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胆小鬼
杨齐一路上骑得飞快，前一晚刚下过雨，他也顾不得躲避接连的水坑 ，疯了似的往家赶。他要回顺宁，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去。
刚打开门，杨赫马上察觉到了他哥的不对劲：“哥你骑的赛车啊，那后背咋全是泥点子呢，这么着急呢？”
“我回学校一趟，有急事。”杨齐捋下脏了的短袖，抹了一把脸，“来不及了，你先别跟咱妈说，要是柳含来找，你就说不知道我在哪。”
“跟我嫂子闹别扭了？不能吧，你俩一向感情那么好……”杨赫不解地挠耳朵。
杨齐没抬头，继续快速往旅行包里装衣服：“没，就是学校的事。你要是我弟就答应，别说话。”
“哦，知道了。”
虽然事出反常，杨赫也知道自己肯定是问不出啥，只好回房间了。
隔壁刘婶要去镇上买东西，杨齐一看是个好机会，直接坐上了她的小三轮。在完全敞篷的车后斗里，他躺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头上的大朵阴云。
脑子里又一次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但他现在只想完全放空自己。
之后去哪呢？他不可能再去找陈庆元，人家再三强调让他不要突然消失，这才刚过了几天就干出这样的事，他这不找揍吗？
其实这些天已经该开始考虑工作的事了，离之前跟公司约定的时间只剩不到一周。
说实话，这份工作他打心里往外地喜欢，即使以后生活可能会有诸多不便，即使工作任务的难度指数会疯狂上涨，他也想试试。
杨齐在车站的那一排小旅馆前徘徊了很久，有两个老板正坐在门口扇风乘凉，还热情地邀请他到屋里看看。
好累啊。手上不过三斤左右的包，现在就像一块笨重的大石头，压得杨齐喘不上来气。
在外人看来，他现在的眼神中也许已经透露出无家可归的感觉了。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顺宁最火爆的小吃街，今天这里依旧是充满烟火气，但为什么这么吵啊……
去他俩的小屋吧，杨齐忽然想。
这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藏身之处，任何一个跟杨齐关系不错的人过来，肯定不出一天就能找到他。
但这是他的家，他们的家。
柳含早就察觉到了杨齐的不对劲，从他这次刚来时明明想抱她却又收回去的手、饭桌上那个转瞬即逝的落寞的神情，更不用说走在桥上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杨齐啊，这人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杨齐走后，柳含就在屋子里疯狂翻找。总感觉，他就像一个马上要消失的人，最后留下了什么线索。
她还是发现了那封信，在自行车后座的垫子下面。
“柳含：
不得不承认，我是个懦夫。这是我第一次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给你，对不起。
那些开朗、乐观、无所谓、嘻嘻哈哈，都是我坚硬的外壳，在那下面藏着一个几乎没显露过的我，自负、敏感、想要攥紧拥有的一切。
其实应该说这两面都是真实的我。而我能够一直把外壳露出来，甚至忘掉曾经那些事，是因为上高中以来，一直都在有爱的集体里，周围都是善良的人。
柳含，我的爱人，这么多年要是没有你在，我指不定在遭遇什么挫折之后就一蹶不振了。
在我遇到的所有人之中，你给予了我最多的陪伴和鼓励，得以让我慢慢把这些曾经藏起来的自己再次显露出来。等我回过神来时，这些独一无二的经历已经变成了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全新的自己。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还能正常地听到声音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那个讨厌的自己了。
可是就要失去这一切，我真的无法接受，不仅是马上就要干不了从前轻而易举的那些事，还有，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小含，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最后一次。我这样离开真的很自私，但你应该去追求你的幸福，而不是跟这样一个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过完一眼看得到头的后半生。
勿念，愿你实现所有的梦想，一生平安健康。”
这短短三百来字，柳含停了三次才完全看完。温热的泪不断地涌出眼眶，让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到最后，那张信纸已经被泪水浸透，差点支离破碎。
“杨齐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凭什么擅自定义我的幸福！”她把信揉作一团，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外。
柳淮正在院子里摆弄着做新椅子的木料，看见他大姐跑得这么急，属实吓了一跳：“大姐你干啥去啊，别摔了！要不我送你吧！”
“我要去追杨齐！”柳含大声喊。
“哦哦那你开咱爸的三轮车吧，”两秒钟后她反应过来，“快送我去杨齐家！”
柳含几步跑过来跨上了车。她这辈子好像都没这么灵活过。
“姐夫不是刚走吗，你咋又要去？”
“这个傻子、王八蛋、胆小鬼！他想跑！”柳含几乎是用尽力气喊出来的。
“啊，你说什么？”柳淮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开什么玩笑姐。”
柳含语无伦次：“快点开，不对，稳一点开慢点。你就别问了，我现在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骂死他。”
这次门口没有人迎接，柳含自己闯进的杨齐家，但屋里很安静，只有杨赫一个人在写作业。
“嫂子……你怎么过来了？”
“小赫。”她尽量平复情绪，压低声音，“你哥上哪去了？”
杨赫卡了一秒，对上柳含眼神的一瞬间，他一下子慌了，但强装镇定：“不知道啊，我哥还没回来呢，我以为他一直跟你在一起。”
柳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眼泪“唰”一下就流出来了：“小赫，你告诉我吧，我……他现在想把自己藏起来。”
“我答应他不告诉你的……哎管他了，他说回学校一趟，多半是已经在顺宁了。”杨赫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也不敢瞒着了。
“谢谢你，我现在马上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