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艰难的选择
采访结束，林依霜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和杨若萍一起回宿舍，而是搭电车回家。
看到自己家的二层楼，林依霜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上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哦对了，是辛言笑闯家的时候，如果没有人帮忙，这里最终也会像附近那几处一样被烧，之后换主人吧？我们一家会去哪呢，月球还是火星？
走进家门，进入客厅，父亲如约坐在沙发上，林依霜这次回家就是被他叫来的。
“你回来了，坐吧。”
林依霜在父亲对面坐下，等待父亲开口。
“前段时间全小行星带都很乱，父亲也忙的无暇他顾。如今总算暂时平静下来了，我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觉得有些话必须对你说。”
林依霜已经习惯父亲这种官腔了，静静的等待下文。
“前几天辛严铎请我喝酒，我直接拒绝了。你不会白白受委屈的，一个小小的纵七路主管就敢指使儿子来扳倒我，失败了喝酒赔罪就过去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真让暴徒冲进家门，就坐实了地球间谍的罪名，众口铄金议长也不敢保我。不过郭议长刚强调要团结，他还算议长门下，他儿子在小行星带优先里也有些地位，现在还不宜轻举妄动。等风头过去，不让他家滚出金城乃至谷神星，我这个金城议长让给他当！”林世力在女儿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因为他知道藏不住。
“都过去了，父亲也别再提了。”
“父亲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帮你在小行星带优先组织里谋得一席之地，总是怕惹郭议长为首的亲地球派生气被排挤。否则辛言笑都能被捧成开拓者，你怎么也得比他高两级。郭议长门下不少人孩子都参加了小行星带优先，他们不还是官运亨通？老子做亲地球派的官，儿子参加反地球的组织，我要是也早这么灵活就不会让人找上门了。辛严铎让儿子上门找事，不止是报私仇，更是向小行星带优先纳投名状，不过被一个高等级的女军官撅回去了，背后还站着主宰的儿子，议会里都在传我是小行星带优先的铁杆呢，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辛严铎马屁拍到马腿上，现在逢人就说小行星带优先的坏话，想重新紧抱郭议长大腿。”林世力盯着女儿的眼睛，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父亲要是只会说这些，恕我不奉陪了。”林依霜起身要走，但马上停下了。高级女军官肯定是赵胜男，但主宰的儿子？肯定不会是肖根伴，难道？
“好好好我换个话题。半年前你说要出去采访，离开金城三个多月。去哪了，和谁去的，都遇到什么事，你回来好像都没和父亲说过。”林世力试探性的问道。
林依霜有些意外，但还不算吃惊。去团结城并被地球俘虏俘虏的事很难瞒住父亲。事情过去两个多个月父亲才问起，已经出乎预料之外了。但这种问法，也说明父亲基本调查清楚了。此时提及旧事必有缘由，林依霜重新坐好，等待父亲往下说。
“我从小就很少管束你，一方面是因为忙，另一方面更是因为你天资聪颖而且性格沉稳，在金城应该不会遇到危险。但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让我的自信彻底动摇了。大浪淘沙，时局的动荡是我左右不了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家人不让巨浪吞噬。这次风波后小行星带议会里两个亲地球派的议员逃往地球了，空出来的位置由谷神星议会的人顶上去，一个中间派一个小行星带优先的人，很快谷神星议会补选，我就能进谷神星议会了，但升级后如何站队很让人头疼啊。”林世力发现女儿又要起身，连忙止住，换了一个话题：
“和你一起去团结城的人中有个叫伊金辰的吧？上次来帮咱家的也有他，由此可见你们关系匪浅。那你知不知道，他父亲是小行星带议会副议长伊明仁，如今小行星带的一号实权人物。甚至这次的动乱就是他父亲一手造成的？”
林依霜震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虽然隐隐感觉到伊金辰身份不简单，毕竟不是谁都能有赵胜男那么年轻的捍卫者做属下，但父亲说的还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从女儿动作中得到了答案，林世力继续说道：“看来你是才知道了。伊明仁这个人很不简单，祖上是智神星的，在谷神星没什么根基，但从柯伊伯带回来后就攀上议长了，一路被提拔高升。最近这两年更是不得了，成了小行星带优先组织最高首脑，大肆宣扬地球对小行星带的压迫。小行星带优先组织则利用民众对地球的愤怒，逐步控制了议会和行政机构。如今郭议长都被边缘化了，就算联合新崛起的中间派都不是小行星带优先的对手，何况中间派也是靠反对地球压迫上位的，只是没有小行星带优先那么激进。小行星带优先现在在议会和行政机关内都没有对手，伊明仁成了小行星带的主宰。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想必也不会差，所以你到现在都不知他的身份也不意外。”
“别跟我说这些，我对政治不感兴趣。”林依霜本能的对尔虞我诈的事感到厌恶，特别是倾心的人还身处其中。
“可是你从小就喜欢评论父亲的同事啊，还相当准，你讨厌的那几个后来都有出卖别人的举动，父亲可是指望你来识人呢，怎么现在反而抵触这些了？”林世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我已经长大了。”
“女大不中留啊。”看到女儿有些愠怒的表情，林世力赶忙往下说，“好好我不说老的了，那伊金辰呢，他的情况你也不感兴趣？”
林依霜不吭声了。
“秘书给我的资料，伊金辰在金城出生长大，母亲是求实科学城的研究员。他十六岁去团结城上的高中和大学，毕业后直接去木星当矿工了，最近才回到金城并加入了小行星带防卫军。之后的事，你比父亲更清楚吧？”林世力盯着女儿的眼睛，仿佛想要看穿她的内心。
林依霜听的很认真，但没有什么大的收获，这些信息她早就拐弯抹角从杨若萍那打听到了。
“那父亲觉得他怎么样？”
这回轮到林世力吃惊了。作为金城议长，他的地位不低，女儿各方面也很出众，林依霜还在上学时带儿子来相亲的有心人就没断过。事后问女儿的意见，不是油滑就是木讷，前面加上从“有点”到“极其”之间的某个形容词，总之没能入她眼的。向自己询问对同龄男生的看法，这是第一回，意味着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都没见过伊金辰，就凭这点资料能了解多少。就说这次辛言笑来闹事，最后他来救场吧，会不会是他们父子自导自演的？”
林依霜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嚣张跋扈的警察，不断起哄的人群，自己孤身一人试图向他们辩解，最后发现是对牛弹琴。那种屈辱和无助的感觉再次涌出，仿佛自己又被世界所抛弃。无尽的黑暗在身边涌动，随时可能将自己吞噬。直到他拨开人群出现在眼前，像晨曦驱散黑夜的光。林依霜缓缓睁开眼睛，坚定的回答：“不可能。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就赶来了。是杨若萍不放心跟来，发现情况不对后才找肖根伴求救的。杨若萍一直和我在一起，她的性格我也了解，不可能瞒着我做假。没有杨若萍的意外求救，伊金辰根本连出场的理由都没有。如果真的是一场戏，他们应该安排更稳妥的介入方法。何况辛言笑从一开始就在拼命鼓动围观的人冲进屋子打砸抢，那么多人总不能都是演员吧？一旦真有人冲进屋子，局面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辛言笑的表现明显不是为主角出场造势的样子。”
“确实，我也觉得我这级别还犯不上让伊副议长做这种戏。我相信你的眼光，这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人虽然没问题，你和他交往我也不反对，要是实质性的确定关系就必须慎重了。”
“为什么？”林依霜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失言了，本能的捂住嘴，一副懊恼的表情。
“因为他的身份有问题啊。”事关重大，林世力也没心情和女儿开玩笑，“和他结亲就意味着绑死了伊明仁和小行星带优先组织。现在他们如日中天，可不代表一直如此啊。郭议长的权力确实被削弱了，但身边依然有一批人，这些人都是亲近地球反对小行星带优先组织的。更重要的是，逃亡去地球的人很多都和我表示过，将来一定会回来的，同来的肯定还有地球联邦的军队，他们和小行星带防卫军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万一防卫军败了，你就算侥幸不当寡妇，躲得过地球方面的清算吗？”
林依霜并不意外，父亲左右逢源两面下注的行事风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将来的事很难说，真的坏到您说的地步，您和我做切割就好，我不会连累你们。”林依霜一字一顿的说。
“以前那么多门当户对的你都看不上，那个伊金辰有多好，值得你现在就压上身家性命？”
父亲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林依霜心头。是啊，我在这信誓旦旦共生死，人家心里有没有我都不一定，自作多情是不是很可笑。
林依霜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客厅，上楼去了。林世力双手抚脸，食指在太阳穴上按压，继续算计着进退得失。收益从来都是和风险成正比，赌输了损失大，赢了则可一步登天。现在观望，等战胜地球联邦人家还需不需要拉拢自己这个中间派都要打个问号。也许就像女儿说的，现在下注站伊明仁一边，万一输了自己和她划清界限才是最好的选择。
回到楼上自己房间，林依霜直接躺到床上。周围的陈设一切如故，干净整洁，看来老妈每天都会整理打扫。
心头思绪万千，不知如何是好。手机铃声响起，林依霜心不在焉的扫了一眼，是杨若萍来的。
“我问过根伴哥了，他、伊金辰和赵胜男的手机号，都给你发过去了啊。”
烦心之事被抛掷脑后，林依霜坐起身，开始认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