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河畔《童年》
1995年夏末，她在比高中的平房高了几个档次的宿舍里，第一次见到了戴着圆框眼镜的高悦同学。
这姑娘很瘦，比她高点儿不多，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柳含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她有一种温婉的气质。
“嗨，你好！”对面的姑娘伸出了手，“我叫高悦，喜悦的悦。”
柳含连忙也伸出手去，回道：“我叫柳含，柳树的柳，今口含。”
“诶，今口。”高悦歪着头想了几秒，“那不就是含羞草的含？真好听。”
从前自我介绍，她都直接说今口的，也总得让听的人反应一会儿。高悦这么一说，她忽然也感觉自己的名字不错。
“你组完词，我这名字一下子就有意境了。”
“嘿嘿，本来就很好听的。”高悦冲她笑着，不知怎么的，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其他室友没过多久也陆陆续续进了寝室，大家互相帮忙铺铺床，又都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带的吃的和大家分享，不一会儿就相熟了，柳含来到新环境中的紧张感少了几分。
大学跟高中真的太不一样了，基本上什么事儿都要独自行动。习惯了有组织有纪律，一下子就没有人管着了，还挺不适应的。
从开学到现在，见到班主任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有时候就在想，大学的“班主任”可能只是来证明还有“班级”这个行政单位存在的吧。
不过班主任人很好。他看起来大约40岁，个子不高，挺瘦，却好像有很大能量。
他们有辅导员，但这才刚开学她家里就出了事，只能由班主任暂时代理工作。哪个同学有事儿，他都随叫随到。
每天上着各种以前从没接触过的课，跟高悦一起去图书馆上自习，柳含甚至还在室友们的鼓励下报名参加了新生合唱团，忙忙碌碌，很累却过得很充实。
她知道有人在陪她一起努力，不在她身边的那些亲人朋友，一定希望自己能够认认真真，积极向上地过好大学生活。
柳含入学第三天就看见教学楼前面“新生合唱团招募”的海报了。她从没学过专业的唱歌，但一直都很喜欢。
她还记得第一次被杨齐听见哼唱是高一下学期暑假。
那天从学校回来，好巧不巧，杨齐那自行车带让玻璃给扎破了。杨齐坚持着要继续快骑回家，车胎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
“走吧，推镇上去让那个大爷先修着，修完让他就放在英姐家。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嘛。”柳含提议。
于是那天他们是走八里路回到家的。
七月正午的太阳总是晒得人睁不开眼，再加上根本就没有风，走不一会儿就出了满身的汗。
“柳含你晒不晒？哎，我也没有个帽子，这个给你，我新洗的，挡着点儿。”
杨齐从书包里抽出一件白t恤，挡住了柳含头上那一片刺眼的太阳光。
“哎，那咱们不然就地取材吧，一会儿去前面的荷塘摘两片大荷叶，又漂亮又厚实。”
“那……不是还得下到沟里去，多脏啊。”杨齐有点犹豫。
“哈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时候我们一帮小孩儿天天在河里淌水，下水塘摘荷花摸鱼。也就是荷花窜根比较厉害，不然早晚被我们都霍霍没了！”
“我啊，倒是跟我爸和我弟一起下河摸过蛤蜊！光脚下去，在软乎乎的沙子上，那个硬壳一踩一个准。”杨齐看着柳含眼睛里往外冒光，也回忆起小时候那段幸福的日子了。
“咱俩今天这穿的人模人样的，一会儿就在沟边那个坡上站着吧，我看你鞋还是新刷的呢！”
“哎呦哈哈哈，你还有哪天穿的狗模狗样的呢？放心吧，我还是有两下子的。”柳含拍拍胸脯。
不多时，两人的脑袋上都多了一顶天然荷叶帽，翠绿翠绿的，看得人心情舒畅。
“你看那边，绿油油的多好看。”柳含遥望前方成片的稻田，不禁感慨道。
“是啊，反正这次假期这么长，不差这一会儿了，咱俩沿着这河边走走？”
“我没问题，就是你这推车的累点儿。”
“这你倒是提醒我了，来，把书包放我车筐里！省的走路负担太重。”
杨齐二话没说拎过柳含的包，两人慢慢悠悠地走着，速度还没有平时上学的一半。
河边确实是夏天最舒服的去处，时不时有一阵微风吹过来，轻轻拨动少男少女的心弦。
“哎柳含，你在哼歌吗！”杨齐像是中了什么咒似的，突然来了一句。
“干嘛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柳含被迫把思绪扯回了现实世界。刚才那阵风太舒服，她确实神游去了。
“我没听错吧，你刚刚是不是有在唱歌？”
“嗯，我在唱罗大佑的《童年》。”
“我没听过你唱歌呢！那个，稍微大点声呗，想听。”看柳含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杨齐赶紧鼓励道，“就咱俩，而且我刚才听到一点儿，可好听了！”
“那……那我开始了。”
“池塘边 的 榕树上
知了在 声声 叫着夏天
操场边 的 秋千上
只有 蝴蝶 停在上边
黑板上 老师的粉笔
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 下课
等待着 放学
等待 游戏的童年”
……
唱着唱着，柳含好像忘掉了周围的一切，也忘掉了很长时间以来的所有烦恼，越来越放松，气息也越来越稳。
刚要开始唱下一个小段，杨齐的声音看准时机插了进来，完美融进了《童年》的故事里。
“哎杨齐，你也会唱啊！”柳含本来不想打断的，但这件事带给她的惊讶足够让她在心里笑上好长时间。
“那当然，我还会唱好多，比如《冬天里的一把火》，《当爱已成往事》什么的。”
“我也喜欢这些，你这真是深藏不露啊，一直以为像你们这种运动细胞发达的男生，不会喜欢这些文艺的歌呢。”
“我语文是差点啦，但是真的很喜欢一些文艺作品，有时候，它们能比单纯的语言更准确地表达情绪。”
河畔再一次响起了《童年》的旋律，只不过这一次，是配合十分默契的二重唱。她较高的音调和他低沉一些的声音交融在一起，竟让这首像小诗一样的歌，飘出了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