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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伊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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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卷起落叶,凄凉感迎面扑来。

    八戒伫立在巷道口,在瑟瑟秋风里感受着深秋中的高老庄,僧袍也在风中凌乱飞舞。

    高才和高尚站在他身后,很明显,他们已经开始对破落的高老庄无力从心。

    落日余晖,夕阳西下。

    凋敝荒凉,人烟绝迹。

    深秋的高老庄深沉而又寂寥。

    田野间,随处可见的耕地上杂草丰茂,葳蕤成势,却显示出另一种无声的悲壮与苍凉。

    八戒抬头看看天,又将目光收回,落在了这座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村庄上。

    一切仿佛都在昨天,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高翠兰楚楚动人的面孔仍旧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不去,抹不掉。

    遥想当年,只因自己一时兽性大发,精虫上脑,难以控制牲畜一样的下半身,才无所顾忌地伤害了高翠兰,同时也摧毁了她的一生。

    冲动是魔鬼,这句话此刻才显得那么贴切,那么厚重。

    虽说高翠兰是死于世俗的偏见,可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又怎么能和几千年形成的世俗观念对抗呢?

    八戒在秋风中回想往事,也在记忆深处打捞着他和她的点点滴滴……

    从相遇相识,到相知相惜,相亲相爱,相恨相杀。

    一切如梦幻泡影。

    恍惚间岁月变幻。

    八戒仰望苍穹,紧闭双眼,试图阻断脑海中此起彼伏的挂碍。

    可是,他越想阻断她的音容,她那清澈明亮的眼睛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

    八戒紧闭双眼,额头紧锁,拼命地想要摆脱涌入心头的种种念想。

    罪恶的愧疚感占据了八戒的心房,他的心很痛,这种痛似乎很遥远,又很近,就像一把锋利的钢刀在心头搅动。

    由此,他联想到了取经之路,联想到他那张丑陋无比的嘴脸,联想到了灵山佛祖所授的封号。

    既然取经圆满成功,他为什么没有成佛?他为什么没有脱胎换骨?他为什么对这段姻缘如此执念?

    答案或许在福陵山,也或许在高老庄,不然就不会有净坛使者的封号。

    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令他心领神会的结果。

    佛祖拟授净坛使者的封号,就是间接告诉八戒,他依然是个吃货,也依然是个充满悬念的人物。

    八戒幡然醒悟,不管他怎么努力地融入取经团队,他仍然是那个刚从福陵山下来的猪妖,从高老庄走出的上门妖婿。

    认清了现实的残酷又能怎么样,除了跟随取经团队这个跳板来实现阶层跨越,他猪八戒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八戒越想脑袋越大,越想心里越乱,脑袋里一阵阵胀痛。

    一种强烈的愿望在他心头蔓延,有那么一瞬间,他隐隐听到了高老庄内传来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

    猛然间,八戒一个激灵惊醒,大步踏开齐腰的蒿草,径直往高翠兰家的大门走去。

    他已经捕捉到那种久违的甜蜜气息,这种令人陶醉的气息环绕在他身边,瞬间使他心旷神怡,抛却了世俗烦恼。

    通往高老太公家的巷道两边长满了三尺高的蒿草,脚下横生乱长的杂草早已覆盖了石板路面。

    茂密的蒿草像营养过剩般疯长,奋力的在高老庄的每条巷道每个角落里把自己变成一棵树木。

    蒿草长成树木,树木长成森林,就这样年复一年,在无人打理的日子里,这些杂草野草无忧无虑的生长,无拘无束的蔓延。

    蒿草肆无忌惮的吞噬着高老庄的每一寸土地,它们仿佛在争夺属于自己的领地。

    走在及腰的蒿草丛中,那种散发着恶臭气味的蒿草弥漫在整个巷道,令三人干呕发哕,几乎喘不过气来。

    高家宅院前,垂花门楼的横梁上结满了蜘蛛网,蜘蛛网将整个门楼笼罩,偌大的网面上挂着苍蝇、蚊子、飞蛾、蜻蜓、蜜蜂的尸体。

    两扇大门上油漆斑驳脱落,露出了一片又一片疤痕。大门两旁,墙头上爬满了繁茂的串子莲,串子莲一层层一串串沿着墙顶蔓延。

    门心的两个铜环把手锈迹斑斑,铜环把手中横穿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棒,木棒发黑发霉,棒身上满是坑坑洼洼的皴裂,皴裂细碎的口子布满了整个棒身。

    铜环内的木棒经过多年的风雨侵蚀,早就成了一根朽木。

    八戒上前,抓住铜环内的木棒往外一抽,木棒脆生生的断成两节。没有了木棒的束缚,大门“吱呀”一声往两边缓缓张开,就像是有一个人在慢慢拉开大门。

    又是“吱呀……”一声。

    两扇门松松垮垮的靠在里面的门墩上,一股阴森森的冷风扑面吹来。

    八戒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几只蝙蝠呼哧一声贴着三人的耳旁飞了过去。

    高尚吓得连忙缩到高才身后。

    院内,蒿草茂盛如林,抬眼望去,在蒿草的遮挡下,所有的房子似乎矮了一半。

    屋檐下,野雀扑扑楞楞,叽叽喳喳的鸣叫着从东屋飞到西屋。

    地面上,老鼠窸窸窣窣,吱吱呀呀的追逐着从南面蹿到北面。

    八戒抬脚刚要迈进去,却被高尚一把扯住道:“不是这里。”

    “这不是翠兰家吗?”

    高才道:“以前是,现在不是。”

    八戒怔怔道:“这怎么不是翠兰的家?进了这门,从后院过去,就到了翠兰的闺房。”

    高才道:“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这么跟你说吧,当年你前脚刚走,后脚老太公就把高翠兰住过的房子拆了,又重新给盖了一院新房子,这下你明白了吗?”

    “走,这边,跟我来。”

    高尚招呼着八戒,将他引向东边的巷道。

    八戒嘟囔道:“那你领我到这儿来弄啥?”

    高才道:“我们可没领你来,是你自己要来的,我们还以为你要专门看一看老宅哩!”

    八戒挥手示意:“那翠兰住在哪儿?”

    高才指着前方道:“就在最东头。”

    八戒一下懵圈了,愣在原地发呆,满眼都是疑问。高翠兰明明就住在老宅的后院嘛!怎么就一下子跑到村东去住了。

    高才催促道:“赶紧走,边走边告诉你原因,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通过高才的讲述,八戒才知道了关于高翠兰住所搬迁的真相。

    自从他猪八戒跟随唐僧西天取经之后,高太公就开始着手高翠兰的婚事。

    高老太公是个精明人,他知道女儿已经过了一婚,而且丈夫还是个半人半妖的猪头怪物。

    要是从十里八乡的村庄里寻个上门女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将目光放远,派高才到更远的地方为高翠兰的婚事查访询问。

    尽管高老太公费尽了心思,动用了亲朋好友之间所有的关系,可是每一个被领到高老太公家的男人都以失败告终。

    这些男人大多都是些三四十岁或者四五十岁的光棍和鳏夫。他们要么是恶棍,要么是赌徒,要么就是些混吃等死的窝囊懒汉。

    三年的时光里,高老太公和老太母不停地给高翠兰四处托媒,不停地给高翠兰八方说亲,不停地劳烦亲朋好友到处打听,目的就是为了能早日抱上胖嘟嘟的大孙子。

    三年下来,从高老太公老两口的眼里筛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个个要么是废物,要么是败类,再就是一些残障男人。

    可是能让高翠兰看上的男人没有一个,这就让高老太公对他有了成见。这是关乎高家香火根基的大事,由不得她高翠兰任性。

    高老太公的想法很纯粹,你高翠兰已经是被男人抛弃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与此同时,老两口的目的很明确,他们就是想要一个能为高家传宗接代的男人,至于这个男人是赌徒还是恶棍,那不是高翠兰推脱的理由,只要这个男人能为高家生儿养女,那他就是个好男人。

    当然了,对于高老太公而言,只要有男人能为高家播种下一个男丁,那他就是老高家救星,同时也为高老太公解了这个死局,这也就是高老太公一直给高翠兰施加压力的原因。

    高老太公甚至动用了所有的亲戚前来为高翠兰说好话,劝她认命,劝她要为爹娘考虑,劝她要为亲戚朋友考虑。可是不管怎么劝,高翠兰就是一根筋不开窍。

    三年的光景过去,高老太公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用尽手段,说尽好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依然没有让高翠兰回心转意。

    高老太公彻底绝望了,他不明白高翠兰为什么那么自私残忍,眼睁睁看着他老高家绝后断根。

    一气之下,父女反目,高老太公在村东的荒地里盖了五间石头房子,顺便将高翠兰赶出了家门,雇人将后院所有的房子拆了。

    村东田野,一片缓坡荒地上,一座五间的虎抱头房子立在山根下。

    房子的墙是用石头垒成,左右两边的一间房子伸了出来。在靠主房的一面留有一个小窗,小窗看上去很别扭,就像两个黑窟窿在张望着什么。

    石头房子的屋顶,东西向立了一道人字形屋脊。两边凸出的耳房又是南北向的人字脊。

    石屋的瓦面,前坡出水口和两边耳房的出水口交汇一处,形成了两道阴沟,阴沟的水同时流在了正前面。

    每逢下大雨,两道阴沟的雨水便汇聚一起,流到了石头房子的正门前,俗称白龙盘门。

    远处看去,两边凸出主房的两间房子就像两只胳膊抱着头,俗称虎抱头。

    屋顶上摆着层层叠叠的小青瓦,屋脊的两边和中间站着神兽。

    石头房子后面百米之遥,一座高高耸立的石崖,石崖高耸怪异,就像一只怪兽坐着,随时随地都在盯着前面的石头房子。

    石头房子的两边各是一条深沟。

    高才指着右面的深沟:“这条沟叫做野猪沟,左边的那条叫做野兔沟。这是高老庄最邪的地方,那些早死的月娃都被埋在了野兔沟,稍微大些的娃娃们埋在了野猪沟。”

    八戒打量着石头房子,啧啧称奇道:“我这老丈人真够狠啊!竟然用黑虎扑兔的手段来镇压自己的女儿!确实够狠!”

    高才道:“这座房子不是高老太公选的,这是他从吐谷浑请来的一个法师选的,说是能帮助高翠兰驱除身上的妖气。”

    “呸……”

    八戒冲着房子唾道:“分明是用来镇压翠兰的,说的倒好听。”

    高尚道:“你们两个别抬杠了,这一路上还没说够吗,赶紧进去吧,天都快黑了!”

    八戒走近石头房子,望着厚重的木门,心里不是滋味。

    厚重的木门看上去压抑沉闷,一把长铁锁横锁在门环上。

    八戒吐了一口浊气,调整了起伏不定的情绪,伸手轻轻一指大铁锁。

    “咔嚓……”一声铁链断裂的声响,大铁锁断成了两节。

    八戒先是用手一推厚木门,木门轻微晃动了一下,并没有向内开去。他再次用力一推,只听“哐嘡”一声,整个门扇向后翻倒。

    一片尘土飞扬,几只鸟雀从里面扑楞愣飞了出来。

    八戒侧身一躲,避开飞出的鸟雀,轻轻抬起脚,踩在地上的门扇进了石屋。

    石屋内光线昏暗,两道隔墙也是由石头砌成,每一面隔墙前墙处开了一道单扇门。

    石缝里生出了苔藓,由于潮湿而产生的霉味散发着刺鼻的气息。

    高才和高尚掩着鼻子跟在八戒身后,两个人紧紧拽着八戒的僧袍,不时东张西望地扫视屋内。

    石屋正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绯红的五层木架,每一层架上都摆放着许多个泥人,泥人大小不等,神态各异。

    八戒凑近木架前,借着光线仔细地观看,细看之下,嘴角不由呲咧出一抹憨笑。一个个小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猪八戒自己。

    高才和高尚也凑上前,盯着一个个小泥人细细观看。

    “真像你,太像了!高才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赞叹道。”

    高尚道:“难怪她整天不出门,原来在里面捏小泥人呀!”

    两侧的墙角下,一个个红泥的花盆里满是枯萎的枝叶。

    望着那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泥人,还有一盆盆枯死的花朵,简单的泥盆石罐,桌椅板凳……

    透过活灵活现的小泥人,可以看出,多年以来,没有人能替代八戒在高翠兰心里的位置。

    环视一圈后,八戒将目光落在靠右边的木门上,潮湿的木门上生出了一片又一片长着白毛的霉斑。

    推开木门,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高才捂住了鼻孔,高尚干哕不断。

    面对刺鼻的霉味,八戒没有反应,他神情凝重,轻轻走进门去。

    屋内很暗,只有小窗口透进来的一束光。

    这是一间厨房,里面是土台灶,灶台的一侧是案板,案板一侧是水缸木桶,盆盆罐罐。

    八戒强忍着心头的酸楚,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均匀。

    他不敢想象,高翠兰是如何在这间潮湿阴冷的石屋里度过了每一天。

    “啊呀……”

    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八戒迅速出门,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冲进对面的房屋。

    受了惊吓的高尚和高才瑟瑟发抖,他们还没有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高尚伸出手指,惊恐地指着炕上,咧着嘴巴示意八戒去看。

    顺着高尚的目光望去,只见长方形的牛毛被子上,咕叽咕叽蠕动着三个白乎乎的小白兔。

    三只毛茸茸的雪白小兔挤在一起,在叠成长方形状的牛毛被子上吃着食物。

    虽然小白兔在牛毛被上面垒窝,但牛毛被仍显得有棱有角,像似有什么物件在里面支撑。

    三只小白兔探出三个雪球般圆溜溜的可爱小脑袋,明亮的眼睛扑闪闪的看着三人。

    土炕上的另一角,两个画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箱子上落满了尘土。

    随处可见一堆堆兔子的珍珠粪,红色的蜀锦棉绫床罩上布满了兔毛和尿渍。

    可以看出,那两个鲜艳夺目的大红箱子里装着高翠兰的嫁妆,两把精致的小铜锁依旧灿灿如新。

    八戒将目光转到床前,整个人顿时凝噎了,眼前的梳妆台还是那么熟悉,这不就是当年摆在后院阁房的杏黄色梳妆台吗!

    铜镜上挂满了尘土,八戒凑上前,轻轻擦拭掉镜面的尘土。

    “你们不是说她留下东西了吗……在哪里?”

    铜镜内,八戒伸着猪脸问道,他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的盯着他那张猪头猪脑的容貌观看。

    高才挠首思忖,喃喃低语道:“我只记得……高翠兰说过……让我们等取经人回来,然后带他来这里,至于……”

    高尚补充道:“至于她给你留下什么样的东西,其实我们也不知道!”

    八戒转过身来,瞪了两人一眼,重新聚集目光开始在屋内搜寻。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扫视一番,瞅过来瞅过去,仍然看不出屋内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唯一的目标,也只有那两个大红色的嫁妆箱子。

    突然之间,八戒眼前一亮,急忙朝炕上的两个大红箱子扑去。

    三只小白兔见八戒朝炕上扑来,毛茸茸的耳朵瞬间竖起来,眼珠子机灵地转动着,迅速逃离。

    随着三个小白兔的逃离,但见一束细微的碧绿光芒从兔窝中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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