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佛心初现
众亡灵凝神息气,心头的恶念怨恨早已平复许多,内心开始向往光明,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只见众亡灵逐渐向前蠕动,距离唐僧约一丈的地方停下,前头的众女鬼一个个泪眼婆娑跪倒地上,后面的男鬼一个个双膝跪地,忏悔不已。
三藏法师念诵完《金刚经》后,紧接着翻开了《楞严经》,他清清嗓,定定神,再次念诵起来,每一个从胸腔中发出的梵韵字节都浑厚有力,张弛有度。
繁星缀满夜空,一轮新月高照,旷野四下宁静,河面光波闪烁。
枯树枝头,鹰鹞鸽雀无眠闻梵音。
通天河畔,鱼鳖虾蟹探头听佛经。
山崖石峰,虎豹豺狼俯卧生善念。
绿叶花间,蝶蜂蝉螳驻足动禅心。
却说三藏法师将《楞严经》念诵完后,顿觉腹中饥饿,他停下手中木鱼,抬眼望了一眼黑压压的亡灵,心中迷惑不解,暗自发出疑问:
“这《金刚经》和《楞严经》都念诵完了,这一众亡灵怎么还没反应,不应该呀!”
正在三藏法师思忖之际:
只见鬼群中便有那灵性之鬼,已参悟了佛经法门,领会了无上妙言,超脱了心中万千恶念毒冤,径直赶往那往生路上去了。
唐僧见有亡灵逐渐离去,心中油然生出了满满的成就感。
他环顾左右,看了一眼三个徒儿,悟空和沙僧正在合掌闭目聆听佛法,那八戒早已斜躺在芦苇草上呼呼大睡。
三藏法师面对八戒的这种懒惰行为,失望的摇了摇头,又开始念诵起《随愿往生经》来。
悲怆的诵经声如歌如颂,如甘霖浸润大地,如阳光照耀山川,如春风轻抚麦苗,如母亲哺育婴儿。
暖暖的力量在众亡灵心里荡漾,那是善良的光芒之海中泛起的一圈圈涟漪。
诵经声如那绿油油的麦浪在风中摇摆。
诵经声如那夕阳下牧童的短笛,悠扬动人。
众亡灵的心里无比温暖,眼前浮现出了一道平坦的道路,道路上洒满了金色的光芒,路的两旁开满了鲜红的花朵,团团簇簇的花朵绽放出一片血红血红的色彩。
那是灵魂的呼唤,那是轮回之路的光芒。
众亡灵争先恐后,一个个奔向了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之中,踏上了盛开着生命之花的道路。
唐僧只顾着专注诵经,并未发觉眼前的亡灵已经陆续赶赴黄泉。
《随愿往生经》念诵完后,唐僧抬眼一观,但见众鬼一堆堆一片片在夜空下飘然而去。
霎时间,宽阔的河岸边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忽然间,又传来鬼娃们稚嫩的哭喊声……
“娘……”
“娘……”
唐僧长长的舒缓了一口气,心头涌上一种沉甸甸的成就和欣慰。
众亡灵的离去证明了他的超度是成功的。
唐僧感觉到一股暖暖的热能量遍布全身,身体的经脉出现了一种无比的畅快,热腾腾的骨骼和肌肉充满了力量,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娘……”又是一声鬼娃哀怨的喊叫。
山坳的隐蔽处,不断地走出了十几个七八岁的小鬼娃。
鬼娃有男童,有女童,十几个鬼娃沿着河岸朝唐僧走来。
突然之间,从黑暗处飘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
红衣女鬼哭哭啼啼跑上前跪倒地上,披散的头发中间只能看见巴掌大小的面容。
女鬼边磕头边哭诉道:“活佛……求求你救救这些娃娃,救救这些娃娃……”
十几个鬼娃在距唐僧两丈之外停下了脚步。男鬼娃穿红,女鬼娃披绿,瞪大的眼睛中空洞幽怨。
唐僧左右看了一眼悟空和沙僧,只见两个徒弟开始打盹犯困,睡意渐浓。
八戒还在呼呼大睡。
唐僧推了一把悟空,又推了一把沙僧。
悟空被惊醒,又打激灵又摇头,两只火眼金睛快速闪动了起来。
沙僧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分不清在云里雾里。
红衣女鬼拽了拽女童鬼娃的衣裳,示意女鬼娃和男鬼娃赶紧跪下。
女鬼娃和男鬼娃一个跟一个陆续跪下,瞪大的眼睛中满是:
恐惧……
呆滞……
凄楚……
无助……
绝望……
唐僧道:“悟空,这些孩童为何不肯离去?为何有如此遭遇?”
悟空火眼金睛圆睁,眨了眨眼道:“师父莫慌,待我盘问盘问。”
红衣女鬼收住了哭声,低垂着头啜泣道:“活佛……救救这些娃儿吧!救救这些娃儿吧!”
悟空毛茸茸的脑袋左瞧瞧右看看,厉声道:“你这女鬼好不麻烦,这些小鬼什么情况,速速讲来。”
红衣女鬼哭诉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说前面就是他们的家,她们是被什么灵感大王吃掉的童男童女,还望圣僧行行好,超度她们重新做人!”
唐僧听了女鬼之言,心头一紧,眉宇间闪出悲怆,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悲壮起来,怜悯的目光从每一个童男童女的鬼娃身上扫视而过。
悟空道:“师父,这些娃娃就是当年被那灵感大王吃了的祭品,如今成了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唐僧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都是我佛门所造之孽因,才有今日之恶果。”
八戒翻身起来,张嘴打着哈欠,抬眼瞟见了红衣女鬼,不由双眼发光,眼前一亮,迅速翻身而起,抓起钉耙走到红衣女鬼面前。
唐僧道:“悟空,众亡灵皆已超度,为何这些娃儿还滞留在此?”
八戒煞有介事道:“女鬼,我师父已诵经超度,这些小鬼为何还不离去?”
红衣女鬼哭诉道:“活佛恕罪,我叫她们走……她们说什么也不肯走啊……我也不知道啊……还望圣僧解救!”
沙僧指着女鬼骂道:“鬼话,量你有天大的冤屈我也不信!能闻听我师父念诵《金刚经》《楞严经》《随愿往生经》,那是你三世修来的造化,就是那一群妖魔闻听真经,也早已潜心向善,赶赴轮回,你却赖在这里为何?”
八戒凑上前劝解道:“嗨……沙师弟!别生气!别生气,别跟个女鬼一般见识。你不知道,有可能这些小鬼和这个女鬼离得远,没听见师父的诵经声,也根本不知道师父念的什么经!所以说嘛!不闻者不知,不知者不觉,不觉者不责!”
悟空道:“闭上你的猪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沙僧帮腔道:“二师兄,你还有脸替这女鬼说话,师父诵经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唐僧道:“悟空,这些鬼娃如何可渡?”
悟空道:“师父,要不你再念诵一遍真经,看看怎么样。”
唐僧摇头道:“没有用,他们年纪尚小,难闻我佛无上妙法。更何况当初她们是被当做祭品献给了灵感大王,形灭神消,魂飞魄散!这些年又没亲人给她们烧纸送钱,修斋供醮,念经祈福。真是超度无法,拯救无方,即使再念十遍真经,她们也难入轮回!”
沙僧道:“师父,你已经尽力了,一切都是造化。”
唐僧道:“善恶有报,因果轮回。这是我佛门种下的孽因,方有今夜围困之恶。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也是有一定缘由。看来佛祖的这次取经计划还是有一些疏漏,致使这么多人受到伤害,是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沙僧道:“师父,要不你再念诵一遍试试,看这些娃娃鬼走不走。”
唐僧微微摇头道:“没用,就算渡得他们脱离苦海,也难逃黄泉路上种种艰难险阻。”
八戒道:“师父,干脆别渡了,让这帮鬼娃游荡在人间算了!”
唐僧道:“悟空,让那女亡灵早些上路去吧!留下这些鬼娃,为师另行谋划。”
悟空道:“为何?”
唐僧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八戒嘴里嘟囔了一句:“师父,这些个鬼娃是个累赘,你到底图个什么呀?”
唐僧道:“八戒休要胡言,你懂什么?这些个鬼娃是怎么死的?”
八戒道:“是被那灵感大王吃的。”
“灵感大王的主人是谁?”
八戒刚要说出菩萨的名号,忽地又收住嘴,恼怒的骂道:“那孽畜拉完屎,让咱们给他擦屁股。”
悟空跳上前,指着女鬼道:“喂,女鬼,留下这些鬼娃,你可以走了。”
红衣女鬼只是摇头,并未有离开的意愿。
悟空金箍棒在手中一抡,吓唬道:“好你个女鬼,赶紧走,找打……”
那女鬼跪在地上,趔趄着身子央求道:“我不能走,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照顾这些娃娃。望活佛救我,活佛救我,救救我……”
唐僧看着眼前众鬼娃凄惨的一幕,止不住联想到自己悲惨的童年遭遇,难免心生同情怜悯,同时有一种莫名的悲怆涌上心头。
三藏法师起身道:“既然女亡灵放不下挂碍,那就留下来。”
女鬼闻言,顿时磕头如捣蒜,泪水涟涟哭泣道:“谢谢活佛,谢谢活佛……”
八戒道:“师父,留下这女鬼干嘛?能烧火还是能做饭?能牵马还是能挑担?难道带着她们回东土大唐不成?”
唐僧道:“那有何不可。”
八戒啧啧称赞道:“奇了怪了!师父,你可真有一套。我老猪可是第一次听说人鬼同路,新鲜……刺激……”
悟空道:“师父,真的要带这女鬼和这些鬼娃前往大唐?”
唐僧道:“你认为为师该怎么做?”
沙僧道:“师父,不可,带着她们回去是个累赘,到时候你怎么安顿?”
唐僧无奈道:“是啊……为师这个人向来心慈面软,看不得别人求助于我。可是我又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这也许就是为师一直痛苦的根由吧,如果当初拒绝老鼋,不要答应他所托之事,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悟空劝慰道:“师父,这天地本不全,何况人事,你要三思而后行。”
唐僧道:“你等只知打打杀杀,却难闻佛祖无上真言,岂会感知佛法的浩瀚广大!”
八戒道:“师父,我们这是送经,不是游山玩水,你让这个女鬼和众鬼娃和我们一起,不知道有多麻烦。”
沙和尚道:“师父,二师兄说的对,老乌龟的事就在眼前。”
一提到老鼋,唐僧心里如鲠在喉,总觉得这是他修行路上深刻的教训。
因为一句话的事,师徒几人被老鼋掀翻在了通天河里,差点让师徒四众多年追求的理想化为泡影。
更可恨的是这老王八还顺手牵羊拿走了真经,这成了唐僧心头永远难以解开的疙瘩。
真是应了古人之言,事情已到了九分九厘上了!只差一厘便可成功,却在通天河里栽了跟头。
唐僧自知理亏,是他先失信于老鼋,才会有通天河里最后一难,看来冥冥中都是注定。
唐僧在老鼋这件事上悟出了一个道理;
不能轻易给别人许诺言,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前脚丢了真经,后脚被众鬼纠缠,唐僧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老鼋偷去的究竟是哪几部真经。
唐僧在心里犯嘀咕:真希望老鼋偷去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真经。
不管心里有多少难过心酸,表面上却要展现出高僧大德的气度,他已经有佛性了。在他认为,佛要有佛的气度,佛要有佛的至高境界。
唐僧心里的功名念头太重,这个装满功名的包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在心里不停的宽慰自己,让自己放下执念,放下挂碍,这还没踏上东土大唐的一寸土地,真经就丢了一部分,让他如何向大唐的一众高僧交代,如何普渡那东土愚昧贪婪的芸芸众生。
唐僧表情漠然,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住脚,头也不回的凝视着黑夜深处,凄然道:“悟空,秋夜凄冷,夜凉如水,将女鬼和一众鬼娃领到火堆之处吧!”
悟空叫上沙僧,领着一众鬼娃和女鬼,来到了火堆旁边烤火,沙僧在火堆上放了一些干柴,将火心挑拨燃烧。
白龙马见状,嘴里不停地嘟噜,脚下不停地刨蹶子。
悟空上前,伸手在白龙马头上摸了摸,悄声在它耳边嘀咕了几句,那马便收住了烈性。
悟空道:“沙师弟,你且看住真经和行囊,我去看看师父。真是烦死了!”
青石岸边,唐僧站在悬空的巨大石头边上,脚下传来河水拍打岸边的声响。
锦斓袈裟在夜晚发出万道金光。
八戒独自收拾着经书木鱼,规整的规整,捆扎的捆扎。
“八戒,我来帮你。”
悟空凑上前说道:“八戒,你说师父到底搞什么名堂,超度不了也就算了,为何还要留着女鬼和那些鬼娃?”
八戒一边收拾经书,一边心不在焉道:“我老猪要是明白,成佛的便是我,我就是你的师父了。”
两人有说有笑,说笑间已将诵经的现场收拾妥当。
八戒道:“猴哥,我有一个好主意,咱们去告诉师父,看他老人家能不能答应。”
悟空道:“哦!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八戒仰着脖子冲师父喊道:“师父,我老猪想到好主意了。”
唐僧没有理会八戒,仍旧默默站立在石岸边。
八戒再次喊道:“师父,我想到帮女鬼的办法了!”
唐僧转身走过来,冲着八戒和悟空欣然道:“你们可以和那女鬼和鬼娃谈谈心,聊聊天,了解了解她们的冤屈。”
“师父你说的倒轻巧,你怎么不去和她们谈心呢!”八戒扭着头冲师父抱怨道。
悟空道:“八戒,别胡扯,别跟师父顶嘴,说正事。”
八戒道:“师父,你是不是要将那女鬼和鬼娃们带到大唐去?”
“啰嗦……”
唐僧冷冷地怼了八戒一句。
悟空道:“师父,这个女鬼领着这些小鬼赖上你了,你得想个法子甩了她们!”
唐僧忧虑道:“为师做事,向来以善为先,在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法帮助她们之前,希望你们不要再说三道四。”
八戒道:“师父,我倒有一个好法子,你看能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