人可见井底覆了层落叶。此井深而窄，井壁裂缝无数，确是一口废弃许久的枯井。但灯火实在微弱，辨不清其他。刘员外眼力不如修士，他缄默不言，也无人注意到他此刻正浑身轻颤着，如临大敌的模样。
裴云用灵力稍作试探便查探到井底有层微弱的结界，可一击即破。也正是有此结界加持着，流露出的妖力才不显明显，可见幕后黑手显然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如何？井底可有异样？”夫人见裴云了然于心的模样，登时问道。
裴云将提灯递给旁侧的洛月遥：“井底有一层防止妖力外泄的结界，许是那妖物修为不高，结界起不了太大效果。但若破了此结界，估计就能摸到妖物的老巢了，八个失踪少年应当也在其中。”
夫人秀眉微蹙，紧张地攥起手帕，眸底尽是畏惧：“还请少侠一探究竟除去妖物，务必还我刘府安宁。”
裴云还未答话，却听一大嗓门猛然响起：“那是自然！八个少年惨遭毒手，此妖罪大恶极，若叫我逮住必要拆骨扒皮，让其承受万蚁噬心之痛！”
“夫人，你且放心，我和他这就下去，还刘府安宁！”
洛思娴左手按在剑鞘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白衣加身，衬的她身形纤细。额前碎发微拂，给她添了分狂傲不羁，似江湖中惩奸除恶的女侠，看上去极为可靠。
若非洛月遥对她的性格了然于心，怕是此刻便要拍手叫好了。她已然习惯了洛思娴一惊一乍的性格，对此没有受到太大惊吓，甚至默默心疼了被大嗓门吓得浑身一怔的刘员外夫妇。与此同时，她蓦然一怔，却听那久违的系统音再次响起：
【警告！警告！女主即将面临危险，请宿主及时做好应对！】
冰冷的声音稍纵即逝，不用怀疑，必是此行女主遇险，需要她这个炮灰来独当一面了。能将八个少年掳走且擅于隐藏的，怎么想都是个不好对付的妖。这回可不同前些日被包子噎死的风险，搞不准连她自己都有性命之忧。
洛月遥深呼吸一口气，准备默默给自己点一个蜡。她圆脸气质微褪，两侧发髻更衬可爱，见洛思娴还没收回姿势，便用手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角，蔫蔫道：“阿姐，我也想下去，带我一个。”
她要寸步不离地保护气运之女，不让这个异世出现任何泯灭的可能。即便重生为一个炮灰，她也要尽职尽责地完成本分。
“不行，底下情况还未可知，我不能让你陪我一起冒险。”洛思娴回归正常，用手揉了揉洛月遥的脸颊，声轻似哄：“阿姐是要保护你的，待我将那妖物捉上来后再带你洗劫它家，如何？”
洗劫妖怪老窝，也只有她们这种穷逼才能想出来了。洛月遥哭笑不得，不知怎么回事又莫名打了个冷噤，心底叹道今年的冬天似乎早了些。
“可……可我不放心阿姐。”
“你不相信你阿姐？别忘了，你阿姐我能一个打十个。”洛思娴嘿嘿一笑，毫不怜惜地伸手拍了拍裴云：“再说了，裴兄会同我一起下去的，是吧？”
被猛劲拍打的乱晃的裴云：“保护费……”
他恪尽职守，时刻不忘自己究竟为何同洛思娴一路。
洛思娴收手，暗骂此人只知变了法的赚钱：“别这么见外啊！我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要不我把我师父的花裤衩拿给你抵债，如何？”
“不要。”
不要就不要，她还舍不得呢。那可是护了她多次的法宝，是师父纠结一月有余才决定传给她的宝贝！
旁侧三人风中凌乱：“……”
洛思娴虽神经大条，却也是个固执的，她铁了心要护小妹安全，不舍让她同自己一齐下井。洛月遥说不动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和裴云下井，临去前还给自己飙了个飞吻，让自己安心在上面等她归来。
洛月遥欲哭无泪，直叹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过重生了短短一月的时间，她还没有享受够啊！她好不容易甩开那片黑暗，得见世间万物，莫非就这样宣告她的失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