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西域高僧
一行四人走出驿馆，穿过一条宽阔官道便到了大街。
临近街面，唐僧便让八戒将脸蒙住，以免吓到来往行人。
八戒倒也有自知之明，随即拿出黑色的遮脸布将半人半猪的嘴脸蒙住。
繁华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异族色彩的小摊小贩，吆喝声不断。
师徒一行边走边看，在拥挤的街道上观看着形形色色的外邦物品。
唐僧要去的地方是一代高僧鸠摩罗什翻译经书的地方。他要在这里感受一下这位高僧当年的辉煌事迹。
鸠摩罗什寺位于凉州城内，四面临街，占地宽阔。
唐僧对这位智者仰慕了很久。
此行凉州的主要目的就是亲自扫塔参拜，顺便了解一下这位高僧在凉州十七年间的清苦岁月里，留下经久不衰的传世佛典。
唐僧心里明白，现在大唐全天下所有的高僧念诵的《金刚经》就是出自鸠摩罗什的口中，也是他亲自主持翻译过来的佛祖真经。
面对这样一位将佛陀经书翻译到华夏大地的高僧大德，唐僧总是将他作为自己毕生追求的榜样。
他所翻译的佛陀真经在华夏大地流传千古，生生不息，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却说这鸠摩罗什是何等人物？他可是东晋十六国时期到后秦时代的一位智慧广大的西域僧人。
他本是西域龟兹国人士，自小聪慧过人，跟随母亲学习佛法，精通多国语言，有着超凡脱俗的悟性。
少年时代，鸠摩罗什就展现出对佛法天才般的领悟能力。年纪轻轻就受到君王的倾慕，将他个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正因为他有超凡的智慧，深远的觉悟，也一次次被卷进战争的泥潭，一次次被那无知君王裹挟在时代的洪流之中。
凉州的城市充满着浓郁的异族风采。
神秘的波斯美女蒙着五颜六色的薄纱盖头，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碧蓝的大眼睛，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透着迷人的忧郁。
她们弹着琵琶，跳着曼妙的舞曲，扭摆着柔软的腰肢，在人群不断的喝彩声中，波斯美女们更加热情奔放的表演着转颈抖肩的旋转舞。
身形魁梧，满脸大胡子的胡人跳着胡旋舞，到处都是波斯人的商队和西域的各色人等。
穿过几条街，便是一片开阔之地，一座古朴肃穆的寺院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座八角古塔高耸半空，风铃在风中发出悠远的声响。
青松苍翠，古树参天。
青砖剥落，瓦片残破。
几经战乱，昔日辉煌的寺院已显得阴郁苍凉。
无相门上门无相，无愿门上破门扇，空门却把内望穿。
唐僧立在山门前，打量着这座曾经万人仰慕的凉州古刹。
“师父，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这样一个破寺院，有啥好看的？”
唐僧道：“八戒，不懂就不要胡说。”
“明明就是个破寺院，有什么了不起。”
“你只看到他如今的沧桑，并没有看到他曾经的辉煌。”
八戒道：“早知道你要来这个破寺院，我还不如去看波斯美女跳舞。”
唐僧道：“废话少说，跟为师进去扫塔。”
临近空门，唐僧伸手敲门，刚一触碰，那门扇便“吱呀”一声开了。
唐僧顺势往前一推门，整个人随着松垮的门扇往里倾栽了两步，他扑跌着推门而入。
门扇已年久失修，早已失去紧致。
唐僧进入院内，驻足观看，但见：
宝塔巍巍，风铃阵阵。
古寺幽幽，庭院深深。
树木苍苍，草木萋萋。
鸟雀啾啾，乌鸦嘎嘎。
唐僧有些不敢相信，作为一代名扬四海的高僧大德，寺院竟然满目颓败，处处凋敝。
他的目光掠过大雄宝殿，天王殿，菩萨殿，讲经堂，传经堂，藏经阁，般若堂，禅坐堂，僧宿厢房，南面的灶房。
院落的中间是一座塔院，塔院的四周被一人高的围墙圈拢起来，只在东面开了一座中间高左右低的塔形小山门。
一行人走近八角塔楼前，只见山门两边的石柱上刻有一副对联。
上联：
东进西出真经播千秋
下联：
北传南渡妙文扬万代
“施主从何处来？”一声老者洪亮阴郁的问候。
唐僧闻声慌忙回头，只见从南面禅房走出一位年近七旬的黑胖和尚。
老和尚颧骨高耸，面色紫黑，蒜头鼻，一对猫眼睛阴郁无光，香肠嘴又厚又笨，高颧骨面露凶相，完全缺少出家人应有的慈和。
老和尚身穿黑色僧衣，显得神秘诡异，他的身后跟着四位三十多岁的面目凶恶的黑衣僧人。
唐僧上前作揖道：“请问长老，寺内香火为何如此冷清？”
那黑衣老僧抬起阴冷的三角眼，冷冷地打量了一番唐僧，斜眯着眼睛道：“你是何处僧人？”
唐僧刚要报上大名，心里一番掂量，很是难为的说道：“贫僧是西方僧人。”
“从何处来？”
“贫僧从西方灵山而来。”
“往何处去？”
“前往东土大唐。”
黑衣老僧目光中透着世俗的精明，围着唐僧左右审视一番，狐疑道：“老衲虽说孤陋寡闻，但也听说那灵山乃佛家圣地，距此十万里之遥。你一个白胖和尚竟敢说你从灵山而来，真是可笑至极。实话告诉你，我这寺里没有多少香火钱，到别处去化善吧。”
八戒上前，指着老僧鼻子骂道：“你个老东西，说话注意点。”
其中一个小和尚见八戒骂了黑衣老僧，猛一下上前扯掉了八戒的遮脸布。
“啊……妖怪……妖怪……”
几个小和尚吓得连连后退，嘴里不由乱喊乱叫。
那黑衣老僧看不出一丝惊慌，没有对八戒的相貌表现出胆怯，却是异常平静的打量着几人，眼中皆是冷漠和鄙视。
唐僧道：“老施主误会了，贫僧不是化善。”
“那你来做什么？”
“扫塔。”
“扫塔！”黑衣老僧瞪着凶狠的眼睛盯着唐僧。
“贫僧前来扫塔，还望长老行个方便。”
“你知道这塔是什么来头？”
唐僧道：“此塔乃罗什智者的舌舍利塔。”
黑衣老僧道：“你这胖和尚竟敢撒谎，你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徒儿们，将这白胖和尚和这个猪头怪物赶出去。”
四个年轻威猛的和尚一听老僧之言，迅速围住唐僧和八戒。
一时间，从传经堂跑出来二三十个手握木棍的年轻和尚，他们一个个面目凶狠，纷纷跑上前围住师徒一行，一副乱棍打死的阵势。
八戒上前护住师父，呵斥道：“你们这帮秃驴，活的不耐烦了，尽敢围攻你猪祖宗……”
唐僧面无惧色道：“贫僧前来扫塔，你们何故如此，都是出家之人，有手不打上门客，你们为何不让我扫塔？”
黑衣老僧狠狠道：“你领着这个人不像人，猪不像猪的怪物前来扫塔，简直就是对鸠摩罗什智者的侮辱。徒儿们，将这几个野和尚赶出去。
“啐……”
八戒一口浓痰吐在了黑衣老僧脸上。
黑衣老僧身后的年轻和尚们顿时火冒三丈，抡起木棍就要往八戒身上打。
只听一声怒吼，八戒手中已闪出了九齿钉耙。
他一个马步亮相，恶狠狠道：“不怕的死就来，老猪让你们脑袋上桃花盛开……”
唐僧道：“八戒，不得杀生。”
黑衣老僧见八戒非同一般，眼神中露出了恐惧和胆怯，伸手阻止住众和尚，用另一只手揩掉了脸上的痰液。
他瞪着阴狠的目光左右上下审视着唐僧，轻蔑道：
“好你个狂野的和尚，你既然说你是西方僧人，为何你的长相和语言却是东土口音？”
唐僧道：“贫僧现已入了西方沙门，为何不是西方僧人。施主即是出家人，理应知道佛本无相。”
黑衣老僧面露愠色道：“你这和尚，分明就是狡辩。你衣着华贵，容貌丰润，体形富态，哪里像一个出家人模样？”
唐僧哑然失笑，以教诲的口吻道：“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老僧闻言，原有傲慢的神色顿时收敛了许多，缓和道：“你既然知道此塔是鸠摩罗什的舌舍利塔，说明你还有一点见识，你可知扫塔的规矩？”
唐僧道：“贫僧慕名前来扫塔，不曾知晓扫塔规矩，难道佛门清净之地还要受世俗规矩的困扰？”
黑衣老僧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无戒律难成法门。此塔不是你想扫就可以扫！”
唐僧一脸虔诚道：“贫僧一心扫塔，别无他念，望长老不要为难。”
黑衣老僧脸上露出不屑，蔑视道：“和尚，不是我小看你，别说是你，就是那长安前来的高僧，也不一定有资格来扫此塔！”
唐僧道：“请长老明示。”
黑衣老僧道：“若想扫此塔，一要有名，二要有德，三要凉州都督郭大人的亲笔手谕。仅有这三样还不能进得塔门，最主要的是在此门填写佛偈，若是佛偈能和原有的相同，才能进门扫塔！”
唐僧这才恍然明了，原来塔门上的对联没有横批是一道难关，看来这鸠摩罗什果然名不虚传，想给他扫塔都这么难。
老僧以长者的口吻道：“回去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若真想扫塔，那就好好参悟佛法，修持自我。若有机缘，定会得偿所愿！”
唐僧道：“贫僧虔心扫塔，长老何必苦苦为难？”
老僧道：“你这和尚好不懂规矩，都给你说的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唐僧道：“我有一佛偈，你看能不能和塔门原有的佛偈对上。”
老僧摆手道：“你要先有前三样东西在身，才有资格填写佛偈。不必费心了，回去吧，每年来此扫塔的僧人成千上万，真正有资格的也不过二三人。”
唐僧一脸平静，抬头仰望着塔楼，遗憾的摇了摇头。
黑衣老僧看见唐僧摇头叹息，一种胜利者的骄傲神色跃然显露出来。他毫不理睬唐僧的感受，僧袍一甩转身离去。
“站住，你个老秃驴，知道他是谁？”
八戒一声断喝。
黑衣老僧目光阴冷，冷言道：“莫非你想闹事？”
“啪……”
黑衣老僧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便挨了一个耳光。
老和尚一脸云里雾里，晕头转向不知方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慌忙向后退了几步，浑身气得如筛糠般站立不稳。
八戒又是一口唾沫吐在黑衣老僧脸上，骂道：“你个有眼无珠的老秃驴，亏你还是个出家人，为何如此刁难我师父，你知道他是谁？”
老僧呲着牙，咧着嘴，强忍着愤怒打量着眼前这个相貌怪异的和尚，冲着八戒咬牙道：“徒儿们，将这几个野和尚乱棍打出去……”
八戒猛地发起飙来，张开猪嘴一声长嚎，震得一众和尚纷纷后退。
一秤金和陈关保也护着耳朵往后退了几步。
八戒冲上前，一把将黑衣老僧举起来，狠狠地甩在地面。一脚踩在老和尚脖子上骂道：“老秃驴，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就是西天取经的唐三藏！”
唐僧急忙上前拉开八戒，呵斥道：“八戒，休伤他性命。”
唐僧推开八戒，将黑衣老僧扶起，连忙道歉：“我这徒弟粗鲁，冲撞之处还望方丈担待。”
黑衣老僧强忍着愤怒，一把推开唐僧，深吸一口气道：“你就是唐三藏？”
“贫僧正是。”
黑衣老僧道：“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名不虚传。既然你们强行扫塔，老衲就成全你们。徒儿们，打开塔门，让唐僧师徒扫塔。”
唐僧微微一笑，超然惋惜道：“遍地念经僧，并非空门人，穿我袈裟者，毁我佛门经。”
黑衣老僧脸上掠过一丝阴郁，眼中透着一股子贪婪邪恶之色。
八戒道：“师父，你只管进去扫塔，这里有我，谅他们也不敢把你怎样。”
黑衣老僧道：“唐僧，你纵容孽徒行凶，还想破坏佛陀定下的规矩强行扫塔，佛祖定不饶你。”
八戒欲要上前，被唐僧拉住。
八戒道：“师父，你快去扫塔，我看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唐僧苦笑道：“八戒，你现在应该明白，师父为什么要历尽半生前去西方求取真经。你看，这就是我大唐的出家人，他们正在加速佛法的毁灭。”
黑衣老僧得意道：“唐僧，不要以为你取得真经就有什么了不起！你的真经从西方而来，我的真经也从西方而来，大家都是同宗，你凭什么说你的真经就是好的？”
唐僧道：“善哉善哉，好与不好，就让时间去证明。”
黑衣老僧挑衅道：“你且去扫塔，扫完塔我要与你在传经堂辩论辩论！”
唐僧道：“会有那么一天。”
唐僧说罢，转身朝门外走去。
“师父，你不扫塔了？”
“浑浊之地，扫有何用！”
唐僧头也不回地走了。
八戒给一秤金和陈关保打了个手势，三人也紧跟唐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