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三 天
希雅觉得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太过激烈，但总裁的强硬态度也令她别无选择。她深吸一口气，决定采取一次道歉与妥协的方式化解这场僵局：
“总裁，请原谅我的冲动说话，我并非有意与您作对。我一直视集团利益高于一切，您对我的信任与厚爱我也视若重荷。如果我的话语有任何冒犯之处，我在此诚恳道歉。但是，作为这个方案的直接执行者，某些现实的困难我也不得不考虑。我希望通过表达这些顾虑，与您一起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总裁的表情似乎略有缓和，他也意识到争执下去并无意义。他需要的是一个快速有效的解决方案，而非内耗不休。希雅的妥协让他看到了化解僵局的希望。
“我可以给你3天的时间。3天之内，你必须与枫林卫视达成一个初步方案，立即启动项目并向江南卫视追回投入成本。”总裁双手交握置于办公桌上，语气严厉地看着站在桌前的希雅。
希雅紧张地握着手中的文件，直视着总裁的眼睛，语气诚恳地说：“3天时间对磋商一个长期合作方案来说过于仓促，但我也理解总裁与董事会的焦虑。我将全力以赴，在3天内达成一个对集团有利的初步方案与枫林卫视，立即启动项目并追回最大投资成本，同时也会做好说服董事会的准备。”
总裁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然后身体前倾，手指轻敲桌面，语气略带缓和地说：“很好。我相信只要你付出全力，董事会也会信任你的判断与方案。”
总裁这才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两手张开做了一个讲和的手势，“你一直以来的表现，令我对你的判断与处事十分信任。只要结果合理且共同利益得到最大化，你的去留我会全力支持。3天后我将同董事会一起聆听你的方案，相信一定会令我们满意。”
希雅松了口气，神情依然严肃，“谢谢总裁的信任与支持。3天后，我定提交一个最优解决方案。”
此时此刻，这将是她职业生涯中最大的难关与转机。一旦横越，将是重要的成长与跳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希雅终于要去面对那个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在裴语迟这个人格高贵且影响深远的人面前，她该以何种姿态和语言来证明自己，摒弃偏见，重建互信？
这个问题，似乎比技巧本身还要棘手得多。
而今，她要站出来修补这道裂痕，重建互信关系。可在裴语迟的面前，她感觉自己的立场何等尴尬——她要推翻自己曾几何时坚持过的判断，证明其失误，这无异于当着对方的面打自己的脸。这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与羞赧。
在裴语迟看来，她无疑是造成这场失败的推手与失误者之一。那么她要如何在他面前站稳脚跟，说服他再度相信集团，相信她能成为这段合作中坚实的桥梁？
……
那天晚上，太昊科技项目组的所有成员都加班到深夜，试图在总裁给出的三天期限内完成初步的合作方案。
希雅更是加班到凌晨，然后匆忙回家洗漱换装，又立刻返回办公室与同事一起继续加班。除了吃饭的短暂时间，希雅基本没有合眼，坚持工作了将近24个小时。
深夜，希雅连轴转地工作了一天，总算回到家中。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奥利弗坐在沙发上，正看着球赛，眼神热切地望着门口等她。
这几天希雅加班加点，当听到开门声，他眼前一亮，起身迎向门口。
希雅脱下高跟鞋，疲惫地把手袋扔在一边。
她深吸一口气，将他拉到沙发上，鼓足勇气说：“奥利弗，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公司决定让我负责与枫林卫视的合作项目，我不想隐瞒，如果合作成功，我将会和裴语迟见面，我知道你一直反对我与他有过多接触，所以想告诉你实情，让你放心。”
奥利弗脸色一沉，冷笑道：“所以你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名正言顺地与你心心念念的裴语迟在一起了？”
“奥利弗！”希雅急忙解释，“我与他之间没有任何超越职业的关系。公司的决定我无权改变，我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行，你自己去跟你的裴语迟玩得开心！”奥利弗语带轻蔑，“我才不关心你和谁合作，别以为能骗过我！”说罢一把抓起车钥匙，重重地摔上门。
“奥利弗！”希雅焦急地呼唤，但只听见引擎启动的声音，她知道奥利弗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自己这次陷入了真正的两难境地……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希雅靠在玄关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她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疲惫感向四肢百骸扩散。一整天的工作让她筋疲力尽，而感情生活的失意更是雪上加霜。
她明知自己的付出，却似乎永远无法让奥利弗真正放心。她已经忘记上次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何时，生活仿佛只剩下讨好奥利弗一个意义。
从相遇到现在，她几乎把所有的生活轨迹都调整到奥利弗身上。她学会了下厨，却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美食；她一起去看比赛，却很久不曾看自己期待的戏剧。
她参加的聚会，全是奥利弗的朋友，自己的朋友却无处可寻……她试图融入奥利弗的世界，却失去了自我。
她明知自己的付出，唯独奥利弗似乎从未体会。她迁就一次，便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她不知该如何停下这场单方面的迁就，却也深深害怕失去这份感情，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曾多么渴望这份感情，可现在，疲倦感侵蚀了一切。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害怕失去，也许她需要重建自己的生活轨迹，找回属于自己的意义。
也许……她需要照看自己了。
她独自坐在玄关，满心迷茫。外面的夜空阴沉沉的，仿佛也在映照她此刻的心情。
希雅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夜风拂面，她打了个冷颤，抱紧了双臂。玄关的灯光有些暗淡，她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单薄而寂寞。
她脑海里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知道见到裴语迟是不可避免的，可这让她既期待又焦虑。
凌晨3点，希雅突然想起还没亲自确认明天的见面事宜，她犹豫了一秒，还是给裴语迟发了信息：“裴老师，明天见。”
她盯着手机屏幕，裴语迟虽未回复，可她心里终于踏实了。
手机屏幕逐渐暗淡，她独自坐在昏暗的玄关，眼神茫然无助。
这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与失眠的长夜。
……
第二天早上9点，倪可在枫林卫视的会议室焦急地踱着步，时不时看一眼手表。距离会议开始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希雅却还没有到，这在商业谈判中是大忌。
她回到会议室一边与小廖聊一些方案细节来拖延时间，一边急于希雅尽快到来。
裴语迟表面看似平静地喝水，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忐忑。
半夜收到希雅的信息让他心神不安，他让人去台门口迎接一下，生怕她会迷失方向。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雅的身影却仍未出现。
希雅在天亮后感到头昏沉沉的，四肢乏力，她觉得自己太缺觉了，甚至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台阶上。
她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半睡半醒靠了一会儿，醒来时才发现距离会议开始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她慌忙洗漱，上了妆，企图掩饰那一脸的倦容，赶往枫林卫视，她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了，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理由。
当希雅赶到会议室时，倪可与裴语迟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看着希雅苍白的脸色与疲倦的神情，也不禁开始担忧她的身体状况。
虽然一个多小时的迟到确实造成了麻烦，但相比于希雅的安危，这已经不算什么。
希雅看向裴语迟，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她微微颔首，眼神里透出复杂的情绪，犹如云端的萧瑟。
她眼里噙着带有血丝的波光，从裴语迟的视线里挪开，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感。然后，她向所有与会者道了歉，声音里仍带着未褪的悲戚。
接着，她站直了身躯，昂首挺胸，仿佛要证明自己依旧坚强。她打开投屏，开始详细地讲解着一份200多页的初步合作方案以及ppt。
看得出，20多个小时的不眠不睡所赶出的成果，令人叹服。只有太昊科技的人知道，这200多页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完成的。
此刻站在台前的希雅，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她的神色虽然苍白，语调却依旧流畅，证明了她强大的毅力。
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刚过去的夜晚，才是最终摧毁的那把利剑。
每一次这样的抉择，都让她的心再度死去一分。最终，她不知道，自己心中还剩下多少属于“感情”的部分。
生理上的疲惫不堪，让她整个身躯都在叫嚣着放弃，却也在咬牙坚持。
那些如果袒露出来，足以让任何人在一瞬间崩溃的痛苦，她都独自一人浑然承受。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在所有的夜深人静之时。
他们所见的，只是她不得已维持的坚强姿态，一个优秀的职业女性应有的姿态。
在工作面前，她必须证明自己强大如初。在生活面前，她也必须挺直了脊梁，不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裴语迟看着希雅苍白的脸色，心中充满了看不懂的滋味。他知道希雅的辛劳，也知道她此刻的疲惫不仅来自工作。
倪可看着希雅，由衷地叹服她的能耐与毅力。面对突发事件，希雅依旧保持了高超的专业素养。
裴语迟默默握紧了拳头。在一片赞扬声中，他看着希雅笑容里透出的苍白。
他知道，无论在场的人怎样赞美，都无法弥补她在昨夜所经历的痛苦，他们让她变得如此消瘦和脆弱，却又在工作面前表现出极强的魄力。
在此刻，他特别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能够真正呵护她的人，抚平她的痛苦，珍惜她的脆弱，体会她的辛劳，分担她的重担。
然而此刻的他，却只能在心底为她祈祷，祈求上天能将这么优秀的女人，交到一个值得信赖的伴侣手中。
他让人给希雅换了杯热茶，希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琐事，她脑力高度集中，试图用一份完美的方案来弥补曾经判断失误造成的隔阂和歉意。
她心里惊喜自己有如神助，200页的内容她竟做到如数家珍，她的求生欲望似乎从来没有如此的渴望过。
会议进行了数小时，希雅终于觉得自己开始处在梦游状态。她的脑袋因为长时间高度集中而开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努力睁大双眼，试图让电脑上的字迹清晰些，可是眼皮越来越沉重。
她知道自己已经累坏了，身体正在无声地报复她昨夜通宵准备材料的疲惫。
与她不同，裴语迟看起来精神奕奕，他的语速快，每个词语她都不敢错过。她敬佩地看着他，暗自做了个深呼吸，挺直了脊背，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示弱。
她竭尽全力支撑着，脸上挤出一个富有热情的微笑，让自己看起来仍然充满活力。她知道只要熬过这最后关头，胜利就在眼前。
“……那我们初定于下周再拿出二版的方案，你觉得……”裴语迟转头，却见希雅面色苍白，眼神涣散。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茶，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然而疲劳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她的肩膀不自觉地塌了下去……
“小心！”他惊呼一声，希雅眼前一黑，便感到身体向前倾去，眼前一片昏暗……
投影仪的屏幕在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弹出了莹蓝的屏保，上面写着“职场就是教科书只字未提的全部”。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她像一朵残败的玫瑰轻轻落下，文件散落一地，白皙的手臂无力地伸展开来。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裴语迟身上，她竭尽全力想证明自己，殊不知这份青睐才是压垮希雅的最后一根稻草，而那些字正如她此刻的倒影，已然预言了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