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窃听
予时靠在沙发上，头仰着天花板，细长的五指挡住他的双眼，看不出脸上的情绪，他只觉得莫名的疲惫，是心理与身体的共鸣。
予时第二天接近饭点了才过去，予杰联差点以为自己儿子反悔了，早上打了一通电话，下午又打了一通。
这才刚到家里不久，余禾源那边也打来了电话，大致内容就是让予时去他家吃饭，中秋团圆节，他怕予时自己在那冰冷的屋里没人陪。
“你既然回家了，那就好好吃饭哈。”对面像老父亲一般叮嘱着。
“用你说！。”
对面传来了一声不屑的“切”。
予时挂了电话后，迎面走来的便是予杰联。
予杰联和予时相似之处莫过于这张脸了，有棱有角的轮廓是必不可少的，安静不说话时，白皙的脸庞总是透着一丝冰冷，深邃的眼眸总泛着不同常人的平静，有时候都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天塌下来都与我无关。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情感，予杰联忠于果断，雷厉风行的作风在市场上也谓众所周知；予时除了及时行乐以外就是偏于自馁，别看做事不计后果，其实那都是斟酌过后的行动。
予杰联总说予家人身带自信，可予时觉得自己是另类，可有时却莫名的感觉自己能稳操胜券，就如予杰联所说的予家人身带自信，他信了，却也没完全信。
予杰联走了过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小时啊，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好。”
父子俩的话题很少，几乎算是没有，每一次都是予杰联问一句，他答一句，不问就是持续沉默。
“王妈有做红烧肉吗？”予时破天荒地问了一句。
予杰联连声回应：“有有有，等会你多吃点，最近看你都瘦了。”
予时点了点头，拿起手机玩了起来，两人又持续沉默不语。
一旁的吴难看着气氛有点崩，于是找来了个话题想缓和缓和。
“老爷，听说今年的英语考试竞赛他们班选了小时呢！”
这事予杰联一开始就知道了，但总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对儿子道声加油，怕予时觉得自己在监视着他，这下他可以正大地接了。
“真的啊小时！”予杰联激动道。
“嗯。”
“那你可要好好考啊，加油儿子！”
“我尽力吧。”
“考的怎么样无所谓，尽力就行哈。”
“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予杰联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屏幕眉角微皱的神情让予时逮了个着，他揣起手机，起身走向了屋外的后院。
“小时吃晚饭了！”厨房里响起一位妇女的声音。
“好！”予时应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窥向刚才予杰联的位置，他还在接电话没回来，予时叹了一口气，随后起身踏出大门，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逐渐接近后院，予杰联的身影也慢慢清晰，今晚的月亮很圆也很亮，外面的事物通通都被它一览而尽。
对面的人正背对着自己，高大的身躯映在月光下，衬衫袖子被卷到手肘处，白皙的手腕上扣着一块金色的手表，手机在他手中静止。
此时的予杰联早已不如从前那般耀眼，比起当年的意气风发，现在更多的是深沉稳重，在岁月的打磨之下，无论谁都回不到彼时的年少。
予时回想起自己的幼儿时期，脑海里闪过那个高大且强壮的身影，冷俊却又藏不住温柔的脸，每一次见到自己，眼里都会含着笑意的父亲……
现在的予杰联脸上更多的是忧郁，仔细一看，黑发中还会夹杂着几根白丝，眼眶除了加班加点留下的黑眼圈外，就是眼尾与眼袋也折叠堆积留了痕迹。
予时停下了脚步没有上前，他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的父亲，过往的种种被他尽收眼底。
这些年他为什么要犟呢？妈妈走的那天，他甚至比自己还难受……
当年高茵曼走后，予杰联不仅要顾公司，还要照顾予时，两边忙得不可开交，与其说他难受，不如说时间没给他难受的机会，生活还得继续，不为自己，也得为了他儿子的以后……
予时回想着，随即他调整了心态，让自己身心放松，脸上一遍又一遍的演示着微笑，觉得差不多后，他迈开了释怀的第一步。
“爸……”予时张开嘴，他猛地愣住了声，嘴型也僵住了。
只见对面传来予杰联压低的怒吼。
“别告诉他！”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予杰联给的答复都比较暴躁。
“这事等过些时日再告诉小时。”
予时合紧了嘴，侧身靠在墙边的石柱上，他正在窃听两人的对话。
“……”电话那头。
“我知道！他现在不能知道这些，他已经没有了母亲，难道你还想让他知道自己连外婆都没了吗？”
“小时除了喜欢黏着茵曼，就是咱妈，他要知道咱妈走也了，他会承受不住的！”
“……”
不得不承认，这消息迅雷般重重地砸了下来，砸的人猝不及防。
予时整个身体都僵在了原地，可笑至极，他想逃走，就当这事从未听到过，可脚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拉住一般，怎么也迈不开腿。
“外婆……”他低喃着，他不愿相信，他想现在就冲出去质问眼前的人，问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他又不敢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
予时努力调整着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没有发觉到自己正在颤抖，眼眶也慢慢布满了血丝，拳头也愈发的握紧了。
前方的人挂了电话，转身的刹那，他自己也僵住了，他久久才对上予时发红的双眼，很显然，眼前的人已经知道了。
迟早都得面对的。
予杰联抿了抿嘴，面对眼前人质问般的眼神，他故作轻松。
“回去吃饭吧。”
这次予时话也没说，转身就往房里走去，留下的仅仅只是一个埋怨的背影。
三年前，高茵曼去世后，予杰联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予时，而是在高茵曼去世的一个月后，才被予时知晓，予杰联老用高茵曼去外省学校支教来糊弄他，而他也深信不疑，这是对自己家人应有的信任。原本以为这个善意的谎言可以持续很久，后来是因为自己小叔子说漏了嘴，予时才反应过来，一次又一次的质问予杰联，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很快予杰联也承认了。
对于予时来说，这是虚假的，这是荒谬的，直到自己被领到高茵曼墓碑前，他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距离见到高茵曼的最后一面是在831号，他生日那天，他恨予杰联，恨他不早点告诉自己，也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恨自己连高茵曼下葬是哪天都不知道，恨自己没有陪着高茵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