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愧心
“叶煜!诶呀,叶煜别走这么快嘛,等等兄弟呢。”但眼前的人不停,等北依再仔细看,身边竟是一副四分五裂的模样。
北依眼睛猛的睁开,又是梦一场。
“将军!门口有士兵受不了了,说……说要回家。”“怪不得那么吵,要回让他回就是了。”“将军……我们向来知道您宅心仁厚,可是……可是杋王说了,为了防止士兵借着您的仁厚之心造次,便,便早就下令,任何人不准回家,并且……如果让他知道了,他就按叛国处罚。”
北依沉默,他在这地方待的久了,这下算是久违的体会到了权力和命令的分量。“但是……”眼前的士兵唯唯诺诺的开口,“但是只要将军您愿意回去一趟,带几个兄弟一起回去看看应该……”“……”
话说都多久过去了,这帮兄弟和自己来这种满是沙尘的鬼地方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除了杀点敌人和闹事的人,也算的清闲,可自己又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看来杋王说的对,你们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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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烟弥?怎么了,北依,在朝野中扶持我已经厌了吗?”“不是……”“还是,你心中一些陈年旧事还是挥之不去吗?”杋王淡淡的看着北依,仿佛能看穿人心里藏着的一切想法,“不……不是的杋王,但请准许我在远方为您效力,我实在是处理不好朝野的斗争。”
“……北依啊,我知道的,你和你姐姐还是不一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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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依想起来这里之前自己的荒唐行径,更是坚定的回绝了回去的心思,就在这里吧,待到……待到什么时候呢。
推开帐门,北依在月落星沉的气氛下在外溜达了起来,正巧碰上几个将士在开偷买的几壶酒,“你们?”“啊!对不起!对不起将军!我们知道不能喝……但是,但是已经是中秋了,而且好久没回家了,实在是……实在没忍住,对不起,求将军不要告诉杋王,不然我……不然……”
开酒的士兵跪在地下,像是犯了什么通天的大罪,而且他来这里的时候才十六岁,现在甚至都不及弱冠之年。
“罢了。你知道有错便好,明天大家的食物就由你采买了,要将功补过。”“谢将军,谢将军!”等北依走出几步后,那士兵冲了上来,把还没开的那壶酒拿给了北依,“中秋快乐,将军。”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种事算得上是艺高人胆大,但大抵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出格,那士兵还是转头就跑走了。
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叶……绪之?
没想到喝到桂花酒是在这种时候,明明因为当时南月说不愿意后就再也没去喝了,什么嘛,这不是很好喝吗。
好久没过中秋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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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中秋回家的路上,落雨了,雨下的很大,他们只好躲到屋檐下,几人有说有笑,南月突然说:“这雨不会把今天的好气运和希望冲走吧。”
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他人面前矫情做作了起来,自顾自的尴尬起来,北依本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但他是个嘴笨的,还没等想好说些什么墨轶便开了口。
“零落的雨点落下,将风中的生活打乱,也打乱曲韵的节奏,生活生生的砸在路上,成了碎片,我一片片拾起,以为是散落的星光。”墨轶讲起诗句来,本觉得没什么,但见南月耳根子越来越红,昙华也偷笑起来。
“南月大诗人你不是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吗,不会的。”南月霎时间连脸都红透了,又或许是因为害羞,他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种时候怎么能少的了北依和西四的配合呢。“不赖嘛小月儿!”“想不到南月公子才能卓越。”北依看大家都笑的那么开心,直接蹦跳到南月身边,用手勾住南月的脖颈,“走咯!捡星光去咯!”“北依!”并在这时候迅速松手,“略略略打不着~”
“诶呀,你们两个,别把刚捡的孔明灯弄坏了哦,我们可赔不起大家的愿望。”昙华道。
这样一套下来,雨点打在身上的湿闷似乎都荡然无存,北依突然笑,心想,“下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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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明明就是块石头,哪来的那么多情丝,北依想,过去的一切,不过是沤珠瑾艳。
他嗔怪自己太过矫情,可谁知这石头也可以有心。
“将军!”“又怎么了,怎么这些天事格外的多……?”北依一脸烦躁的转过头去,“不是,是有人来找您,说是您的家人。”“我还哪有什么……?”
不会吧。
这一刻北依脑中断了弦,跑出去,看见南月和西四正站在自己帐子前等。
南月手中拿着扇子,西四则看着自己跑出来的地方,久违的被等待了。西四本以为他会冲过去,但没想到北依过分的冷静,走过去的步伐甚至带着踌躇。
“北依!”西四压着嗓子喊了一声,让一边心无旁骛扇走身边沙尘的南月注意到,“啊,来了啊。”尽管北依没听清西四喊的什么,但他加快了步子,毕竟都那么久没见了,竟然,还是和南月一起来的。
“你们怎么来了?”北依问。“来看看你,这不是刚找到南月。”西四回。
“好久不见。”南月突然插话,毕竟刚刚北依的眼睛就飘忽不定,不知道是在心虚什么,明明那么久没见了,真是的,完全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吗,看起来。
“南月哥……是呀,好久了,都多少年了。”
这里的环境不算好,虽已入秋,但帐中还是很燥热的,在西四和南月回忆里那个明媚活泼的北依并没有如过往一样出现在眼前,眼前人似乎只是一个长的和北依一模一样的大将军。除去他眼底的闪躲和逃避,这不容亲近的模样倒是掌权者该有的的样子。
或许没有中间发生的一切看见北依这模样西四会慨叹“小孩也有长大的一天”,可经历了星离雨散的过去他只能说变成如今这般真是可惜。
这次的“聊天”算不上长,分明是好不容易的见面,却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也完全没有以前的影子,南月听了没一会便拉了拉西四的袖子,示意要离开。北依这时候到主动多了,“要走了吗,送送你们。”
故人相见本应欢喜,可却掩面示人,真心难辩,相融两难。
西四没能和北依说出“回到过去”相关的话,也不知怎的说不出口,昙华死后大家都很伤心,可北依应该是最难受的吧,作为平日里最受照顾的北依,昙华死后大家却不像样的四散天涯,这件事,西四一直觉得自己没做好。
“哥,你说你们非急着来这里干什么,风沙又多,除了战场毫无特色,等我回……”“可你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吧,北依,在箐杋除了烟弥以外的地方哪见得到你这个大将军啊。”南月道,说的丝毫不客气,没想给北依台阶下。
“南月哥你说什么呢……”
南月咬唇,大概明白了西四面对过去的自己那般恨铁不成钢是什么滋味了,还没等西四把两人都劝好,南月便拉着西四走了。
“阿月……”西四知道,南月早就看出北依不想回来的心思,而且他也不一样了,一点都不坦诚,这位心思细腻的文人肯定受不了北依这样的改变的。
“好了阿月,那么久没见了,生疏是很正常的阿,而且你之前刚来的时候板着脸,不都是北依让你开心起来的嘛,宽容一点嘛。”
南月当然清楚,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看不得北依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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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辞哥……”“阿月啊,今天又没买菜,我不是很饿,你去街上随便买点吧。”“陌辞哥,竹哥说了,要好好……”“去吧,阿月,我想一个人待会。”
楚陌辞打断了南月的劝说,他也似乎不想再挣扎了,只不断沉沦。
那时候的南月不懂,他本以为失去了亲人,便应该更珍惜眼前还活着的人,可楚陌辞还是走了,留下了南月一个人。
‘不,或许,我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南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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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打算怎么办。”“等过两天大家熟络起来就好了,没事的。”
送走两人后,北依的心沉下来,大概是被南月的话搅的心里不舒服,这位大将军竟把叶绪之给的酒一股脑全倒进了口中。都说酒是需要品的,不过大概现在这瓶酒就和北依脑中的回忆一样,香醇,却又让人不敢去细尝。
最近突如其来的事怎么那么多,自己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这都不允许吗。
“将……将军。”目睹这一幕的叶绪之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刚刚那个书生样的来者会对着将军如此言语,总归是发生了什么。
算了,总不能迁怒他人。
“什么事。”叶绪之本想让北依不用担心军中事物,若是想和家人一起逛两天都无所谓,“没什么,只是若是将军不想见,下次我便帮将军善后,不用勉强。”
“是吗……”叶绪之就这么站在自己眼前,一副信任自己只会帮助自己的样子。“那将军好好休息,我先……”“叶绪之,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来从军了?”“因为家里没钱啊,我这脑子,考不取官名的,那只能来当兵了。”
叶绪之见北依不说话,自顾自的走向他,开始聊起天来,“让将军失望了,我没什么远大梦想,不过能帅气的上阵杀敌,也不错!而且,能跟着那么好的将军,是仙子保佑。”
“仙子?”“是的将军,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蝴蝶仙子,我们家每周都会去绾霞山看看,求仙子保佑。小时候啊,我们家住在邗暮岭附近,那里的毒雾常常吹过来,家里人身体不好,有个姐姐便会常常来看我们,还会送些净水,食物,有时候还有些药物。”
再次听到故人之事竟是从他人之口,现在来看自己和故人的牵绊与寻常陌生人也没什么不同吧。
“叶绪之,明天起,你跟着我一起去办事吧。”叶绪之欣喜,连忙保证,“是!绝不拖将军后腿!”
还是要在这世上有些人际交往的吧,北依想,毕竟在这种情况下的一个“和平年代”真不好说未来会怎么样,杋王改政,神女仙逝,连任四届,这些大事都确确实实是在这短短的二十二年里发生的。
话说杋王连任四届的事,也算得上奇迹。在此之前,分明都是不断有新人上位,连任都闻所未闻,更何况还四届,在这种斗赢就能上位的世道,这个官家都是些精明老头的世道,上任的王不是贵族就是贵族的傀儡,哪来的贤主。
而杋王,先是打破常规连任,又是不顾一切的改政,和那些只顾得自己身份地位的王做对比,他算的上十分清明的了。
可上位者终究是上位者,站在如此高的位置上,总难免有些泥星子溅上身体。