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共赴皎月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在海上不知道漂泊了多少天，时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时而晴空万里、海阔天空。
暴怒与柔婉，都是海的馈赠。
李莲花一路昏昏沉沉，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只有一小会是清醒的。
前不久，他靠近海岸时，隐约看到一个绿色身影。船靠岸，才发现是一个女子。女子在此处游玩，却不想因为过于贪玩错过了船只，便请求李莲花搭她一程。
岂料天不遂人愿，这几日海上刮大风，小船迷失了方向，两人被困在这茫茫大海中。
起初李莲花以为这女子会抱怨、会哭闹甚至对他恶语相向，然而这种情况却并未发生。
女子穿着湖水碧的罗裙，腰间挂满了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人也灵动活泼，时而哼着小曲，时而画画，时而一个人盯着海面发呆，时而吹起她随身携带的玉笛。
她似乎不懂音律，吹的极为难听。
李莲花不说话，她也不会去打扰他。
其实李莲花不是刻意不与她说话，而是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他曾想将船舱的位置让给女子，却被拒绝。
“我搭了公子的船没付银钱，公子愿意载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怎么能占公子的床位？”她眨了眨眼睛，“况且公子一看就体弱，万一着了凉就不好了。”
李莲花只好作罢，只是经过上一次搭话后，女子渐渐话多了起来。
“我叫碧荷，听说我出生时，池塘里开满了碧色荷花，我爹娘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你别看我年纪小，九州三十六郡，四河十二江，七岭二十一山我可都去过了，接下来我要探索未知的领域，成为开荒的第一人！”
李莲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他也会给点回应：“你的爹娘呢，你年纪这般小，他们放心你一个人四处奔走吗？”
“我自出生起便没了爹娘。”
李莲花自觉说错了话，便不再多嘴。但碧荷却无所谓，依然兴致勃勃地说着她的“伟大计划”。
有时李莲花体力不支睡着了，醒来碧荷仍然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开始他还会觉得不好意思，时间长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已然入秋，天气渐冷。
李莲花没想到，自己居然活了这么久，写那封绝笔信时，他便料定就这三五日了。
也许是船上的姑娘太过鲜活，连带着他也多了几分生气。只是到了夜里，他就会咳血，反反复复，辗转难眠。
此时此刻，他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流逝。
碧荷递来一张帕子，李莲花小心接过。
“多谢。”
她有些埋怨地说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行，不然跟着我游历四方多好。”
李莲花笑道：“是啊，可惜了。”
北风呼啸，眼看着要变天了。
碧荷替李莲花掖了掖被子，又从腰间的锦囊中掏出一枚药丸，塞入他口中。喃喃道：“真是命大啊。”
云隐山。
墓碑旁。
蓝衣少年手持尔雅剑，身旁还有一条黄色的狗。
“李莲花，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金鸳盟。
红衣男子负刀而立，身后的黑袍男子匆匆赶来。
“盟主，我们发现了这张字条。”
笛飞声打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两行字。
去去重去去
来时是来时
这是李相夷的绝笔信。
“来时是来时。”笛飞声神色复杂。
海上一轮清月。
可惜李莲花眼睛不大好，欣赏不了这无与伦比的月色。
碧荷坐在船头，对月饮酒。
“人生最美妙之事，不过是欣赏山川美景，畅饮美酒甘露，若有一二知己，便更是人生无憾了。”
李莲花眯起眼看向皎皎月色，尽管一片朦胧，却仿佛也能看到碧荷口中的绝美月景。
“喝一杯吗？”碧荷将酒递给李莲花。
“多谢。”
纯白的月光，不染纤尘。黑夜倾吐着满幕的悲凉，点点星光却照亮了夜行的路。
“许个愿望吧。”碧荷突然道，“对着这片星空。”
李莲花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未发一言。
“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碧荷抬手与李莲花碰了碰杯。
“喝酒。”李莲花举杯，“敬这轮皎月。”
觥筹交错中，夜色沉幕。
李莲花醒来时，天微微亮，碧荷立于船头。
“我该走了。”
“姑娘一路珍重。”
“我没有路费给你，”碧荷取下腰间玉玦，“这个拿来抵债啦。”
李莲花推辞道：“这几日得姑娘照顾，还未来得及感谢，怎可再收姑娘东西？”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情了，你要是不收，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见李莲花犹豫，碧荷又道：“其实送你这玉还有另一层意思，小时候村里要是有孩子生病，便会去庙里求一块玉，保佑他身体康健。你身体不好，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早日康复。”
“只是……”碧荷迟疑道：“轮到我时，就只有这块碎玉了。”
李莲花道：“既是姑娘的祝愿，那我便收下吧。”
“如此甚好”，碧荷笑道：“你若是觉得有愧，便也赠一样东西给我吧。”
李莲花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拔下头上的莲花发簪，赠予碧荷。
船靠岸，碧荷的身影远去，只留下一团碧绿，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格外显眼。
百川院。
一道身影潜入书房，几枚暗器射向正在读书的男子，男子伺机而动，随即飞身躲过。
“你是什么人？”云彼丘警惕地问道。
“取你狗命的人。”
只见来人挥出几道凌厉的剑气，云彼丘急忙闪躲，谁料剑气过快，云比丘还是中了一道在腰腹之间。
那人提着剑，在地上划过一道长长的血迹，直逼云彼丘，云彼丘不断地往后退，那人扬起剑，在他身上划了十几道血口，直到鲜血染红整片大地。
东海之滨。
一队搜查兵在此巡逻。
走了半晌，他们也觉疲惫，便坐在一个大石头上歇息片刻。
“我们已在此找了半月，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找到，不如早点回去，省的挨冻受累。”
“没找到人少堂主可是要发火的，那人可比少堂主的命还重要，别想着躲懒了，赶紧找。”
抱怨的家丁刚站起来了，却在地上发现了一个莲花簪子。
“这是什么？”
蓝衣少年拿到物件时，看着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莲花簪子，不禁热泪盈眶。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李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